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相思素來不與宮中妃嬪走動,再加上上官權那晚的大發雷霆,皇宮裡那幾個妃子自然對薄相思更加敬而遠之。錦珍和綠如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他們鏡凌宮居然會迎來一個客人,月若迎。
彼時正是華燈初上之時,月若迎急匆匆地來到,直奔薄相思的寢宮而去。
“薄相思,寧國使臣的家奴危在旦夕,皇宮裡的所有太醫都趕去了,全都束手無策,你去不去救?”她知道薄相思曾經救治過上官權天生絕脈的事,所以認爲薄相思醫術高明,“如果寧國的人在我們鳳國死了,這不僅會有傷鳳國的名聲,而且極有可能,從此其他小國便會以爲鳳國已經衰弱,進而對鳳國虎視眈眈,甚至出兵攻打!”
這時候,薄相思終於睜開了眼,她幽幽地盯着牀帳看了一會兒,緩緩道:“去。”
她親手害死了兩條人命,如今拯救一條,不知道可不可以贖去些罪孽?但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而已,殊不知,她這一去,恰好中了月若迎的下懷,掉入了一個圈套之中。
同一片月朗風清之下,一個白衣男子靜坐在閣樓上彈琴,風吹起他的白髮,便向後飄揚,彷彿要直上彎月。
在他旁邊,一個黑衣束髮的男子恭敬地低頭站着,老實稟報着自己所看到所聽到的一切:“公子,若迎小姐帶薄姑娘寧國使館了,要不奴才帶人前去阻攔?”
修長的手指落下一個音,月菲白淡淡搖頭:“不必,你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是。”
聽說寧國的太子六年前無故陷入深度昏迷,此後寧國皇帝遍請天下名醫,仍然沒有任何奇效。寧國子嗣不如鳳國稀少,但寧國的皇子除了太子之外,個個都是不可成大器之材。近來寧國皇帝越發年邁,太子仍然昏迷不醒,看來是急了,所以藉着來鳳國進獻千年老人蔘的由頭,來鳳國一尋名醫。
薄相思的醫術,月菲白很清楚,可謂是千萬中難出一個。可月菲白並不想她去淌這趟渾水,畢竟醫治的一國太子,醫好了當然是無上榮耀。可沒醫好……即便薄相思是鳳國皇妃,寧國若是狗急跳牆了,傾盡舉國之力也會要薄相思好看!
可是現在不同了,月菲白那日見到薄相思,她如此憂愁,在這深宮中絕不能排解一點點愁緒。月菲白想,去寧國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就算薄相思真的沒有醫好寧國太子,怕什麼,還有他在,誰敢動他的相思?
寧國故意帶一個身患重疾的人來,目的就是爲了逼出鳳國有能力的醫士,然後再帶這醫士回去醫治他們的太子。月若迎定然是知道他們的目的,所以才居心叵測地找薄相思。
寧國使館在長安城的正北上,旁邊是南國使館,往東走一百米就是將軍府。薄相思路過將軍府時,頓了一頓,難免想起了墨湘鏡。也不知道那個癡情人,現在怎麼樣了……
“怎麼了?快點!人命關天!”月若迎察覺到薄相思的遲疑,生怕她識破自己的伎倆,連忙催促道。
薄相思點了點頭,將實現從將軍府上收回來,跟着月若迎快步向寧國使館而去。
就算薄相思再遲疑十多個使臣,她也根本不可能發現月若迎的陰謀,對於這些國家的事,她是一概不知。不過,薄相思不知道,並不代表其他的人不知道……
就在月若迎和薄相思到達寧國使館門口時,南國使館突然打開了門,南宮清一臉嬉皮笑臉站在門口。上一刻他還在南國使館的門口,可是一眨眼之後,他已經飄到了寧國使館,雙手緊緊拽着薄相思。
“放肆!”月若迎首先反應過來,厲聲喝道。
南宮清顯然被月若迎給嚇到了,將雙眼瞪得老大,結巴了半天,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擠不出來:“你你你你你……好……兇,啊!”
薄相思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反手拍着南宮清的手背,說道:“這是我們鳳國的月貴妃。”
“他是南宮清,南國的王爺。”薄相思又轉頭,向月若迎簡要地解釋道。
“本宮當然知道,”月若迎臉色不善地撇過頭去,冷冷說道,“在那天宴會上,這小子吵着要見你,弄得皇上很沒面子。甚至……不少人都懷疑你和南宮清的關係。”
薄相思心裡“咯噔”一聲,暗叫不好。是啊,她怎麼就忘了南宮清?那天晚上,上官權來同她說要去接見使臣時,南宮清恰好也聽到了的,他肯定以爲自己一定會去……而那天因爲林蘊孃的事,而讓月若迎代去了。南宮清沒見到自己,又是孩子心性,難免會鬧起來。
“是啊,相思,”南宮清聽到月若迎的話,連忙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嘟着嘴委屈地說道,“本王那天沒看到你,可急壞了呢。”
薄相思嘆了口氣,見他這模樣,也不好責怪,只能怪自己思慮不周,導致了這樣的局面:“我好好的在宮裡待着,你急什麼?”
