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靈宮的議事廳中,從幾位大公到國王身邊的近臣,甚至到白刃衛隊和普通的英靈宮衛兵,都目不轉睛地盯着佩菲特大公。
在這其中,來自努恩國王的眼神尤爲可怕。
像是傳說中擇人而噬的惡龍。
佩菲特大公身後的隨從們則個個臉色煞白,不少人都擡起頭,像是初次見面一樣,目光裡滿是震驚和錯愕,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領主。
看着這一切的泰爾斯則微微嘆氣:“有時候,走得太急也不是什麼好事吧。”
面對這一切,年輕的佩菲特大公只是抿着嘴,一言不發。
“不僅僅如此,”他身後的白刃衛隊指揮官,隕星者尼寇萊冷冷地看着這位大公,目光裡盡是不屑:“當我們佈置在城門的人手攔下他們的時候……”
“這羣烽照城的人,可是一點也沒有要回應的意思,而是直接拔劍,”尼寇萊的聲音越來越輕,也越來越令人不安:“直到我親自宰掉了他們中間那個極境的傢伙。”
烽照城的一衆隨從臉色難看地彼此對視着,紛紛咬牙低頭。
“康克利?你?”奧勒修大公怔怔地看着佩菲特大公:“我以爲,烽照城離得最近,也一直是龍霄城最信任的臂助……”
“顯然,事實與我們的猜想有所出入。”他身邊的特盧迪達無奈地呼出一口氣:“猜猜看,今晚要怎麼收場?”
國王的嗓音適時地響起:
“收場?”努恩七世發出瘮人的冷笑,他的目光死死釘在沉默的佩菲特身上:“相信我,諸位……”
“今晚的結局,會很糟糕……”
沒有人接話。
佩菲特大公依舊低着頭,一言不發。
“砰!”
神情冷厲的羅尼大公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響聲迴盪在大廳裡。
“我們是北地人,”羅尼擡起頭,看向每一個大公,聲音裡充滿了失望和憤懣:“不是把陰謀和刺殺當飯吃的那些南方帝國人!”
“額,”泰爾斯撇撇嘴,低聲道:“謝謝誇獎。”
“說到這裡,真是讓我吃了一驚呢,”特盧迪達大公的眼裡現出狡黠和玩味:“我們來自星辰的小客人……你真的只有七歲?”
“一條小毒蛇,”奧勒修冷冷地盯着泰爾斯道:“對陰謀有特別的感應。”
泰爾斯深深吸了一口氣。
陰謀?不。
他在心底暗暗道。
從埃克斯特使團遇刺,到星辰和龍的戰爭,到斷龍要塞的爭奪,到向着自己擊發的魔能槍,到倫巴,到佩菲特……所有一切都連起來了。
那股波動適時地涌上大腦,讓泰爾斯的思索更加迅捷明晰,像過去一樣,不同的元素、事件,一條條清晰地分列眼前。
“這不是簡簡單單的陰謀。”泰爾斯聽見自己這麼說道。
“今年的年末,發生了很多事,”星辰的第二王子閉上眼睛,在腦裡把事情一件件理順,“而對於埃克斯特而言,莫過於摩拉爾王子在星辰遇刺。”
“然而這並不是一個孤立的事件,而是一整套可怕的陰謀鏈條,橫跨西陸至強的兩大國家。”
過去的一幕幕場景重新出現在眼前。
北境公爵猙獰的表情。
凱瑟爾王失態的咆哮。
星辰諸侯的各色目光。
黑沙大公不帶感情的眼神。
努恩七世絕望的情緒。
還有現在,英靈宮裡的埃克斯特人。
泰爾斯輕輕睜眼,目光裡充滿凝重:
“這個計劃,巧妙地利用了兩國之間由來已久,又被《要塞和約》放大,積蓄了十數年的矛盾與仇恨。”
“計劃的執行者,將之化爲刺向彼此國內的尖刀利刃,企圖在動盪中重鑄彼此的格局,再塑西陸的態勢。”
英雄大廳裡的所有人,將目光牢牢定死在星辰王子的身上,連呼吸都放緩了。
唯有泰爾斯身後的星辰副使,普提萊·尼曼勳爵微微皺眉,像是在擔心着什麼。
“首先,在星辰境內殺害摩拉爾王子,然後挑起星辰與埃克斯特的戰爭。璨星王室在與國內貴族的內鬥中兩敗俱傷,凱瑟爾王在失敗與聲討中黯然退位,北境守護公爵,瓦爾·亞倫德則在萬衆的支持下,頂着抗擊埃克斯特的榮光,接過星辰至高國王的權柄與冠冕。”
泰爾斯低着頭,淡淡地道,彷彿在敘述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
“就像蝴蝶的兩翼一樣,這只是在星辰國內的那一片翼,至於埃克斯特的那一片……”
佩菲特大公的拳頭不知不覺地捏緊。
