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易之取水返回,天已黑了。
他雖從不信鬼神之說,可總覺得天黑的詭異,死氣沉沉的,連一聲鳥囀都聽不見,樹叉好像魔鬼的利爪,讓他的呼吸都沉重了幾分,不自覺的加快腳程,枯葉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姚蓁蓁剛想外出尋張易之,就與他撞了個滿懷,兩人同時一聲慘叫,纔給死寂的氣氛增添了些生氣。
縱使姚蓁蓁再笨,也能看出不對勁了。幾人在廟中升起篝火,坐在獸皮上吃着乾糧,不,只有張易之在吃。姚蓁蓁望了望四周,向月綰那邊竄了竄,又竄了竄,張易之瞟了姚蓁蓁一眼,默不作聲地向她那邊竄了竄,姚蓁蓁與他拉開距離。月綰嫌擠,與姚蓁蓁拉開距離,姚蓁蓁又跟了過來,月綰避開,手背觸到一片衣料,下意識轉頭,對上了辭顏的鼻尖。氣氛尷尬起來,只有辭顏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濃。
月綰面子掛不住,剜了姚蓁蓁一眼,姚蓁蓁嚇得縮了縮脖子。一回頭,月綰又看見了那一雙彎的像月牙似的紫眸,黛眉狠狠一皺,放在辭顏腰間的手指一對,辭顏倒抽一口氣,“綰兒……疼……”聲音都發顫。
看着這張如蓮花般俊逸,秀美勝過女子的容顏,和那縈繞在鼻尖的檀香,月綰一瞬間心軟下來,轉念一想,自己中了美男計了!
“活該!”
幾人的拌嘴讓凝重的氣氛好了許多,張易之望向月綰,徵求她的意見。
誰知月綰只是爽朗一笑,“這個不急。”
“何解?”
“此妖孽沉不住氣,午夜時分自會現形。”
張易之和姚蓁蓁信服地點點頭,先後睡下。辭顏在一邊守夜,他本想讓月綰也歇息一下,誰知,月綰以爲剛纔的事說什麼也不聽辭顏的話,辭顏怎麼說也沒用。
夜漸漸深了,廟中幾乎看不見人影,月綰唸了幾句咒,把還在熟睡的兩人護住,隨後撒下一把條形的爬蟲,蟲子向廟外爬去,辭顏和月綰緊跟着。
兩人沒走幾步路,停在廟後,腳下的土幾乎要化成墨色,空氣都要凍結,一看就是怨氣極重的厲鬼。
辭顏移動身形,一步一步仙姿渺渺,廣袖揚起,竟好似要乘風羽化。手中默默掐訣,細碎的步子幻化成一組星圖。
不知從哪兒穿出一陣又是哭又是笑的聲音,月綰側耳,辭顏退出陣外,一道流光自月綰手中現,直劈陣心的一團黑氣,力道之足直接讓妖孽劃出白狐的原型。
辭顏知道,這妖孽的叫聲一定是讓月綰極爲不喜,看來這狐妖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望向月綰的目光卻是極爲寵溺。
月綰的確是因此下手重些,可凡事都是要遵循情理的,如果說這狐妖情有可原,即使她再厭惡這狐妖,也會給她一線生機。
“呵呵~嘻嘻嘻~”狐妖發出一陣怪笑,聽得月綰頭皮發麻,辭顏上前一步,手放在月綰耳側。
“有事就說,再笑我直接把你滅了!”月綰已經怒了。
那狐妖總算說起人話:“吾命休矣,吾今日本來求死,可偏偏放不下心中所念,汝能否聽吾一言。”
“我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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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前。
小桃是一隻狐妖。
像族中其他姐妹一樣,她嚮往外面的生活,與族中其他姐妹不一樣,她比她們膽子都大,她是爲數不多敢私自涉入凡塵的狐妖。
每次偷偷出去,再受一身傷回來,如此循環,小桃依然沒心沒肺。她喜歡自家門前的青草香,卻也喜歡喧囂繁華的世俗紅塵。
其實狐妖並不會終其一生都留在族內,世間萬物都有劫,渡過便可使修爲更上一層樓,渡不過便要灰飛煙滅,於是,萬物只有去歷練,去闖蕩,才能找到自己的劫,狐族的長老是如此想的。
成年後,小桃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出了家門,名正言順地去凡間。臨行前,家人千叮嚀萬囑咐,小桃也不知有多不捨親人,多不捨門前的一塊兒軟綿綿的綠草地,多不捨鄰家老奶奶的油炸糕,一出界門,全都拋在腦後。
小桃大概是這屆狐妖中最笨的了,狐妖無一不是魅惑人心的尤物,姿容再差也從未見過混到小桃這般境地的,她出門沒過幾個月,就被各路小妖逼到了躲在破廟完成衣食住行的田地。
爲此,小桃不知哭了多少個晨昏,一聲一聲悽慘的不成聲,時不時夾雜這狐狸的嗥鳴,在月黑風高時最爲可怖,就這樣把在廟中小住的人都嚇跑了,哭着喊着,再也沒人來了。
因此,小桃一直覺得,顧子棋的到來覺得是上天定下的緣分。
顧子棋,一個苦讀的窮書生,對身邊這個髒兮兮,水靈靈的小姑娘,也是十分無奈。
從用各種低聲細語的詢問勸導,到設下獵人的陷阱想方設法把小桃甩開後,他受到了良心的譴責,總之,他不管了。
小桃十分欣喜,甚至認定了顧子棋是她這一輩子遇到的心腸最好的人,於是毫不疏離的一頓飯吃光了顧子棋一個月的口糧,導致兩人只能去山中打獵維持生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