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者無心,看者有意。當薄相思的手無意識地撐在石桌上時,蕭影整個人臉色都陰沉了下來。就因爲她這雙手,好些棋子被打亂,整盤棋局就這麼毀了!
月菲白倒並不在意棋局的事,看薄相思這麼焦急,連忙爲她斟了一杯茶水:“別急,慢慢說。”
薄相思現在哪有心情喝茶,一煩躁就順手推開了茶杯。可偏偏月菲白本以爲薄相思會接,於是拿得鬆了些,被這麼一推,茶杯立刻倒在石桌上。杯口向着蕭影的方向,茶水形成一涓細流,溼了她的衣裙。
這下,蕭影的臉色更陰沉了。
薄相思被嚇了一跳,連忙拿出手帕,道歉道:“對不起啊蕭影公主,我不是故意的……”
蕭影本來就看薄相思不舒服,這下子怎麼可能輕易放過?可偏偏月菲白就在旁邊,她只好將怒氣忍了又忍。強忍住想要教訓薄相思的衝動,她擠出一個溫婉的笑,細聲道:“沒什麼的……如果薄姑娘看不慣我,直說就是,又何必又這種方法……”
薄相思一聽,頓時傻了眼。加上被那個大太監刺激過,一時腦子沒有反應過來,脫口就道:“你別無理取鬧行不行?我哪有看不慣你?只是不小心而已!你也太小心眼了吧!”
剛剛說完,這嘴上倒是痛快了,可薄相思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她剛剛說了什麼?罵堂堂一國公主,無理取鬧,小心眼……
蕭影委屈地低下了頭,淚花閃在眼眶裡,一副受了欺負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薄相思一看她這樣,頓時怒火又蹭得上來了。她不就不小心打溼了她的裙子麼,大不了賠她就是了,也不用這樣吧!她擼起袖子,準備跟蕭影好好理論一番。可是,月菲白卻適時地抓住了她的手——
“影兒,相思確實不是故意的,你也不要太計較。”這話,是對蕭影說的。
他始終還是在幫着薄相思說話……蕭影低着頭的眸眶中,閃過一抹怨恨。
“相思,你也少說兩句,”月菲白轉過頭,皺眉看着薄相思,輕聲道,“一人少說兩句,這事就解決了,弄得這麼緊張做什麼?”
薄相思瞪了他一眼,沒好臉色地撇過頭去,卻真的不再說話了。
蕭影我見猶憐地擡起頭,試了試眼角的淚水,從石桌上端起一杯茶水,楚楚可憐地看着薄相思,輕聲道:“月哥哥說得對……薄姑娘,這杯茶就算是我給你的道歉茶,以前有什麼得罪的讓你看不慣我的,還請薄姑娘不要再計較。”
剛剛月菲白明明說的是她在計較,可到了蕭影嘴裡,這“計較”二字,四兩撥千斤,就變成了薄相思在計較。
薄相思雖然心頭不舒服,但礙於自己還有正事,不想跟蕭影在這耽誤時間,於是準備接過茶杯,打算就這樣息事寧人……
可是,當她的指尖剛剛握住茶杯,蕭影還沒放手時,後者突然直直地向後栽去!
薄相思嚇得瞪大了眼睛,她明明什麼也沒做,蕭影怎麼會向後倒?向後倒……月若迎當初突然跌下池塘的畫面再次重現在眼前。一瞬間,什麼都明瞭了。
月菲白手疾眼快,連忙扶住了蕭影,才避免她摔到地上。
“原來寧國的公主這麼卑鄙,”薄相思居高臨下地冷冷看着蕭影,語氣不善地道,“連一個小女子都要陷害,原來這就是你們寧國的作風麼?蕭影公主,我薄相思今日,受教了!”
蕭影淚流滿面地依偎在月菲白懷裡,一臉無辜地抽噎着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在……在說什麼……”
蕭影素來是個溫婉大方的人,發生這樣的事,誰也不會相信這是蕭影在無理取鬧。連月菲白也不相信,連他都認爲是薄相思將蕭影推倒在地的,薄相思是這樣以爲的。
因爲,月菲白放開蕭影,直直地站了起來,皺眉看着她,緩緩說道:“相思,閉嘴。”
這句話很輕,很淡,卻帶着無形的威壓,比那些大怒之下的怒喝還要管用。
薄相思一臉諷刺地看着月菲白,失望地搖着頭:“你也不信我?”當初月若的事件,上官權不信她。如今蕭影這件事,月菲白也不信她。原來他們……都是一樣的。
意識到這點,五臟六腑的地方頓時如千刀萬剮般疼痛。
月菲白嘆了口氣,準備將薄相思強行帶走。可是,他的手還沒伸出來,一個嬌弱的男聲突然傳來:“雜家說薄姑娘去如廁怎就這樣久,原來是偷在這裡閒樂了。薄姑娘,快走吧,讓皇后娘娘久等了可不好。”
蕭影並不是皇后所出,大太監沒必要理會她。再說了,一看這情景,就知道肯定有事情發生過。要是一時說話沒拿捏好,因爲蕭影而得罪了薄相思,那可是得不償失!這可是能夠有希望治療他們太子的人!
