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爲看到了,所以纔對你這麼寬容,”月菲白平靜地說道,“我明白愛一個人有多麼辛苦,所以我不刁難你,放你一條生路。”
雷聲噼裡啪啦地打下來,一道道閃電如同流水般洶涌澎湃地滾來。燭光被烈風吹得忽然熄滅,可這間屋子卻依舊明亮如白晝,那是被閃電給照亮的!
望娘不安穩地翻了個身,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爲什麼她總覺得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呢?不會的,薄相思的雙手被綁了,鎖在主人的房間裡,不可能出什麼事。月瑤也被她鎖了起來,窗戶都關嚴實了的,也鬧不出什麼幺蛾子來。
可望娘千算萬算都不會想到,月瑤還不是花魁之前,曾經只是青樓一個普通的丫鬟。有時候犯了錯被老鴇鎖在柴房裡,到了晚上餓得受不了的時候,只有偷偷撬開門去廚房偷吃的。如此久了,竟練就了一摸上鎖,就能靈活地直接打開的本事。
望娘不是阿佞,沒有那樣的七竅玲瓏心,無法思慮得太周全。
興許,是因爲擔心阿佞,所以心裡纔會感到如此不安吧?望娘暗自想道。現在薄相思回來了,阿佞應該也沒幾天活頭了……所以,纔會這麼擔心吧。
望娘嘆了口氣,從牀上翻身下來,穿戴好衣裳,打開門朝外走去。
剛剛一開門,一道閃電便橫空劈下!嚇得望娘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連忙跑開拍着胸口,後怕地道:“這情景怎麼搞得跟話本子裡神仙渡劫似的?這雷公也不看着點,差點就劈死老孃了……也不知道阿佞現在怎麼樣,先去廚房給他偷點吃的吧……”
那道驚天動地的閃電劈下來時,不僅驚嚇到了望娘。皇宮的某一處,一個一身明黃龍袍的人本伏在奏摺上睡着了,被這閃電以及雷聲驚得猛地擡起頭!
他旁邊的太監本來昏昏欲睡了,被這麼一驚,揉了揉眼,打了個哈欠道:“皇上,不早了,先歇息吧……這些奏摺,明天再來批改也不遲。”也不知皇上最近是怎麼了,勤政愛民地有些過頭。
上官權淡淡“嗯”了一聲,端起手邊已經涼了的茶水,抿了一口,道:“明天派人,在鏡凌宮的舊址上……重修宮殿。”
一聽這話,小順子頓時醒神,驚訝地問道:“建什麼樣的?給哪位娘娘?”
“原來的,鏡凌宮的樣子,給皇后的……裡面的宮人,便安插原來鏡凌宮的宮人的親戚吧……”
同處一片天空之下,鳳國有如此猛烈的閃電,寧國和南國也不例外。
寧國。莫少疏將一個穿着黑衣,帶着斗笠的人送進一輛馬車,低聲說道:“藥兄,我勸你此次絕處逢生,最好還是隱居的好……她身邊有月菲白,而且我看,上官權對她也是有情意的。這萬丈紅塵,她不會苦到哪裡去。你還是不要,因爲放不下她,而回到那個是非輿論的地方。”
黑袍人手中拿着一個精緻的盒子,被閃電照亮,便看得到它的花紋繁密,交錯之間形成了四個大字:吾妻玉枕。他再拉低了一點斗笠,微微點了點頭,表示他已經知道了。
莫少疏這才示意馬車伕駕車離開。
南國。南宮清一下子被閃電驚醒,迷糊地睜着眼睛,嘟囔道:“這麼大閃電雷聲,也不知道相思怕不怕……”
他就像在夢遊似的,說完這句話後,又一頭倒下去,呼呼睡着了。
一道閃電,驚醒了許許多多的人,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反應。可這其中,卻慘的當屬月瑤了。
彼時,她被月菲白的一席話刺激得失去了神智,紅着眼伸手去推搡薄相思。月菲白本想伸手去阻止,可這時心頭一口淤血突然竄了上來,他捂着胸口,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而就在這時,月瑤已經向薄相思推去,薄相思哪是那麼忍氣吞聲的人?兩個女人互相拉扯。月瑤是真的氣瘋了,所以力氣大得很,薄相思明顯佔了下風。可是,薄相思的背後是一張桌子,有了這個借力,倒不輸月瑤。
幾道閃電再次橫空襲來,將月瑤的臉龐映照得跟魔鬼一樣黑暗可怕!
薄相思擡眼一看,嚇得心跳都漏了半拍。也就是在這時,月瑤發現了她的走神,獰笑着要用盡全身力氣將她推倒!可是……那是什麼?!薄相思的背後,居然有一張嬰兒的臉!
那嬰兒臉色鐵青,不哭也不鬧,死死地瞪着月瑤!
