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綰抽了抽嘴角,自言自語道:“司命那老傢伙寫的命格還是如此俗氣。”
方若纖沒聽清,也沒問。
“那你是打算再也不見他,也不報仇嘍。”
“嗯。”方若纖遲疑了一下,才答。
“如此說來,你也沒打算告訴他。”月綰的語氣有些玩味,同蕭子陌的有些相似。
“嗯。姑娘若是無事,那請回吧。”方若纖皺着眉看向窗外,那來送蔬果的男侍早早來了。她一回頭,月綰竟已不見蹤影。像夜色掩護下的鬼魅,神秘魅惑。
舍璃一身玄衣,在沉沉的夜中倒是十分和諧,“說好了,這事兒歸我管。”
“那就比誰更快!”話音剛落,兩人所站之處已是空蕩蕩的。
齊亭從樹下走出來,嘆了一口氣,要是別的神仙擾亂了司命的命格,到冰海受罰一千年也不爲過,可擱在主子身上……算了,司命要倒黴了。
蕭子陌沒睡,在桃樹下喝酒,地上擺着一排空酒罈。每一口酒都是喝了一半灑了一半,醇厚的酒香幾乎掩蓋了他身上的幽幽清香,酒水浸溼了他的衣衫,涼涼夜色讓人感到些寒意,喝再多烈酒也驅不散。
天什麼時候亮,他就會喝到什麼時候。
在靈臺恍惚中,隱約看到一個紅衣身影從天而降,容貌倒是沒看清,倒是那通身的氣派讓他的酒意醒了三分。
“你是何人?”
“月綰。”
“找我什麼事。”蕭子陌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髮梢還掛着酒珠,如同精緻透徹的水晶,和他眼底的清明一般。
月綰挑眉打量了蕭子陌幾眼,真不知他是真醉還是假醉,“和你有關。記得十五年前的事嗎?”
“那時我才幾歲?早忘光了。”
“別的你不記得,可方家那場滅門案你不能忘吧。據說那次火光照亮了整個京城,血腥味隨着夜風飄散到每個角落,平民百姓躲在家不敢出門,整夜都有御林軍的腳聲喊聲。一夜過後,除了那一座被燒燬的方家大宅,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一切如常,沒有誰敢提起那件慘案,就如同一切都沒有發生一般。”
“方家上下三百一十二口人,大火過後卻只有三百一十一具屍體,少了一個女童。”
“你來就是告訴我這個的?”
“不止。你應該清楚你家跟方家的關係。”
蕭子陌皺着眉,“這不可能!”他已經知道月綰暗指的是什麼
“你自己清楚。”月綰覺得自己說的夠多了,要是再說就囉嗦了。
蕭子陌剛要挽留,月綰已經走了。夜風仍在吹,樹葉仍在嘩嘩的響,人的心已經不在平靜。
月綰要提前回去了,魔界來消息,九幽地界附近出了異動,齊亭流蘇回了竹居,月綰和舍璃去了魔界。
方若纖這邊的事也有了了結。
蕭家發現方若纖的身份,派人刺殺。
密函被蕭子陌截下。
方若纖在在崖邊見到刺客的一剎那,就知道了全部。她無法與蕭家抗衡,也無法逃避,即使自己輸的一塌糊塗,她也不曾後悔,只是……子陌,子陌對不起……
她決絕地對上刺客佈滿陰霾的雙眼,她接受了死亡。
在那冷冷寒光襲來的一剎間,死亡沒有如約而至。
“子……子陌!”那是方若纖瘋狂的叫喊。在最後一刻,那月白色的身影擋在了方若纖身前。
赤色的鮮血在胸口暈開。
蕭子陌突然綻開一絲絕美的笑意,如同花朵在凋零的一瞬間哪種絕望的美,刺得方若纖……心死。他倒在她身前,帶着不捨與留戀緩緩合上眼,雙脣微微啓開,似乎仍有未吐出的呼喚。
方若纖心中溢滿了從未有過的悲愴,她似乎失了心,不哭不鬧,瞳孔中是一片死寂。
怎麼……是心太痛……哭不出來了嗎?
方若纖不知哪來的氣力,極溫柔地抱着蕭子陌站起。蕭子陌赤色的血染紅了她的青衣。
刺客們緊緊握着手中的劍,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不知不覺間向後退了一步。
方若纖忽然感到炎熱的夏風都充滿了寒意,她看不見刺客,看不見任何眼前的景物,她的視線早已被那滿樹的桃花,月白衣衫的青年給佔滿。
她渴望再一次聞到那幽幽桃花香。她追隨着眸中紛紛揚揚的桃花雨,毫不遲疑地躍下山崖,手中緊緊握着的,是蕭子陌的手。
忽然……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