薄相思現在再也顧不上大太監像慕應的事,沉默地點了點頭,跟着大太監走了。月菲白抿了抿脣,似乎想叫住薄相思。可是最後,他還是沒有開口。
事實證明,大太監真的不是慕應。在去皇宮的路上,他對薄相思恭恭敬敬的,並沒有半分要害人的意思。
因爲國力懸殊,皇后的寢宮並沒有太特殊,薄相思甚至覺得,連她的鏡凌宮都不如。
皇后今已年過半百,無論如何保養,也抵不過歲月在她臉上,眼角旁刻下的痕跡。這位母親認真地詢問着蕭南的情況,薄相思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情緒十分低落,常常回答得牛頭不對馬嘴。幸好皇后爲人寬厚,並不計較,反倒笑着按了按薄相思的肩膀,理解地詢問道——
“姑娘來寧國也好久了,可是因爲太想念鳳國,所以心不在焉?”
薄相思怔了一下,並沒有立即回答。一想到鳳國,她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藥採籬……她突然發現,以前受上官權的氣時,她就總會想到藥採籬,以求得心靈的安慰。可是現在……就算被月菲白欺負了,卻沒有因此而思念藥採籬……
見她再次走神,皇后不禁有些無奈,乾脆直接把話說明:“有個人想見你,這也是本宮找你來的另一個原因。好了,你們在這裡談一會兒吧,本宮先出去。”
有人要見她?誰會千里迢迢跑來見她?薄相思愣了一下,首先想到的是上官權。
雖然她很清楚,上官權一點都不愛她,但她就是會莫名其妙地覺得是上官權。不可能是藥採籬,他應該身體還有些虛弱,無法長途顛簸。
如果等會見到了上官權,她要怎麼做?是咄咄逼人地質問上官權,有沒有繼續殘害藥採籬,還是一臉愧疚地告訴他,自己已經和月菲白在一起了……
這一刻,薄相思心亂如麻。
終於,牀簾後有了動靜,一個黑衣人緩緩走出來,一步一步地走出來。黑衣……上官權也喜歡黑衣。只不過,今天這襲黑衣,並不是上官權以前所穿的衣袍,冷傲霸氣凜然。而是一身夜行衣。
牀簾被推開,夜行衣男人終於現出了真容,臉廓棱角分明剛毅,最重要的是,他並不是上官權。
“奴才見過娘娘。”黑衣人麻利地跪地行禮。
薄相思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後,連忙將他扶起來,疑惑地問道:“你是誰?”
知道她是凰墨妃身份的,只有皇宮裡的人。顯然,上官權雖然沒有親自來,但卻派了個人來。
“奴才名叫安靖,”安靖起身,雙手抱拳,又對薄相思作了一個揖,“是皇上派奴才前來保護娘娘的。”
根據安靖所說,是因爲上官權派在薄相思身邊的大臣,跟丟了他們,所以上官權就派了安靖來。算算那大臣走丟的時間,與安靖到來的時間,上官權應該是知道了這件事後,立馬就派安靖馬不停蹄地趕過來。
據說,寧國皇后在進宮之前,曾是鳳國某個大臣的女兒,這是寧國老百姓都知道的事。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她是上官權父親的細作,親手訓練出來的傑作。
在上官權的父親死後,她的主人自然就變成了上官權。
使臣走丟,重新再派一個來,這樣的事情難免丟人。於是,把安靖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到薄相思身邊的任務,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寧國皇后身上。
薄相思進宮和,和大太監一起,是兩個人。出宮時,同樣也是兩個人,只不過那胖墩墩的大太監,變成了面部線條剛毅,不苟言笑的安靖。
一路上,薄相思心裡都很不是滋味。安靖是上官權的人,而她現在仍然是上官權的妃子,而她現在和月菲白關係不是一丁半點的曖昧。
如果沒有發生今天那件事,如果月菲白沒有蕭影而對她陰沉着連,她一定會將實情告訴安靖,然後誠懇地道歉,希望上官權能當她死了,永遠不要找她。可是……經過了今天中午之後,薄相思一點都不想考慮月菲白的感受,一點都不想將他們的關係公之於衆。
安靖不能去太子府,見月菲白,這樣的話他們的關係就會暴露了。薄相思也不想回太子府,不想見月菲白。既然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