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罰騎士的進攻毫無預兆地發動,他的身形連同刀風一齊壓上!
泰爾斯本能地舉劍格擋,在鋼鐵撞擊聲中,扛住敵人的馬刀。
“鐺!”
薩克埃爾的斬擊角度刁鑽,極其老辣,泰爾斯吃力不已,只覺手中一滑。
幸好,從瑞奇那裡收繳來的銀刃長劍立了大功,它出色的手感和平衡,讓泰爾斯不至於第一擊就武器脫手。
但對方沒有給王子喘息的機會,薩克埃爾立刻鬆開馬刀,欺身向前。
他右掌並指成刀,直刺泰爾斯的咽喉!
泰爾斯擡腿後撤,試圖用劍鋒逼退對方。
可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錯了——刑罰騎士的進攻遠不止如此。
“咚!”
後撤中的泰爾斯只覺前腳一震,整個人已經被對方絆中,長劍的軌跡也爲之一歪!
該死!
失去平衡的泰爾斯使出渾身解數,在對方的掌風中竭力扭頭!
薩克埃爾的指甲堪堪擦過王子的脖頸,帶來一絲驚魂刺痛。
但還沒有結束。
“唰!”
刑罰騎士的左手接上馬刀,反手震開泰爾斯歪歪扭扭的劍鋒,拖出一串火花,直取王子的額頭!
正摔向地面的泰爾斯無暇閃避,眼睜睜地看着刀鋒來襲!
刀風刺骨的瞬息,獄河之罪不要命地涌上他的手臂。
下一刻,半空中的王子咬牙擡肘,拉出一個不標準的怪異‘鐵軀式’,左手肘頂上對方的右臂,藉着對方的力度把自己反向推開!
“嗤!”
刀鋒帶出烈烈風響,擦過泰爾斯的頭皮,帶走一小塊皮膚。
撲通!
泰爾斯痛苦地摔倒在地上。
他無暇多想,收臂側身,在地上迎來對方的重重一腿!
“咚!”
乞兒時代的捱打經歷和隕星者在龍霄城的公報私仇救了他一命:泰爾斯把手肘攔在胸腹要害之前,轟然一震,順勢滾出。
直到他撞上牆面。
第一個回合的交手就此告終。
薩克埃爾皺眉丟掉那柄缺口滿滿的馬刀,轉身尋找新的武器。
泰爾斯藉着長劍,顫巍巍地撐起身子。
少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冷汗淋漓,面色蒼白。
該死!
他齜牙咧嘴,左臂骨疼得一時麻木,顫抖不已,昭示着王子方纔的損傷。
不止如此。
泰爾斯摸了摸自己脖頸上的血痕和腦門上少掉的頭皮,一陣生疼。
喉嚨,腦門,腰腹。
剛纔,整整三次,他差點就……
泰爾斯看着對方,恨恨咬牙,後怕不已。
剛剛一秒多的時間裡,對方施展了正砍,直戳,絆腿,反削,踢擊。
馬刀,手掌,腿。
前,後,上,下。
那一刻,泰爾斯甚至有種感覺:自己被好幾個人襲擊了。
這不是尼寇萊那種突如其來的變化奇招,也不是王國之怒那不可抵擋的無前衝擊,不是火炙騎士那硬碰硬的強強對撞,更不是約德爾死寂極靜中的驚鴻一擊。
而是電光火石間,同時發動,處處殺機,不留死角的致命圍攻。
泰爾斯吸了一口氣,卻連連哆嗦,只覺得入肺生疼,不知道是剛剛的內傷,還是魔能的後遺症。
王子扭曲着臉龐,難以置信地看着刑罰騎士。
在那樣的攻擊裡,別說利用命運之折反擊了,他連一個回合都防守不住!
