這個破皇帝難道瞎了麼?他不知道他已經把相思的手腕弄得通紅了麼?他不知道這樣相思會很痛麼?
此時上官權正處在氣頭上,若這人是別人,他恐怕早就一掌劈死了。可偏偏這個人是南宮清,南國皇帝的寶貝弟弟。理智告訴他,不能劈死……
“不想死的話,就讓開!”上官權厲聲說道。
“就不,”南宮清一挺起腰板,怒瞪着上官權,“你把相思放開,本王纔會讓開!”
聞言,上官權冷冷一笑,“她是我的女人,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替她出頭了?”
“因爲我們是朋友!”南宮清回答得理直氣壯,“你這個人,一點都不懂得愛惜相思,你有什麼資格站在她身邊?!”
前一刻,上官權怒對月若迎道,她沒資格。現在,南宮清怒目圓瞪地對他說,他沒資格。
他會沒有資格麼?他是上官權,這天下最強大的國家的皇帝!
上官權冷冷推開南宮清,不再理睬他,拉着薄相思就往外走。南宮清沒有任何防備,被推倒在地上,連聲慘叫。惹得薄相思好幾個不忍,頻頻回頭。可上官權走得實在太快,加上此舉,薄相思竟然險些跌倒。
南宮清拍拍身上的灰塵,氣惱地看着絕塵而去的馬車。趕來的使臣見他這個模樣,不由得撫着額頭無奈道:“小祖宗,你怎麼又在地上打滾?”
這世上,又有哪個人真的想變成沒有感情的怪物?!全都是世事所逼。南國的皇帝也不例外,他一邊殘害着心存異心的手足,不斷地猜疑着身邊人,另一邊,他卻又極其渴望親情。因此,先天智力不全的南宮清,便成了他最寵愛的弟弟。南國上下,無不對他恭恭敬敬。就連愛倚老賣老的重臣,因爲他天性率真,也會多加愛護。因此,南宮清在南國的地位,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可是今天,他親眼看着他的好朋友相思被一個破皇帝拉走,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南宮清撇了撇嘴,眼神幽怨地看着馬車離去的方向。最後,他扯開嗓子大聲地說道:“備馬車,去找銀月公子!”
月菲白向來行事低調,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真名字,外界對他的稱呼,也僅僅只是一個銀月公子而已。
使臣掏了掏耳朵,驚異地看着南宮清,一臉不可置信地問道:“清王爺,您剛纔說什麼?”南宮清可是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人,什麼時候知道要結交權貴了?
南宮清看使臣這副模樣,便知他是故意的,一時便氣惱得很。他跺了跺腳,索性不理會使臣,直接施展輕功,飛上屋檐,朝銀月門閥而去。
仍然留在原地的使臣嚇得嘴巴都合不攏了。小孩子脾性的南宮清可從來沒堅持過要認真做一件事!而這次,他居然堅持下來,而且還是去拜訪銀月公子!
使臣歡天喜地地跑回使館,他一定要趕緊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皇上,這樣皇上就不必整天爲南宮清的癡傻而犯愁了。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矛盾。南國皇帝寵信南宮清,正是因爲他傻里傻氣的,不會勾心鬥角。可同時,他卻又十分心疼南宮清,還特地安排了太醫專門爲他熬藥治病。
鳳國皇宮。
上官權與薄相思一路回來,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氣氛緊張到了極點,彷彿只要一點點的火星,就可以點燃這場爆炸。
最後,還是薄相思打破了這份平靜。
她不可思議地看着上官權,搖了搖頭,連連後退,眼裡是濃濃的失望:“上官權,你還是不懂我……我會醫術,這就註定了我永遠都與大夫這個詞脫不了干係。在大夫的眼中,每一條生命都彌足寶貴,你懂不懂?難道就爲了所謂的面子,你忍心放棄一條生命?!”
上官權仍然沒有放開薄相思,他緊緊拽着她的皓腕,在上面留下了粉紅色的勒痕,也不管不顧。他的眼睛是冰冷的,身體宛如冰雪,尖瘦的下巴凌厲得似乎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刀,隨時就能將薄相思的身體給捅穿!
“你懂什麼,”上官權冷冷瞥了一眼薄相思,眼裡是從未有過的輕蔑,“朕不讓你去,你就不許去!”
他又恢復那個專橫霸道的上官權,沒有一點柔情可言。因爲他是上官權,所以他不想解釋,在薄相思看來那是去挽救一條生命,但實際上,她卻是去送命!如果治不好蕭南,她還有活下來的份?管她是什麼鳳國的凰墨妃,狗急了還會跳牆呢!
