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島上也就一天兩頓,早飯約莫是十點吃,因爲天亮之時比較涼快,苦力船工等都在這個時段裝卸貨物,十點多吃飯補充體力,躲開中午的烈日,下午繼續幹,晚上是晚飯跟消遣一併解決。
這個飯點上,三人正彆扭吃着,親衛隊竟然找上門來了,螃蟹當然急着辯白了。
不過李秘並不認爲這些親衛隊是螃蟹帶來了,螃蟹需要自己的解藥,是不敢對自己下手的,即便敢動手,也不會把自己陷進去,他完全可以不進門,讓親衛隊在外頭包圍起來,何必自己進來與李秘談話,給了李秘當場殺他的機會?
“別急,我又沒說甚麼,你出去看看他們想要甚麼。”
李秘如此吩咐,螃蟹便走了出去,三姐兒卻是留了下來。
一來李秘是不放心,若讓三姐兒出去,這娘兒們指不定讓親衛隊把他和螃蟹一併給端了,若讓她和螃蟹一道出去,就更是省事了,所以便將她留了下來。
外頭很快傳來笑聲,估摸着這些親衛要出去巡邏,帶着螃蟹也是戲耍消遣他,不多時便聽螃蟹喊道:“三姐兒,螃蟹下回再來探你呵!”
親衛們又是鬨笑起來,笑話螃蟹道:“你個沒爹媽的,見得三姐兒胸脯大,可不是找個媳婦兒,是想找個媽吧!”
“哈哈哈哈!”
外頭又傳來打鬥聲,想來是玩笑太過分了,螃蟹跟他們幹架起來,又聽得親衛們給螃蟹賠罪,而後聽得螃蟹說道:“咱們都是兄弟,你媽就是我媽,哪裡還費力去找!”
螃蟹這張嘴就是不饒人的,當即又讓親衛打打鬧鬧給追了出去,酒館也總算是安靜下來了。
也別說,螃蟹這種討喜的性子,走到哪裡都容易得罪人,但都不會得罪得太狠,反而容易交到朋友,打探消息也最是方便。
安靜下來之後,房中便只剩下李秘和三姐兒,橫豎也沒幾樣吃的,所有飯菜都試過了,三姐兒便站起來,朝李秘道:“爺沒別的吩咐,奴家就先出去了。”
李秘也不攔着,只是隨口說了句:“一個人在這裡求生,也不容易,往後別怕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你別動歪心思,你這家店就不會有事。”
三姐兒也知道,若不是自己欺負李秘是外來人,想要討便宜,也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即便心裡再不甘,也只能暫時忍下來。
李秘也是想着恩威並施,只是他沒想到,三姐兒和螃蟹都一樣,在這個島上生活久了,就會受迫於環境,變成難以想象的惡人,但凡你給他們機會,他們就絕不會放過你。
以往的李秘總相信人心初始終究是善的,正如三字經裡說的一樣,人之初,性本善。
可經歷了這麼多事,尤其是在黑牢裡的三年,讓李秘突然覺得,其實人性本惡,因爲人的本質是動物,若沒有道德和法律的約束,終究如同野獸一般兇蠻。
然而正是因此,才更加襯托出人性善良的可貴之處,這麼一個腐壞的地方,善良纔是珍寶。
收拾了這些心思,李秘便在房中打坐調息,這已經成爲了他不可或缺的習慣,甚至已經變成了本能。
再者,白日裡人多眼雜,並不適合行動,李秘便只是龜縮在房中罷了。
到得夜裡,酒館熱鬧了起來,三姐兒仍舊如往常一般,開門做生意,一臉陰險的假笑,李秘也親眼見她店裡的人,將一個稍顯柔弱的醉漢給搶了個一乾二淨,丟到了海灘上。
也有人想來砸場子,不過三姐兒分明可以天未亮就把那些高手的屍體搬運出去,卻等到天光大亮才做這個事,爲的就是要震懾宵小,告訴他們,還有比這些死者更厲害的人物,住在她的店裡。
如此一來,那些砸場子的也果真不敢亂來了,雖然是狐假虎威,但李秘也確實現身了一回,也算是幫她鎮住了場子。
當然了,李秘也不完全是在幫助三姐兒,麻煩少了,對李秘更加有利,他也是爲了自己,畢竟還不知道要在這裡逗留多久。
到了夜裡,螃蟹果真又來了,在櫃檯跟三姐兒調笑一番,而後便藉故偷酒喝,溜進了李秘的房間。
“爺,我是跟着哥兒們出來巡邏,藉故拉屎,停留不了多久,親衛隊這兩日開始掃蕩整個島,要徹查黑牢裡的囚徒,今晚會挨家挨戶搜查……”
“我知道爺是個正經人兒,不過誰也不想得罪親衛隊,三姐兒這裡有個酒窖,夜裡您就委屈一下,在酒窖裡待一陣……”
李秘早料到親衛隊會出動,只是沒想到這麼遲才動手,他也不消擔心其他人,那三十九個囚徒哪一個不比他李秘被關得更久?
既然李秘能安然無恙,他們自然也有自己的辦法,也不消說左黯和趙司馬這樣的老狐狸了。
螃蟹這麼提醒,難道他早就識破了李秘的身份?
李秘心裡也有些疑慮,便故作坦蕩,朝螃蟹道:“某幫他們追殺賞金榜上的暴徒,他們又豈敢無禮?”