泰爾斯的聲音繼續幽幽傳來:
“摩拉爾王子的去世,剝奪了沃爾頓家族的選王希望,努恩王的怒火化爲戰爭的養料。倫巴大公藉着爲國王復仇的名義悍然出兵,在混亂中、在內應的配合下征服星辰北境,獲取前所未有的聲望和利益,最終,這位黑沙領大公將帶着戰場的榮耀迴歸,以壓倒性的名望成功選王。”
“計劃完成之後,星辰與龍,將在彼此的仇恨中更替主人,浴火重生。”
泰爾斯停頓了一下,輕輕作結:
“一個精巧、宏大、冒險、野心勃勃,兼具創意與膽量的可怕計劃。”
五位大公神情各異。
羅尼表情沉重,奧勒修在震驚中思索着,特盧迪達斜眼瞥視着廳中其他人,禿頭的老萊科則眨着眼睛,莫辨情緒。
佩菲特大公的呼吸漸漸加重。
“年輕人啊,想得多,野心大,”萊科大公混濁的眼珠微微一動,對佩菲特問道:“然而,你多此一舉地刺殺星辰王子,反而將自己暴露了?”
佩菲特沒有回答他,只是出神地望着地面,像是周圍的一切於他而言根本不存在。
“我想,這並非多此一舉——他是不得不這麼做。”泰爾斯揚了揚眉毛:“我剛剛纔想通這一點:在要塞前刺殺我的那一幕,是爲了徹底毀滅倫巴。”
萊科大公轉向他。
“按照原本的計劃,倫巴將登上王位,成爲查曼王——我不知道這個名字是幾世。”泰爾斯轉向佩菲特:
“而你,佩菲特大公閣下,是他在埃克斯特國內最秘密的合作者。”
終於,佩菲特擡起頭,卻沒有看向任何人。
“但問題是,這個計劃在第一環就失敗了。”泰爾斯嘆了一口氣。
“摩拉爾王子遇刺,但星辰的內應卻失敗了——我的出現,使得北境公爵沒能按計劃挑起戰爭,”他皺起眉頭,想起復興宮內的種種,又想起要塞裡的索尼婭和阿拉卡,“倫巴也沒能糾合南方三位大公的力量入侵星辰,更拿不下斷龍要塞——星辰和龍的戰爭根本打不起來!”
“倫巴大公沒法帶着征服星辰北境的榮光,去取那頂志在必得的王冠。”
佩菲特大公輕輕呼出一口氣,帶出低沉的喘息聲。
“更糟糕的事情是……隨着瓦爾·亞倫德在星辰的失敗,查曼·倫巴的陰謀暴露了,”泰爾斯苦笑一聲:“憤怒的努恩王會來尋求他的復仇,讓倫巴和黑沙領付出代價。”
“啊,”長桌之後,努恩王撫摸着自己手上的黑色戒指,似乎漫不經心地加了一句:“可不是麼。”
幾位大公們交換了一個眼神。
“所以,”泰爾斯點點頭:“倫巴註定要完了。努恩陛下和龍霄城都不會放過他的。”
在大公們的目光下,他向着面無表情的佩菲特點頭示意。
“在這種情況下,若是倫巴真的被逼到了絕境——倫巴的合作者怎麼可能獨善其身呢?按照倫巴的性子,他一定會拖着合作者下地獄,”泰爾斯搖搖頭:
“爲了自己的生存,佩菲特大公必須先行下手,將過去的合作者,未來的威脅,先行一步徹底消除……”
長髮的羅尼大公冷哼一聲。
“一旦星辰王子死在黑沙領,倫巴染上了星辰王子的鮮血……”泰爾斯走回普提萊身側,嗤笑一聲:“那爲了星辰的王位,甚至在努恩陛下動手之前,星辰的公爵們就會一波一波地涌來,把倫巴和黑沙領撕成碎片——我想,其他大公們也樂見其成。”
“你纔會徹底安全。”
星辰王子的話音落下。
大廳裡,不少人發出用意不同的感嘆,有玩味,有惋惜,有悲哀,有不忿,有憤怒。
下一秒,年輕的大公,佩菲特終於緩緩轉過頭,用他不再溫和與友善的冷漠目光,在泰爾斯身上剜了個來回,然後重新看向前方長桌另一端的努恩七世。
“啪,啪,啪……”
一道緩慢而有節奏的掌聲,從長桌的另一端響起。
努恩王面無表情地鼓起掌來。
但沒有人應和他。
“這值得鼓掌,”老國王一邊鼓掌,一邊用讓人不安的節奏和語氣道:“爲我們的星辰客人……”
泰爾斯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他能感覺到,大廳中望向自己的目光裡,多了不少深思與忌憚。
“也爲了你,沃爾頓家族世交的盟友,佩菲特家族的主導者,我最最信任的烽照城大公,康克利·佩菲特。”
共舉國王和烽照城大公的目光,終於在空中交匯。
一方是複雜與憤怒,一方是麻木與冷漠。
“說點什麼吧,康克利,”努恩王的聲音變得沉悶而壓抑,迴盪在火光照耀的議事廳裡,讓人有種莫名的窒息感:“在你再也說不出話之前。”
“至少,可以試着選擇自己的死法?”