要不是自己多年來在隕星者的壓迫式進攻下,練就了出色的抗壓能力……
要不是在荒漠裡,體驗過獸人們無可匹敵的力量和不要命的進攻……
要不是他旁觀過無數場瞬息決勝的極境之戰……
“北地軍用劍術,是麼。”
泰爾斯微微一怔。
薩克埃爾從地上撿起一把格鬥斧,回頭咧嘴道:
“我記得王室寶庫裡保存有一套,是帝國流傳下來的‘七三’版本——七套攻式,三套守式。”
而非終結塔裡,那套繼承自騎士聖殿的‘九一’版本。
薩克埃爾的心裡涌起淡淡的懷念:
“我還是刑罰官的時候,託尼偶爾會從裡面拿出幾招,來給心思不安分的菜鳥們磨性子,很管用。”
泰爾斯凝重地望着反目的騎士,急急思考着脫身自保的方法。
薩克埃爾觀察着泰爾斯,他發現少年的眼裡只有忌憚和凝重,卻沒有害怕與畏縮。
他的目光掠過泰爾斯脖頸和頭皮上的傷口,目露讚許。
雖然只有一個照面,但刑罰騎士知道,自己的攻擊幾乎沒有留手。
四次進攻,三記殺招,無不致命。
可是,這個無論體型還是力量,經驗還是技藝,都與自己差了不止一籌的孩子……
薩克埃爾注視着泰爾斯的雙目。
雖然無比倉促,狼狽不堪……
但這孩子還是找到方法,硬生生接住了進攻,奇蹟般地生還。
而且,再一次站了起來。
這已經不是幸運這麼簡單了。
刑罰騎士試了試手上的格鬥斧,暗自想道。
看他的動作和反應,就像……
就像他早已習慣了強大的敵人,習慣在劣勢下奪命激鬥。
習慣了在必敗的對決裡尋找一線生機。
習慣了扛着巨大的壓力舉劍作戰。
習慣了逆流掙扎,拼死存活。
另一邊,泰爾斯手沾鮮血,悲哀地發現他再次進入“失控”的意圖總會伴隨胸口的劇痛。
魔能……看來指望不上了。
得想其他辦法——泰爾斯忖道,艱難地站起身來,重新拉開架勢。
薩克埃爾微微挑眉。
又是北地軍用劍術。
好像他不會別的劍術了……
等等。
這讓薩克埃爾想起了什麼,不禁眉心一動。
他重新打量起泰爾斯。
“你的動作……”
薩克埃爾眯眼道。
身爲星辰王國的王子,他的身上卻沒有絲毫星辰傳統的戰鬥風格。
相反,這孩子的動作樸實粗獷,目的直接明確,既沒有拘泥於精細成型的招數,也沒有着迷於花俏刁鑽的架式,更沒有信條式的習慣和窠臼。
他的每一劍,每一步,每一個動作,更像是對戰鬥——或者說捱揍——的經驗積累和本能領悟。
加上那種逆勢而爲的戰鬥習慣……
想到這裡,薩克埃爾突然明悟。
原來如此。
“埃克斯特。”騎士淡淡道。
泰爾斯揚了揚眉毛。
刑罰騎士露出複雜的表情:
“你的戰鬥,是北方佬的風格。”
那羣奉實戰爲信條,鄙夷訓練和招式,認爲“好戰士都是揍出來的”粗魯莽漢。
所以,這孩子在戰鬥中如此出色的抗壓力和存活反應,是源自這裡的。
不知道薩克埃爾想到了什麼,他輕笑一聲:
“難怪這麼扛揍。”
泰爾斯臉色一黑。
北方佬……
扛揍。
他想起隕星者。
那個該死的、討厭的、一副“你欠我一個女朋友”樣的死人臉。
扛揍?
想起對方以訓練爲名所展開的無休無止的欺壓虐待,泰爾斯心中冷哼一聲。
算了吧。
在訓練場上,那個死人臉只會一次一次地揍他,從不指正,極少講解——如果嘲笑和諷刺也算講解——毋論傳授。
泰爾斯據理力爭地質問他時,隕星者永遠只會一臉“你這個弱雞懂個屁”的臭樣。
然後繼續公報私仇。
揍得比上次更狠。
可惜。
短短數秒裡轉過無數思緒,刑罰騎士看着少年,微微搖頭。
他已經入門了。
如果他再長大一點,熟練一些,經歷多一些,從而更進一步,脫胎換骨,開始學會把生死間的一線生機化爲勝機……
想到這裡,薩克埃爾的臉色蒙上了一絲陰影。
可惜。
他要到此爲止了。
他必須死在這裡。
這是唯一的路。
下一刻,刑罰騎士再度舉起武器!