李秘的意思也很明確,雖說老子不是正經人,但老子是賞金榜獵人,到底是幫親衛隊做事的,搜查也搜查不到老子的頭上吧?
螃蟹卻是搖了搖頭,朝李秘道:“爺你剛來,是不曉得這裡的情況,賞金遊俠都是有本事的人,拿了人頭就能進入親衛隊,這些賞金遊俠進了親衛隊,很快就會得到提拔,所以親衛隊很不待見,對賞金遊俠從來都是特別關照,您還是避一避的好……”
原來如此,李秘也算是終於明白,爲何螃蟹能在親衛隊裡混跡了,因爲螃蟹是個小人物,而且不會得到提拔,不會威脅到親衛隊,反倒讓親衛隊們有了個欺負和戲耍的對象!
見得李秘一臉無所謂,螃蟹自是不會認爲李秘是黑牢囚徒,否則李秘早就躲起來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親衛隊還有不少外國的火槍。
“我知道爺是清白的賞金遊俠,可親衛隊只怕不信,螃蟹眼下人輕言微,也無法給您開脫,黑牢裡逃出來的可都是要緊人物,島主雷霆震怒,已經限時抓捕,親衛隊怕吃板子,肯定會抓人來湊數,爺您身手了得,他們是不會放過的,到時管你是也不是,全都抓進去,一頓折磨,也就認了,爺您可犯不着惹了這些小人……”
螃蟹頗有些苦口婆心,估摸着也是怕李秘被抓進去之後,自己的解藥也沒了,反正現在的他跟李秘可是性命相關了。
李秘終究是點了點頭,朝他說道:“好吧,一會兒我便躲酒窖裡,不過酒窖你必須給我留個後門。”
螃蟹微微一愕,但還是點頭道:“好,我一會兒在門鎖上做個手腳,莫讓他們把你困在裡頭便是。”
其實李秘的謹慎也並非沒有道理,若讓三姐兒把自己困在酒窖裡,不得活活憋死,再者說了,自己在黑牢三年,已經患上嚴重的幽閉恐懼症,若不是修煉龍虎山內功,只怕要留下心理陰影。
螃蟹是藉口出來拉屎的,也不好停留太久,正要離開,李秘又攔住他,遞給他一枚泥丸,叮囑道:“這是解藥,切記過了子午時辰才能服用。”
螃蟹也是心頭大喜,將“解藥”好生藏好,這才走了出去。
這纔沒多久,街道外頭便全都是親衛隊的身影,明火執仗,吵吵嚷嚷,果真是挨家挨戶來搜捕了!
李秘也不遲疑,帶上所有傢伙什,到了酒窖這裡,先檢查了門鎖,發現螃蟹還果真留了手腳,即便被人從外頭鎖起來,也能夠從裡面將整個鎖頭給卸下來,這才放心藏入了酒窖之中。
這酒窖挖得有些深,裡頭氣溫不高,又沒有光亮,關上門之後,李秘彷彿又回到了黑牢的生活,恐懼如同潮水一般四面涌來,差點就將他的靈魂徹底湮沒!
也虧得李秘趕忙盤膝而坐,通明道心,觀自在想,漸漸進入了冥想的玄妙境界。
雖是半夢半醒,但感知卻又異常敏銳,彷彿神遊體外,能夠“看”見外頭的一舉一動一般。
李秘也曾經思考過這個問題,一些個道人總需要閉關修煉,想必跟黑牢也是差不多。
因爲隔絕了視覺聽覺等感知途徑,拼命抓住能夠蒐集到的信息,所以感知會變得更加的敏銳,當減少了這些干擾之後,人就會變得更加的敏感,而且更容易產生聯想,通過氣味或者聲音,就能夠構建出極真實的畫面來。
當然了,也不排除道家功夫果真有這樣的奇效,李秘只是想通過科學的驗證,來解釋這個問題罷了。
經歷了三年多的黑牢生涯,他其實對這些事情並不太感興趣,無論是錯覺也好,是真實也罷,只要能夠發揮作用,只要能夠讓自己存活下去,本質上是甚麼,也就是次要的了。
外頭的動靜是越來越大,估摸着是發生了甚麼衝突,只怕真的跟螃蟹所言那般,這些親衛隊是要不分青紅皁白,抓人進去當替死鬼了!
橫豎這島上沒有無辜之人,只要抓着,就不是清白人,總比兩手空空回去要強。
其他地方估摸着也都是這樣的狀況,李秘漸漸也不去理會,專心呼吸吐納,陷入了淺層睡眠。
這種淺層睡眠有點像入定,對外頭的事情還是留有感知的,只是有些模糊,李秘剛進入狀態不久,便聽得門鎖發出輕微的響動,李秘趕忙從入定狀態退了出來,捏住了刀柄!
“李秘,是我!”
門外傳來了左黯的聲音,李秘這才放下心來,便見得左黯點了一個燭臺,溜進了酒窖。
“外頭已經亂了,老夫趁機溜進來,是要跟你幹一場大事!”
“大事?”李秘隱約能猜到,這大事指的自然是殺張樑,滅太平道了!
左黯也不是個羅嗦的人,將燭臺放好,盤腿坐下,啪嗒丟了一包東西到面前,嘩啦打開,竟然是一排排發亮的銀針!
燭火照耀之下,左黯嘴角浮現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