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行進的速度並不慢,不過一炷香時間便即將走入碎暮設下的圈子,崖上的人卻是等待得艱難,一個個都迫不及待地看着倒是後位高權重的上神出糗的模樣。
從月綰的角度來看,已經能望見辭顏的一頭惹眼的銀絲,身着大紅喜袍的他舉手投足之間仍不失一股飄逸的嫌棄,周圍數位容貌氣度絕佳的上神爲他壓陣也沒有掩去他半分光彩,看樣子,他正跟梓潼談笑?看到這裡,月綰在心裡你捏了幾把汗,這般不專心可怎麼行,倒是後被擁出來的魔兵末將給打個措手不及可如何是好,碎暮和舍璃這兩口子可都在上面看笑話呢?
邊這樣想着,月綰一邊掀起蓋頭當手絹用,並朝着辭顏的方向揮了毀色彩鮮豔的手絹,辭顏果然注意到了,向上方看去,笑容無比豔麗,比大紅色的蓋頭還要惹眼。
不過看見空中揮舞着的蓋頭的人不只有辭顏一個,下面的諸位上神也擡了擡眼,隨後,魔兵魔將蜂擁而至,被紅蓋頭吸引了注意的諸位上神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坐騎的嗥鳴聲和驚呼聲響成一片,山崖下亂成一團,無比壯觀。
月綰愣了愣,才發覺自己反倒幫了倒忙,悻悻地重新蓋上蓋頭,端正地立在山崖上。
舍璃碎暮顯然也看見了這動靜,忍不住笑出了聲,“真有你的!”舍璃顫抖了半天終於憋出了這一句話。
山崖上的三人和無數圍在三人身邊的侍女看起了戲,月綰細細關注山崖下的動靜,最後只吐出了一個字,“亂”,什麼也看不見,只能看見那糾纏不清的人流,至於各位純在感極高的上神的影子都沒有看見,相必是被湮沒在了人海里,紅豔豔一片,什麼也看不見,辭顏的影子是半點也看不見。搜尋了半天無果,月綰剛想提出下一回要把山崖削低一點的建議,就發覺出了不對勁,辭顏的一頭銀髮如此惹眼,怎麼可能連個影子都沒有,着實奇怪,難不成……
月綰心有靈犀地向身側的兩座山崖望去,只見梓潼上神帶領這一衆上神在向自己打招呼,司冉笑得無比燦爛。不好,他們居然用了移形換影之法!
不等月綰緩過神,就感到一隻細膩溫暖的手拉住了自己藏在廣袖中的手,然後,自己似乎被帶下了山崖,山風陣陣,檀香撲鼻,兩人飛身躍下。隔着蓋頭,月綰狠狠地瞪了瞪辭顏,最終只憋出去一句,“賤人!”
月綰已經有不知道多少年之久沒有說過粗鄙言語,在這一生中最爲重要的大喜之日,終究還是破了戒。
山上山下的人都沒有看清辭顏是如何神速到了山崖上,又是怎樣未等月綰察覺就將她帶下山,只是一轉眼就看見了辭顏打着新娘飛身而下,如兩隻交頸鳳凰,在空中翩飛,劃過一道殘影,美不勝收。山崖下衆魔兵魔將看辭顏成功劫走了新娘,心道這親是結成了,如潮水般退散開。
辭顏帶着月綰降落,月綰只覺得在天旋地轉只見便落了地,耳邊的金飾叮噹作響,煞是悅耳。
“跟我走。”月綰只聽辭顏說了這句話,便把自己領入神界的迎親隊伍中。
兩邊散亂的隊伍不知何時已經整頓好,月綰只覺得這一切仍是恍恍惚惚,自己方纔還是好好地站在山崖上,迎風而立,俯視山下的衆人,現在卻被辭顏劫走從上至下,現在又不知是怎樣就直接被辭顏攙扶近了一頂喜轎內,一切都發聲在電光火石直接愛你,不只是月綰,山上正在看熱鬧的衆人也沒有緩過神來。
只有梓潼將十二骨折扇抵在脣邊,挑花眼彎了彎,“早就料到這傢伙會出其不意,真是不能用正常人的眼光去看他啊!”
……
山上的衆神歸了隊伍,迎親隊伍如一天氣宇軒昂的赤龍,雄赳赳氣昂昂地折返,當喜樂再次奏起,月綰才意識到,無需重新結一次親,現在自己馬上就要嫁入神界了。
隊伍行至一半,已經有不少熟人來向月綰寒暄,齊亭和流蘇不知何時來到喜轎左右兩側,流蘇不住嘴的絮絮叨叨,把不少來問候的舊人都擋了回去。
月綰時不時向轎外的哦兩人問一句到哪兒了,說來也是奇怪,坐上了轎子後反倒覺得隊伍行進神速,不過一會兒功夫便過了神魔交界處,月綰卻感覺自己仍未準備好,就已經要成親了。
月綰和辭顏皆是由天地造化所孕育,無父無母,從出生之時就是孤零零一人,而且這兩位輩分實在大了些,竟找不到神能主持婚典。
商議道最後,南極仙翁跳了出來,擼了擼長長地蜿蜒到腳踝的長鬚,道:“這兩個小崽子年輕時偷過我栽種了千年的雪蓮,我爲他們主持婚禮豈不合適?”