“還記得你的誓言嗎,薩克埃爾?”泰爾斯嘶聲道。
“窮此一生,從未背叛璨星王室?”
薩克埃爾的斧頭生生一頓。
他看着泰爾斯,眸子裡浮現出森森冷色。
“但你現在卻在對璨星王室的後裔揮斧,”泰爾斯咬牙舉起劍:
“所以,你之前對塞米爾發的誓言,都是放屁?”
那一瞬,薩克埃爾的身形在空中晃動了一下!
把泰爾斯都嚇了一跳。
刑罰騎士後撤一步,狠狠捂住額頭,痛苦閉眼。
“閉嘴!”薩克埃爾閉目低吼道。
這一刻,泰爾斯不知道他是在對自己說話,還是在對‘另一個世界’的某人說話。
只見薩克埃爾哆嗦着:
“一切很快就會結束。”
“結束……”
“再也沒有……噩夢。”
他痛苦地喘息着。
幾秒後,薩克埃爾回覆了平穩。
他緩緩鬆開手,冷眼看向泰爾斯。
“請寬心,殿下。”
騎士再度舉步向前,讓泰爾斯又一次緊張起來:
“在您不幸之後,我會全權承擔罪責,以告慰您在此遭遇的不公。”
他的枯燥嗓音變得悲愴而慍怒:
“而您的秘密會就此埋葬,無損您的名聲。”
告慰我遭遇的不公?
我的名聲?
“所以確實是你,不是麼?”
看着對方一臉‘爲你好’的悲愴慷慨,泰爾斯冷笑道:
“流傳自帝國時代的騎士名門貴胄,薩克埃爾?”
但薩克埃爾不再答話了,他踏前一步。
溝通失敗的泰爾斯懊惱地吐出一口氣,重新拉開鐵軀式。
“嘿,你,離那個男孩遠點!”
突如其來的喊聲打破了兩人的對峙。
薩克埃爾和泰爾斯轉過頭。
只見我家酒館的老闆,坦帕站在走廊的另一邊,捂着剛剛包紮好的手臂,惡狠狠地道:
“沒看見嗎,剛剛要不是他,我們就都交待在這裡了!”
三位被解救的人質注意到了這邊。
不遠處,瑪麗娜找回了她的雙劍,正狐疑地看着對峙的兩人。
快繩則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睛,對薩克埃爾指指點點,用口型配合動作,無聲詢問着泰爾斯:我以爲……他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泰爾斯艱難地笑笑。
他曾經是。
現在,他大概更願意宰了我。
薩克埃爾冷哼一聲,轉向酒館老闆。
他的眼裡冒出寒光。
等等。
泰爾斯心中一動。
他想起剛剛對方的話。
【而您的秘密會就此埋葬,無損您的名聲。】
就此埋葬……
那就是說……
“在荒漠裡,你最好對救命恩人尊敬點……”
坦帕還在繼續,他咬牙對看上去就不安分的薩克埃爾道:
“所以你放那孩子自己待着……”
可不等他說完,薩克埃爾就目色一厲,甩動斧頭!
“不!”
泰爾斯下意識地伸手,大喊出聲:
“小心——”
那一刻,坦帕只見到那個頭帶烙印的男人手臂一展!
風聲呼嘯中,格鬥斧凌厲地電射而出!
“呼——”
風聲劇烈,直奔坦帕!
不,不,不!
泰爾斯死死盯着那柄斧頭,幾乎要把牙齒咬碎。
酒館老闆呆怔了一瞬。
他根本反應不過來。
直到斧風及面,眼見就要破開他的腦門。
然而下一秒。
“呼——”
斧聲迴盪。
格鬥斧卻蹊蹺地……
消失了。
留下無所適從的斧風,掃過坦帕的額頭,把他的額發吹起。
酒館老闆渾身一抖,這才下意識地舉手擋在眼前。
“砰!”
