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周兩宅一來二往熟絡得多,真正意義上不過是周應文與辭顏熟絡的多。周應文的幾個兒孫都是不成氣的,常聽他們父親提起辭宅家主年少有爲,心中很是不屑,又聽說這辭家有位未出閣的女眷,早就想着同辭宅中人見上一見。
彼時,周暮剛從自己的堂兄周筠那兒聽到了這個消息,僅僅笑着說了一句:“姓辭?這個姓倒是少見。”
周筠面上搖了搖頭,滿是對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弟弟的失望,心裡卻暗暗高興,這樣他繼承家主之位就少了一個對手。
周應文向辭顏提了自家小輩的請求,說罷還不忘笑罵一句,都是些遊手好閒的!
辭顏玩轉着手中的茶杯,嗓音溫和地說:“再過十日便是家妻的壽辰,我將在宅中設宴,到時周老爺拿着請帖帶着家眷來宅上方可。”
周應文喜形於色,連連道好。
月綰踩着點兒在周應文剛欲起身離開是進了正堂,舍璃也“恰好”在月綰身側。周應文再見月綰,心中再次爲美人的美貌驚豔,目不轉睛地看着月綰,而未注意主位上辭顏蹙起了眉。
紅衣本是濃烈的顏色,站在月綰身側的人很容易被紅衣的她掩蓋了顏色,舍璃的綠衣起到了恰到好處的反襯,身上幹練冷豔的氣質也足以引起周應文的注意。
“辭夫人。”
“周老爺。”
主位上突兀地想起一道聲音,“綰兒,還不給周老爺介紹一下舍璃。”
舍璃?周應文尋思着這應該是站在月綰身側的美人了。
月綰拉着舍璃的手含笑說:“這位是我的遠房表親,因家道中落投奔到我這兒。舍璃,還不向周老爺問好?”一言一行都有家主夫人的氣韻,辭顏看得眉眼彎了彎。
舍璃難得向周應文問了聲好,行禮就免了,她怕這凡人折壽。
“哈哈哈,看來辭家主一家都是妙人啊?”周應文爽身道。
辭顏笑了笑,算是迴應了。
“周某家中還有些事務,就不在此叨擾了。”
“慢走。”
周應文一走,正堂的氣氛就不似剛纔中規中矩,舍璃隨便找了把檀木椅坐下。辭顏向月綰招了招手,月綰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月綰趁月綰不注意,握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拉,她便坐進辭顏懷裡,鼻尖滿溢熟悉的檀香。
整個過程,月綰一聲未出,在辭顏懷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靠着。
舍璃瞪着眼看着這一些小動作,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秀恩愛不怕遭雷劈!
“我一會兒傳訊給司命,讓他減這周應文幾年陽壽。”
月綰按照習慣玩弄這辭顏的髮絲,“爲何?還有,把頭髮變回來。”
辭顏看了看自己變幻出的墨發,把仙訣給撤了,笑着說:“那凡人的子孫造孽太多,他也是要還的。”當然,還有一部分原因,只是說出來就不美好了,依他看,把這凡人打入地獄都算輕的,只是怕那時月綰會起疑,看來倒時要隱秘些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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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所謂的月綰的壽辰本就是爲舍璃名正言順地見碎暮所想出來的計策,月綰的生辰也不是這個日子,她也不大在意,做成什麼樣子全憑辭顏做主。
哪知辭顏倒做得不似擺個樣子,除了白日客請周應文的酒宴,還要在晚間攜月綰去看花賞月。
一早,宅子裡用花草幻化出來的管家僕人就開始裡外忙活,真有些辦一場大的酒席的樣子。可這些不過是做做樣子,一切只需辭顏一記小小的仙訣方可。
這次若不是有周家的人在,更想是一場家宴,一切都隨意,無絲竹亂耳,僅僅在蓮池中擺了個雅緻的小宴。沒錯,是蓮池中,月綰特地在園院裡闢了個極大的蓮池,這個季節,池中蓮花還都是菡萏模樣,她又在水中放了數十尾有靈性的錦鯉,爲了此次酒席就在蓮池中央現搭了個不小的臺子,菡萏遊鯉,都是文人雅士極愛的小景。
辭顏看這這景色覺着不錯,算到設宴當天會有一場小雨,又臺子上搭了個頂棚,頂棚上垂下重重疊疊的紅紗,平添了不少頹靡豔色。
不到時辰,周家就早早有人來,是周應文帶着幾個後輩先來。
辭顏爲女眷考慮得十分周到,在女眷們的座位前都設了一道珠簾,掀開放下都有清音入耳。舍璃在一層珠簾後坐得很是愜意,呷着龍井,賞着蓮花,不見絲毫在上界是急迫的神情。
辭顏月綰早早就出來迎客,月綰剛要從珠簾後探出頭來,辭顏又把她壓了回去,月綰不樂意,硬是要出來,舍璃在那邊不輕不重地說了句話,打消了月綰的念頭,可心中仍火氣未消。
“你看不遠處的幾個凡間男子,都是一臉色相,你若要出去,還不知要引來多少麻煩。”
月綰用極小的幅度優雅地翻了個白眼,辭顏對舍璃贊同而感激地笑了笑,而忽略了月綰不輕不重地一掐。
周家子弟見了這般景象一個個讚歎有加,但見宴席設在池心雖個個稱妙,但也個個奇怪,這池塘甚是寬廣,又無橋樑,該如何過去?見着管家似乎絲毫不擔心,算是哪門子事?看臺上已有人在,難不成有隱蔽的通道?