月瑤驚恐地收回手,嚇得臉色蒼白,連連往後退。因爲腳步雜亂無章,所以她竟然一個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裙角,直直地往後摔去!如果只是普通摔一跤倒也沒有什麼,可她的背後,偏偏是一個青瓷花瓶!
月菲白的臉上掠過一抹慌張,他似乎想伸手去拉住月瑤。可是,他的手尚還沒有碰到月瑤,月瑤就已經撞倒了青瓷花瓶!
剎那間,地面緩緩分開。而月瑤倒下去的地方,恰好是那分開的地面!
“啊——”女人的慘叫聲響徹整間屋子,那什麼驚天動地的雷聲,在這一聲簡直快把五臟六腑給吼出來的慘叫聲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這叫聲震撼着心靈,聽到的人彷彿與發生叫聲的人引起了共鳴,感受到了她的痛苦與恐懼。
剎那間,雷聲平息,閃電逝去,黑黝黝屋子靜得可怕。那張嬰兒的臉,在月瑤摔倒的那一刻,在月菲白擡起頭的同時,漸漸消失……
薄相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提起腳步緩緩朝那分開的地面走去。那裡面究竟有什麼?月瑤竟然會……
可是,她才走了幾步,月菲白突然伸手將她圈進了懷裡,低聲道:“不要看……明天,我派人將那裡處理了。”
“那你告訴我,那裡面有什麼……”
“……陷阱。防敵人的陷阱……”
既然是防敵人的,那就一定是致命的陷阱!薄相思大概已經預料到,月瑤此時的慘狀。
她緩緩推開了月菲白,還是執拗地要去看。是因爲她們是仇人,所以想嘲笑她的死麼?還是因爲她是大夫,所以想看看這個人還有沒有救活的機會……究竟是哪一種原因,薄相思也不清楚。她只知道,她是真的想過去看看……
“月菲白,點燈。”薄相思緩緩道。
月菲白深深吸了一口氣,卻並沒有去窗櫺邊將燈火重新挑燃。他來到薄相思身後,伸手環住了她的腰,輕聲道:“等會嚇着了,就把眼睛埋在我懷裡,知道了麼?”
薄相思點頭。
月菲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擡起一隻手,袖中有什麼東西談向燭火放置的地方。剎那間,燭火再次搖曳了起來,漸漸照亮了整間屋子。同樣也,照清了月瑤……
僅僅只是一眼,薄相思便瞪大了眼睛,捂住胸口不停地乾嘔!月菲白皺了皺眉,心疼地爲她順着背,嗔怪道:“都讓你不要看了……”
那下面是什麼?是月瑤的屍體!
在薄相思的印象當中,月瑤一直是朵豔麗的牡丹花。舉手投足之間,自帶一種令男人慾罷不能的風情。可是現在的她呢?身體呈一個“大”字形倒在下面,無數鋒利的鋼針貫穿她的身體!
毫不懷疑,如果把這地面倒過來,月瑤也不會從那塊鋼板上掉下來。她的身體,已經被鋼針釘在了上面!那張令許多男人癡狂,許多女人嫉妒的容顏,正眉心被鋼針貫穿過去!鮮血糊了一臉。剎那間,薄相思便想到了“血肉模糊”這四個字。
“我殺人了……”乾嘔完之後,薄相思雙目呆滯地看着自己的雙手。仍然修長瑩潤,可是在她的眼裡,卻是一張沾滿鮮血的手!
對於一個大夫來說,或許最痛苦的不是面對病人,束手無策。而是他們以治病爲目的,到頭來卻成了奪去一條生命的兇手……就是因爲怕救人時害死人,所以薄相思從小就刻苦鑽研醫術。可最後,她竟然不是在救人的時候害死人,而是親手……將一個人推向了死亡!
月菲白嘆了口氣,心疼地將她攬進懷裡,安撫着說道:“相思,這不怪你……更何況,想要復仇,想要成爲一個王者,手染鮮血是必須的事。曾經我以爲,我可以保護你,不讓你沾染到一點污穢。可是漸漸地,我發現,你最需要的,不是我的保護,而是你自己的保護……相思,弒帝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更何況這個帝王,是鳳國的帝王!”
薄相思的視線緩緩從手上轉移到月菲白的臉上,她怔怔地看着他。原來,他竟然這麼瞭解她……她什麼都沒有和他說過,可他竟然知道,知道她一門心思要報復上官權!
“我知道,你想親手讓他嚐到生不如死的味道,所以我並沒有打算插手這件事,”月菲白頓了一下,繼續道,“我也很想爲採籬報仇,可我知道,最想報仇的人,是你……更何況,師命難爲,我不能殺他……但,相思,你記住,無論你做出多麼離經叛的事,我都不會斥責。銀月門閥的力量,你隨便用……”
眼眶剎那間溼潤,薄相思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這個人對她的真心,天地可鑑,可她爲什麼總是遇到一點點事,就懷疑他?她所有的無理取鬧,都像是跳樑小醜在表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