斧頭砸進牆壁的聲音傳來,帶起無數石屑落下的聲音。
薩克埃爾狠狠皺眉,看向另一邊。
那裡,泰爾斯死死捂着胸膛,痛苦不堪地喘着氣。
而那柄格鬥斧,此刻正紮在王子身側的牆壁上,斧柄微抖。
“跑……”
泰爾斯瞪着嚇呆了的坦帕,感受着下意識使用魔能過後,胸口處幾乎要裂開的劇痛。
他趴伏在地上,痛苦地對人質們擠出幾個字:
“快,跑!”
“分頭……”
“跑……”
另一邊,快繩呆呆地看着那柄兀自震動不休的斧頭,又看看渾身殺氣的薩克埃爾,跟瑪麗娜面面相覷。
一秒後,坦帕回過神來。
“瘋子……”
他不無驚怒地看着薩克埃爾。
坦帕瞥了一眼泰爾斯,隨即毫不猶豫地轉身,朝着黑暗奔去:“堅持住,懷亞——或是什麼其他名字——我去地面上找幫手!”
“而你就死在這裡吧,瘋子!”
坦帕的咒罵聲越來越小。
薩克埃爾看着坦帕的背影遠去,停滯了好幾秒。
他這才皺眉問泰爾斯:“爲什麼。”
“只要我在這裡殺了他……”
他沒說下去。
但泰爾斯知道他要說什麼。
只要在這裡殺了他……
你的麻煩就會少一些。
如果你能逃出去。
泰爾斯恍惚地攀上長劍,只覺得像是有人在割開他的胸膛。
強行使用魔能的代價似乎……
很嚴重?
“不爲什麼。”
他痛苦地喘着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煎熬。
“我只是……從釺子到瑞奇,再到你,我只是……只是受夠了你們這幫,動不動就提刀殺人的……”
泰爾斯擡起頭,艱難地道:
“人渣……”
薩克埃爾蹙起眉頭。
泰爾斯扭過頭,看着自己在失控狀態裡留下的遍地血腥,想起災禍之劍們對殺戮的享受,想起詭影之盾們對殺戮的冷漠,忍住心裡的不適。
“一言不合,殺。”
泰爾斯搖晃着站起來,顫抖着擺手,示意快繩趕快逃離。
“稍有得罪,殺,目標相悖,殺,利益衝突,殺,爲了保密,殺,”泰爾斯諷刺地冷笑一聲:
“包括你,薩克埃爾,爲了糾正錯誤,殺。”
刑罰騎士的面色變得有些猙獰,他額頭上的罪烙重新露出。
“殺,殺,殺,好像只有殺人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泰爾斯一邊痛苦嘶聲,死命揉搓着自己的胸口,以此來緩解劇痛。
他只覺得,自己快要在劇痛和憤懣的雙重作用下崩潰了:
“好像你的全部生命,就是一部上演給吸血鬼們看的荒誕戲劇,你只有訴諸暴戾,果斷殺人,秀出鮮血,才能贏得掌聲和歡呼,才能證明你是那個該死的、帥氣的、殺伐果斷的主角,才能在吸血鬼們的崇拜目光裡,贏得更長更紅的舞臺生涯似的。”
薩克埃爾沒有說話,他只是握緊了拳頭。
泰爾斯竭力忍痛,斷斷續續地咬字出聲:
“難道不知道,剝奪生命,殺害同類,這是最迫不得已的選擇,最難卸下的重負,最後關頭的選擇……”
“是你遇到自認解決不了的終極難題,是你在向這個世界的所有可能性徹底認輸之後,最懦弱也是最逃避、最不負責任的答案嗎?”