辭顏見周應文等人站在池邊,久久不過來,這纔想到凡人無法飛躍這等距離。
“他們是怎麼了?”月綰也注意到了岸邊幾人的異常。
辭顏邊施訣,邊說:“這吃上未有通往臺上的橋,凡人困在岸上定是過不去,現在一個個定是生疑了。”
那邊,一名面容俏麗的侍女趕來,對着一衆人說:“請隨我乘船至池心。”
衆人一聽,皆是瞭然,這辭家主還真是位妙人,看來周老爺子所言不虛。周家子弟分船至湖心亭,來的是幾位面容俊俏的青羅裙姑娘搖槳。
槳聲欸乃,錦鯉戲水,青衫羅裙,粉衣綠葉,好一曲江南小調。
進了席的人見辭顏容貌,個個驚訝,都與辭顏攀談起來,有那麼幾個膽大包天的敢調侃起月綰舍璃是珠簾美人,想要一睹兩人真容。
每聽這些話,月綰總是想到司命的工作量要加大了,別以爲她不知辭顏的小心思!
陸陸續續的,船又送來了幾波客人,幸虧臺子夠大,否則真不夠周家人坐。月綰留意了這些周家子弟,一個個望去,仍未看見碎暮的身影。
這時,辭顏把月綰的視線拉了回來,“別看他們,不好看。”
“那我看你啊?”
辭顏得逞地笑了笑,極輕微地點了點頭。
月綰不服氣地端起眼前的桂花釀,不看任何地方。
說起這桂花釀,是舍璃要端上席的,也沒什麼別的,不過是她與碎暮在一起時,喝得最多的就是她親手釀的桂花釀。
直到最後,人都來全了,碎暮才姍姍來遲,一身碧衣,獨自站在梢頭,含苞蓮花與池中荷葉相稱。月綰注意到,舍璃盯着看了許久,也是,的確好看。她有突然想到方纔自己與辭顏的對話,做賊心虛地偷瞄了辭顏一眼,見他正與某位周家子弟談話,放下心來。真沒想到,她堂堂正正地魔界始祖,竟淪落到看人眼色的地步。想着想着,又灌了一口桂花釀。
碎暮的位置就安排在舍璃的身側,這位置,只要他一轉頭,就能看見舍璃的側顏。
月綰正想着,這種情況周暮也不一定注意到舍璃,還是要生出些事來。
這邊舍璃一直在不着痕跡地觀察周暮,見他呷了口桂花釀,停頓了一剎,心中竊喜。
“妹妹,你善劍舞,姐姐甚是喜歡,不如你以劍舞爲姐姐祝壽,可好?”
妹妹?舍璃懷疑自己聽錯了,看見月綰投向自己的目光她才相信月綰叫的是自己。看着月綰一臉舉手之勞,不足言謝的神情,舍璃一陣惡寒。跳就跳吧。
舍璃順着凡間禮儀道:“獻醜了。”便離座走到臺子中央,座位圍了個圈,賓客們都能清楚的看見舍璃。
“噔”一聲,劍出竅,月綰看着臺上的綠衣美人,讚道:“真是英姿颯爽!”舍璃小心地收斂氣息,舞起劍。
幾招剛過,座上人紛紛叫好。月綰瞭然地點點頭,這些招式似乎是碎暮初練劍時舍璃教他的。
一舞畢,劍入鞘,舍璃面不紅氣不喘地,月綰傳音道:你倒是喘幾口氣裝裝樣子啊。舍璃方纔喘息幾口。
周應文首先稱讚,“舍璃姑娘真是巾幗不讓鬚眉,不知可有夫家。”
月綰道:“周老爺說笑了,妹妹仍未出閣。”
“哦,這樣啊。正好我有幾位未成家與舍璃姑娘年紀相仿的孫兒,不如喜結良緣,我與辭公子交情不淺,如此一來親上加親,豈不更好?”
月綰斜了辭顏一眼,暗自笑道:相處幾日就交情不淺,辭顏你太能耐了。辭顏怎會看不出月綰的心思,傳音道:凡人嘛。
辭顏對周應文答道:“不知是哪位公子看上了舍璃。”
“呃……”周應文思量幾番,“是我那二孫子,周暮。”他的三個孫子中有兩個是嫡親,其中只有一個未成家,便是周暮了。
“如此甚好,只是兩人從未見過面,也不知對方性情如何。不如讓他們多相處一些時日,要知道,強扭的瓜不甜。”
“還是辭公子考慮周到。暮兒,你可滿意這門親事?”
舍璃扁過頭,看周暮的答覆。
“當然不滿意。”周暮脫口而出。
在座人全都望向一處。
“爲何!”周應文怒道,隨後看了看辭顏的臉色。卻見辭顏仍悠然地淺酌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