隨後就這麼高高興興地定下了人選,儘管無人知曉偷雪蓮和主持婚典有何因果關係。
月綰扶着辭顏的手下轎,從蓋頭的縫隙中看見南極仙翁飄逸的長鬚是腳步頓了頓。
辭顏側過頭問道:“怎麼了?”
月綰雖被蓋頭遮了臉,但仍是氣韻卓絕,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辭顏看出自己怯了場,只得把話題引到別處。
“舟車勞頓,從魔界坐轎子到神界着實不好受,下回不如你試一試。”
辭顏聽了這話,愣了一愣,笑着道:“好,‘下回’我一定試一試。”
衆神魔顯然別辭顏的微笑所驚豔,空氣滯了一滯,良久纔有人緩過神。
梓潼似乎很是無奈,瀟灑地打開了摺扇,對着司冉道:“你看他笑得滿面春風,都能開出花來,下回你成親,一定要比這個更張揚,讓那傢伙悔恨當初。”
司冉斜了梓潼一眼,“你怎麼不來。”
“……”梓潼語塞。
紅綢飄揚,南極仙翁扶着長鬚精氣十足,滿面紅光地看着走來的月綰,在檀香嫋嫋的香爐和凌亂翻飛的紅綢之間,辭顏有些恍惚,月綰似乎回到洪荒時的那般張揚恣意,年少輕狂,立於大荒之上立下的誓言終於在今天實現了。陰與陽,黃昏與晨曦的交割之間,大荒中的悠悠歲月,輕易就能讓人感到滄海桑田的變遷,那人還是如當初那般巧笑嫣然,記憶中的容顏,記憶中的身段,在心頭,纏繞了百萬年。
辭顏笑着,執起了月綰的手,他已經錯過了她十萬年,如今可千萬不能放手了。
月綰在觸碰道辭顏手心的那一刻,心中的不安頓時煙消雲散,縱使歲月悠悠,這人陪伴在自己身邊,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隱隱約約只聽南極仙翁如洪鐘般中氣十足的嗓音,“一拜天地!”
“……”
僅僅是一句,南極仙翁便愣住了,正要結親的人無父無母,乃天地孕育而生,這可怎麼算?衆人顯然也已意識到了這一點,衆人都把目光放在其中最有經驗的月老上。不想月老急中生智,真想出個好法子,“幾人兩位都是天地孕育而生,爲何不認天地做父母,再拜天地罷了。”
“好法子。”衆人紛紛應和。
不知何時,衆人四周溢出些黑氣,躲藏在紅綢帷幔只見,有不少神魔都注意到了,只是沒有搭理,而是在祥和喜慶的氣氛中交談。
“再拜天地!”
新人在拜天地。
一拜天地能讓兩人在莽莽大荒中相識。
二拜天地使兩人十萬年後有緣重逢。
月綰想起了少年時的辭顏,與現在沒有變化多少,中間的十萬年歲月,是他神生中的空白,月綰含着笑意對辭顏道:“你睡了十萬年才活過來,這樣算下去的話,豈不是你比我還要小几萬歲?若是咱們沒有成親,你理應還我一聲姐姐。”
儘管隔着蓋頭,月綰仍能感受到辭顏無限溫柔的目光,“可惜,你現在是我的妻。”
“你的妻……”
“夫妻對拜!”
辭顏與月綰個頭相抵,久久才離開。
“禮成!”
兩人執起對方的手,緩緩站起,辭顏對着大敞的門外道:“本就是貴賓,何必躲藏。”
衆神魔似乎早有預料,紛紛向門外看去,一個個從容地祭出法器。
門外的黑霧漸漸成形,陸厭自黑霧中幻化而出,緩緩走來,邪異的面容上似乎帶着笑意,“看來是我失禮了。”
月綰皺了皺眉,這陸厭身上的鬼氣濃重了些,絕對沒有當初這般好對付,他若是借用了萬妖塔中的怨靈之力,恐怕在座神魔聯手都抵不過他。
“辭顏你的確聰明,即使你能想出千千萬萬個辦法對付我,但你該如何對付萬妖塔。萬妖塔自盤古開天地時起便有了,專門吸收妖鬼仙魔神的亡魂,積攢了不知多少萬年,隨隨便便一個怨靈就是洪荒時有名的大能之魂,受萬妖塔壓制失了神識,現在爲我所用,你,有何法化解。”
月綰拉着辭顏的手緊了緊。辭顏蹙起眉,他開始就在賭陸厭手中的亡魂無法爲他所用不想還是賭輸了,看來,接下來的是一場硬仗。
“你是如何讓萬妖塔器靈爲你所用的。”月綰這話問得直白。
陸厭笑了笑,“告訴你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