“怎麼能不急?”南宮清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對於薄相思這句話表現得十分不可思議,“皇宮中爾虞我詐的,今天這個害那個掉孩子,明天那個害這個落水,後天誰誰誰就給誰誰誰下毒。你那天沒來,本王還以爲你出事了呢!”
單純如南宮清,都深知後宮的險惡,便可見一斑了。
薄相思沉了沉眸色,不着痕跡地將手從南宮清手裡抽出來,對月若迎說道:“我們進去吧。”南宮清那句無意的“今天這個害那個掉孩子”恰好揭開了她的傷疤,血淋淋的,昭示着她的罪惡。
“嗯。”月若迎點了點頭,爲免南宮清再糾纏,索性牽起了薄相思的手。
可是……南宮清居然扯住薄相思的衣裳!
“相思,你怎麼了,是不是生氣了……”南宮清焦急地說道,眼睛裡蒙有霧氣,似乎要哭出來了似的,“你可以生氣,但是,你不可以進去!”
不可以進去!月若迎的臉色瞬間難看下來,她凝重地將薄相思拉到身後,厲聲喝道:“清王爺,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請你不要再鬧了!如果你無聊缺少玩伴的話,本宮可以給你安排,現在請你放開凰墨妃!”
南宮清從小養尊處優,哪裡被這麼吼過?瞬間覺得委屈,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似乎隨時都會哭出來的模樣。
月若迎倒希望他真的跑到旁邊去哭,但實際上,南宮清仍然緊緊拽着薄相思,絲毫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薄相思頓時心軟,好言好語地哄着:“我進去是爲了救一個病人,你也不想一條人命就這樣白白的沒有了對吧?你放心,我很快的,一會兒就好,到時候我們就可以一起玩了!”
說完,薄相思狠下心,用力掰開了南宮清的手。爲了防止他再追上來,薄相思和月若迎快步往裡跑,待她們跑進去,門便被“啪”的一聲關上。
南宮清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緊閉的大門,頹喪地垂下了頭,難過地蹲坐在門口。都怪他,雖然知道薄相思這一去沒有好處,但卻又無法明確表達出來。只希望,相思能夠對那個懷病人束手無策,這樣,她就不會掉進寧國的圈套了……
這樣想法的不僅僅是南宮清,當上官權第一眼看到走進來的薄相思時,心中也是這個想法。他眯了眯狹長的眼睛,厲聲衝薄相思喝道:“大晚上的,誰準你出宮了?快回去!”
薄相思皺了皺眉,眼中不自覺流露出反感的情緒。她冷冷回望着上官權,絲毫不畏懼後者的王者氣勢:“你的妃子大半夜跑出宮,對於你來說,確實是有損名聲的事。可是,那是一條人命啊!皇上,難道一條人命還比不上你所謂的名聲麼?!”
薄相思自認爲,已經很給上官權面子了。至少,她沒有直呼他的名字。可週圍的人卻不這麼以爲,一個個全都將注意力轉到了這邊,小聲地指指點點。
上官權畢竟是一國之主,不想再與薄相思糾纏丟了顏面,只是鐵青着臉色,將頭撇向了一邊,任由薄相思去了。
薄相思冷哼一聲推開房門走進去,月若迎勾了勾嘴角,細聲細語地勸解着上官權。
兩個人都是妃子,誰知書達理,誰蠻橫粗暴,一下便可以看出來了。
房間內並沒有太多人,只有一個衣着華麗的使臣,一個皇子穿着的人,與一個就診的大夫,以及,躺在牀上毫無血色的人。
那大夫診治了許久,最後難爲情地站起身,嘆了一口氣道:“恕微臣無能,無法看出這位先生的病症。”
那使臣煩躁地擺了擺手,示意大夫退下去。皇子顯然並沒有使臣這麼緊張,在一旁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吃着點頭。當他擡眼看到薄相思時,嘴裡的點心都忘了咀嚼,瞪大了眼睛,不由得連聲讚歎道:“鳳國果然是人傑地靈,瞧瞧這小美人纖細的腰肢,飽滿的豐盈……本殿下活了二十多年,還是頭一回見到!以前還以爲,這等人間尤物只是書上誇辭……”
薄相思不悅地皺了皺眉,對於這人粗暴的語言,她聽着很是不舒服。但是,牀榻上的病人危在旦夕,她也只好先忍下這口氣,等過段日子再找這個人算賬!
“使臣大人,”薄相思直接無視了那個言行粗暴,舉止不雅的人,走到一臉無奈地使臣面前,盈盈一拜,說道,“可否允許我來看看病人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