佩菲特大公突然扯起嘴角,露出一個陰翳而可怕的笑容。
“死法?”他喃喃道。
佩菲特身後,一位被繳械的隨從滿臉擔憂地輕聲道:“大人,也許我們應該……”
下一刻,佩菲特轉過臉,滿面怒容地對自己的屬下寒聲道:
“閉嘴。”
那位隨從話語一滯,嘆息着不再說話。
佩菲特回過頭,他的臉部肌肉抽動着,咬起牙齒,表情在不忿與惱怒中不斷變化。
“哼。”年輕的大公冷笑一聲。
“你要我說點什麼……”年輕的大公的笑聲越來越長。
泰爾斯皺起眉頭。
努恩王的表情不變。
“哈哈哈,”只見佩菲特滿臉嘲諷地搖頭,“我還能說些什麼?”
下一刻,他猛地轉過身,雙目如鷹隼一樣,銳利地掃視着全場。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些什麼。”佩菲特冷漠的話語讓衆人臉色一變。
“我接到陛下的邀請前來龍霄城,商討有關兩國關係的大事,”佩菲特帶着冷笑環顧一圈,向着泰爾斯伸出手:“然後,我最最尊敬,無法反抗的共舉國王,聯合一個與他有血海深仇的敵國王子,指控我是謀害摩拉爾王子的兇手?”
“而理由呢?”佩菲特猛地回頭,臉上神情猙獰,嚇了泰爾斯一跳。
“就因爲我想要提早離開宴會?因爲我想早點趕回領地?因爲我的人在夜裡跟白刃衛隊發生了不必要的衝突?還犧牲了一位極境的護衛!”
佩菲特喘息着,狠狠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這是無恥的污衊!”
“去你的,佩菲特!”國王身邊的一位臣屬不屑地呸了一聲:“懦夫的自辯!”
“啊呀呀,”特盧迪達大公眯着眼睛,嘿嘿笑道:“這還真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小康克利——驚喜十足啊。”
“我們都聽見了那小孩的話,也看到了你的反應,即使到了現在,你還要狡辯嗎?”奧勒修緊鎖眉頭,“別忘了,你是個北地人。”
“狡辯?”佩菲特高聲反問,瞪大眼睛,狀似瘋狂。
“從開始到現在,通通都是這個該死的小鬼一個人在胡說八道!”佩菲特指着泰爾斯,大聲咆哮道:
“而你們這幫蠢貨,被他一個人,被一個星辰的王子,一個帝國的餘孽耍得團團轉!”
泰爾斯無奈地聳聳肩,跟身後的普提萊對視一眼。
旁邊的史萊斯侯爵則滿臉笑容地低聲道:“哇哦——在埃克斯特宮廷裡能見到這一幕,真是值回旅費的演出。”
佩菲特轉過身,惱羞成怒地看着努恩王。
“我謀害了摩拉爾王子?”
“我和倫巴合作?”
“我主導了刺殺這個小鬼?”
大公面容扭曲地怒喝道
“有任何證據嗎!”
“誰都知道,我跟摩拉爾年紀相當,交情不菲,我有什麼理由謀害他?”年輕大公的話語,讓其他人紛紛側目皺眉,交頭接耳:“如您所說,奧勒修大公,佩菲特家族更是沃爾頓家族最有力的臂助!”
努恩王看着佩菲特大公的舉動,不發一語,只是眼神越發寒冷。
“而你,偉大而昏庸的努恩七世陛下,要在這裡把我處決嗎?”佩菲特對着所有人大喝道:“就用這道可笑而荒謬的罪名?就因爲我想早點回領地?”