可他不會解釋。因爲,他是上官權。因爲,他和薄相思已經互相積怨太久,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低頭,更遑論低聲下氣地解釋。
“世界上有那麼多生死垂危的人,你救得過來麼?薄相思,不要用你可笑的仁慈心來挑戰整個鳳國江山的顏面!”
“你真是不可理喻!”薄相思惱怒地瞪着上官權,臉漲得通紅,她從來沒覺得上官權這麼專橫過,“我告訴你!天下那麼多生命垂危的人,我確實救不過來。可是,如果我知道有誰正在生死邊緣垂死掙扎,我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趕過去,儘自己所能去挽救這條生命!”
“哈哈,上官權,你有沒有覺得你很可笑?啊?!你覺得你擁有江山很偉大麼?我告訴你,如果沒有那些你瞧不起貧賤老百姓,你的江山也只是一個空殼!儘管擁有千萬丈土地又如何?沒有布衣百姓,你的國家就不是一個國家!”
上官權從來沒有被人這樣辱罵過,更何況連帶着被罵的,還有祖上留下來的萬里錦繡山河。他死死拽着薄相思的手的力道又加重了許多,彷彿隨時都會將那截雪白的手腕給擰下來。薄相思秀氣的眉頭狠狠皺在了一起,可她硬是緊咬着牙關,沒吭一聲。
僵持。這周圍的空氣,彷彿也因爲這兩個人突然停止爭吵,而靜止了流通。氣氛一下子僵硬,濃濃的火藥味如毒藤蔓無聲地蔓延。
最後,打破這詭異的平靜的,是撲通一聲落地的聲音。
上官權將薄相思冷冷甩在了地上,緊接着,他緊繃着臉大跨步走出門,“嘭”的一聲巨響,關上了硃紅色的門,關掉了外面泄進來的光亮。
地面冰涼,周圍昏黑,無數個上官權傷害她的影像彷彿織成了一張巨大的網,罩在薄相思的頭上,逼她去看,逼她去想。薄相思看得頭痛,於是伸出手來,拼命想要抓破這張網,可這樣做的結果卻只是,那張網變得越來越緊密,最後讓她變得簡直有些無法呼吸!
從時候開始,上官權變成了這樣呢……薄相思苦笑一聲,或許,上官權從來沒有變,只不過薄相思從來沒有看清而已。
眼皮越來越重,似乎隨時都會關上。大概是因爲剛纔情緒太激動,導致腦部暫時缺血,所以意識減弱,逐漸昏暈吧……薄相思知道治療的方法,可她偏偏就不採取行動,任由昏暈漸漸侵蝕自己的意識。
她身爲一個大夫,卻連挽留病人的自由都沒有,她還有什麼理由去救自己?沒有理由。
薄相思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痛苦,腦子裡的意識也在逐漸減弱。恍恍惚惚中,她似乎看到了一幅畫面:柴房,蒼白的男子,自己落魄的女子。
在迷茫之中,薄相思似乎突然意識到,她一直以來心心念念着的,或許就是那個在柴房中咬了她一口,再承諾會娶她的人。上官權從來就不是這個人,他只是鳳國的皇帝,天下蒼生的皇帝!
難道不是麼?第一次在皇宮見到上官權時,他一臉淡漠,根本不認識自己的模樣……而後,也從來沒有提起過關於那日柴房的事。在這一瞬間,薄相思感到很悲哀。或許,一直以爲就是她找錯了人,喜歡錯了人。
他們模樣生得一樣,卻不是一個人……薄相思腦子越發昏沉,可心中卻從來沒有這樣清醒過。上官權一日是皇帝,就一日不可能是柴房中那個咬她的人,不可能是她心心念念着的人。
意識漸漸消失,沉重的眼皮終於緊緊地閉上。昏暗的大殿中,沒有明亮的光線,看不到殿堂的富麗堂皇,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一個淒涼的女子,毫無知覺地躺在冰涼的地上。後來,她的小腹處逐漸散發出血紅色的柔和光芒,逐漸擴散,直到將她籠罩住。
通靈血玉或許能長生不老,但這只是人們以訛傳訛,真正是否如此,還沒有人試過。不過,自從那一年,薄相思吃下通靈血玉後,每逢她受了傷,通靈血玉便會自覺散發出一陣血紅色的光芒,爲她療傷。正如此時這樣。
漆黑深夜,南宮清趕到銀月門閥時,月菲白正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擺弄着焦桐古琴,心思卻早不知道飛哪去了。
南宮清長長呼了一口氣,幸好在長安的這幾天裡,他在遊玩時,經過了銀月門閥的府邸,所以記住了通往它的路線。
南宮清見到月菲白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緊緊地抓着月菲白雪白的衣袖,上氣不接下氣地焦急說道:“快去……救,救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