“就因爲這個該死小鬼的一番屁話?”
“如果我死在這裡,”佩菲特大公喘着粗氣,舉起右手食指,咬牙切齒地道:“佩菲特不會忘記,烽照城不會忘記……”
“北地不會忘記!”
佩菲特在所有人的皺眉中,瘋狂地怒吼道:
“所有人都會知道,後嗣斷絕的國王,走到絕境的沃爾頓,已經瘋了!他偏信奸佞與仇敵,迫害忠臣與朋友,毫無理由,毫無證據,毫無道理地指控我,並公然在龍霄城裡屠戮大公!”
“所有人都會知道,這違背了耐卡茹的共治誓約!”
其他大公們默默地看着他的表現,眼裡露出悲哀。
佩菲特調整着自己的呼吸,話語裡露出威脅:“等我死後,我的弟弟繼承大公的位置,佩菲特家族將對龍霄城……”
但就在這時,努恩王的掌聲再度響起。
打斷了佩菲特的話,讓他微微一怔。
“不錯的嘗試,”努恩王蒼老厚重的嗓音裡蘊藏着深深的寒意:“虧我還一直以爲你是個彬彬有禮的娘娘腔。”
“是我小看你了,看來你還是個不錯的演員——你該去龍吻學院或者冥夜神殿,而不是這裡。”
“呸,這根本就是你處心積慮,要置我於死地,削弱大公們的計謀,”佩菲特大公狠狠地回敬他的國王:“除了臆測和污衊,你有任何證據嗎?”
努恩王嗤笑一聲。
“當然,也許你早就喪失了理智,不在乎證據,不在乎誰是兇手,只想削弱我們這些大公!”
佩菲特舉起雙手,露出胸膛,咬牙注視着國王:“那還等什麼,來,殺了我!”
“讓埃克斯特人看看,他們到底有一個怎樣的國王!”
“等到了獄河上,我會跟摩拉爾說的,”佩菲特咬着牙,一字一句:“他的父親在他死後,就瘋了——沃爾頓就這樣消亡在這一代!”
“咚!”
聽見亡子的名字,努恩王的拳頭猛地擂上桌面。
佩菲特沒有理會他。
“而你們,坐視這毫無證據的審判,坐視這一切的你們,”佩菲特轉過身,掃過每一位大公,眼裡冒出怒火:“就是下一個!”
羅尼大公不屑地搖搖頭,目光裡透露出厭惡。
鍋蓋頭的特盧迪達對他友好地笑笑,露出八顆牙齒。
奧勒修一言不發地回望着年輕的大公。
萊科大公則連頭也沒有擡,似乎對眼前這張長桌特別感興趣。
國王身邊的近臣和顧問們則紛紛露出深思的神情。
意識到問題的不只他們。
旁觀着的泰爾斯也微微蹙眉:佩菲特雖然看似在用狡辯做最後掙扎,但他並非毫無道理。
一位大公來到龍霄城,卻被國王處死……
人民會怎麼想?烽照城會怎麼反應?大公們真的無動於衷嗎?
而且。
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他,是佩菲特。
可確實沒有證據。
除非倫巴出面,在承認罪行的同時指認出佩菲特。
泰爾斯擔憂的眼神在臉色繃緊的佩菲特與面露厲色的老國王之間不斷來回。
要怎麼辦呢?
國王真的會不顧一切,處決……
在所有人都在思索的時候,努恩王終於開口了。
“證據?”
老國王仰起頭,張開嘴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
佩菲特微微一怔,大公們也不解地看着他。
“我什麼時候需要證據了?”努恩七世的語調慢慢升起:“我只需要理由,只需要真相。”
佩菲特從鼻子裡呼出一口氣,嗤笑一聲。
“哼,典型的暴君,耐卡茹也會以你爲恥,”他眯着眼睛:“帝國的惡習在你的身上重現——也許這就是……”
“耐卡茹?”
努恩王沒有讓他說下去。
“當耐卡茹·埃克斯臨終的時候,”老國王捏了捏自己的右拳,哼笑一聲:
“他的外甥兼繼承人,後來的努恩·沃爾頓一世,在他的榻前,在天空王后的見證下,對人類英雄發下身爲繼承者的誓言。”
“他誓言中的最後一句話,後來成爲沃爾頓,成爲龍槍家族的族語。”
“對,”滿場的視線下,努恩七世沉下聲線,莊嚴地緩緩道:“爲北地之子,行北地之道,(son_of_northland,_way_of_northland)。”
佩菲特大公微微一怔,露出疑惑。
“既然我們是北地人,”努恩王捏緊拳頭,雙目中投射怒火,卻壓抑着情緒,繼續莊重肅穆地道:
“就該遵循北地之道。”
所有人的神情齊齊一變。
泰爾斯想起了一個可能,他的臉色變得煞白。
努恩王拍了拍手掌。
兩道足音,緩緩從廳外傳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新來的兩道身影吸引了。
泰爾斯看清了來人,眉頭一皺,看向普提萊。
普提萊則眯起眼睛,對他微微搖頭。
佩菲特愣愣地看着來人。
“來見見我們親愛的情報總管,”努恩王舉起手,介紹着新來者:
“卡珊夫人。”
在泰爾斯凝重的目光中,一位他之前見過的老婆婆溫和地笑着,對各位大公微微一禮。
暗室的主人,紅女巫的到來,令大公們紛紛皺眉。
這意味着什麼?
不顧衆人的臉色,國王指向一位穿着銀白色袍子,將面容籠罩在面紗下的女子,繼續寒聲道:“還有皓月神殿的大主祭,朱厄爾·霍姆。”
泰爾斯一愣。
他看見了對方身上的標記:一對月亮鑲嵌在一起,分別是彎曲的新月和圓滿的盈月。
皓月神殿的大主祭?
霍姆主祭沒有任何表示,彷彿周圍的一切都與她不相關。
但大公們和國王都沒有表現出任何慍色,彷彿本來就該如此。
這讓泰爾斯不禁想起星辰國內的落日神殿,那位李希雅大主祭。
神靈。
究竟在這個世界裡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這是什麼意思?”佩菲特陰沉着臉色,死死盯着國王。
“什麼意思?”蒼老的努恩王冷笑一聲,一掌拍在長桌上:“霍姆大主祭閣下,自然是來見證的……現在是夜晚,由皓月女神來見證再好不過。”
佩菲特似乎猜到了什麼,年輕的大公只覺得喉嚨發乾,只聽他嘶啞地道:“見證……見證什麼?”
“見證什麼?”
老國王露出蘊含着怒意的笑容,繼而轉向星辰的王子:“小泰爾斯,好好看清楚了……”
泰爾斯一驚,從自己的思索中回過神來。
只聽努恩王淡淡地道:
“北地的古老儀式,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提出的——它需要足夠數量的見證人,足夠神聖的禮儀,足夠身份的仲裁者共同見證,才能實現效力。”
北地的古老儀式?
泰爾斯怔怔地看着蒼老的努恩七世,一時無比震驚。
不會吧?
難道說……
大公們和衆位臣屬的神色同樣驚訝,甚至不少人的眼裡露出了驚惶與慌張。
“陛下?”國王身邊一位疑似政務官的貴族皺眉開口。
但努恩七世沒有給他們任何詢問的機會。
下一刻,努恩王右掌一振,一把拍在座椅上!
“砰!”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只見埃克斯特這位年近七十的老國王猛地起身,臉上滿布仇恨與殺機,用悶雷般的老邁嗓音,吐出以下的話:
“我,努恩·耐卡茹·卡迪恩·沃爾頓,共舉國王系譜中的第七位努恩。
龍騎之王兼英雄耐卡茹、英雄薩拉的繼承者。
西方大陸北地人的共主,冰川防線的警戒者。
北方人類的捍衛者,白山的征服者。
黃金走廊的仲裁者,斷龍要塞的征服者。
埃克斯特王國與魁古爾冰川的第三十五任共舉國王,龍霄城大公。”
“在皓月女神的代言者,在御前會議,在威蘭領大公、再造塔大公、祈遠城大公、戒守城大公,以及星辰王國唯一王室繼承人的見證下;”
泰爾斯愣愣地看着國王的舉動,不知所措。
同樣震驚的還有大公們,包括佩菲特本人。
國王繼續發話,其中帶着令人心寒的憤懣與痛苦:
“爲了我的兒子,沃爾頓家族與龍霄城的最後繼承人,摩拉爾·伯特倫·努恩·沃爾頓,爲了他所遭遇的卑鄙刺殺。”
“在北地的光榮傳統下,以血親復仇之名。”
“向你,烽照城的康克利·佩菲特……”
“發出神聖的決鬥挑戰。”
蒼老的國王話語堅決,看着呆愣着的年輕大公,吐出最後的字句:
“決鬥以國王之名發出。”
“你無從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