快繩沒有離開,他望着星辰王子的雙眸裡滿布深邃。
瑪麗娜原本似乎想要逃走,但她卻最終停步,怔怔地看着泰爾斯。
她突然想起了那一天。
那天,她瑟瑟發抖地躲在遠處的人羣裡,看着臺上,她的祖父,祖母,父親、母親……
而她的哥哥,則絕望地望着脖子上的粗繩……
直到傳令官一聲令下……
瑪麗娜閉上眼睛。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感覺到胸口的疼痛好了一些,這才輕輕抹了一把汗,悽笑道:
“即便住在荒漠裡的人都知道,血刺蜥吞食同類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那個瞬間,薩克埃爾像是想起了什麼,臉現沉痛。
泰爾斯冷笑一聲。
“主動選擇這條路,還不以爲恥的,若不是環境所迫,便大抵都是失敗的懦夫。”
“因爲你們已經對這個社會束手無策,對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捉襟見肘,因爲在人生這盤棋裡,你們已經失敗到除了直接掀翻棋盤之外,走投無路別無他途的地步了。”
泰爾斯艱難地向前一步。
“你是懦夫嗎,”他舉起長劍,指向對手:
“薩克埃爾?”
薩克埃爾深吸一口氣,臉色掙扎。
但幾秒後,他重新恢復了平靜。
這讓泰爾斯忌憚不已。
“對不起,殿下,”刑罰騎士的嗓音略有顫抖:
“但你,你必須死在這裡。”
話音剛落。
“咚!”
泰爾斯心頭一凜,就見到薩克埃爾瞬間踢起一把手半劍,抓在手中,高速向他衝來!
王子怒吼一聲,強逼着自己忍痛甩開鐵軀式。
眼見就要與薩克埃爾再次短兵相接。
如果沒有人干預的話。
“鐺!”
鋼鐵交擊的巨響!
泰爾斯只覺餘光一閃,快繩的身影就出現在他身側,一柄榔頭錘橫敲刑罰騎士!
薩克埃爾只是微微一滯,格住榔頭錘的右手迅速翻轉,同時心中鄙夷。
力度不錯,看來也是受過訓練的。
他冷冷看着面色猙獰,看似使盡力氣阻擊他的快繩。
只是太愚蠢。
以這個角度魯莽地衝過來……
他只要稍作調整,就能——咦?
下一秒,泰爾斯驚奇地看見,一臉視死如歸的快繩突然表情一變,揚出左手!
灑出一大把——塵灰?
泰爾斯瞠目結舌。
“啊啊啊!”
刑罰騎士被灰塵落了一頭一臉。
他捂住眼睛,怒吼着後退,右手的劍鋒來回划動,顯然憤恨已極!
但泰爾斯只是呆怔地看着一臉得逞樣的快繩,任由他把自己拉走。
撒,撒石灰?
你明明臂力過人,榔頭用得那麼好,卻偏偏要……
你到底是不是王子……啊啊……好痛……
泰爾斯斷掉思緒,捂住胸口。
“快快快……我們……”快繩朝着刑罰騎士扔出錘頭,緊張得顧不上解釋,半扶半拉着泰爾斯逃走。
直到薩克埃爾的劍再度橫在他們眼前。
“利用塵土……”
薩克埃爾放下左手,泰爾斯驚訝(可惜?)地看見,他眼睛的部分被左手掌保護得很好,沒有沾上塵灰。
但刑罰騎士早已不見之前的大氣和悲愴,徒留恨意和憤懣:
“這是我六歲就玩剩下的東西!”
刑罰騎士一劍刺來,怒意盎然!
泰爾斯咬緊牙關,把爲了扶持他而手無寸鐵的快繩推開一步,握住長劍。
但就在此時,薩克埃爾的身後卻響起風聲!
“鐺!”
刑罰騎士回身一劍,削開一支飛來的火把!
火星四濺,把他燙得一陣皺眉。
看清了出手相助的人,泰爾斯和快繩齊齊一驚。
是瑪麗娜。
只見紅衣女劍士持着自己的雙劍,滿布敵意地看着薩克埃爾。
“聽着,姓璨星的。”她半是猶豫半是痛苦地咬牙道:
“你救過我一次。”
她提起一件東西,遠遠拋給泰爾斯。
泰爾斯手忙腳亂地抱住,這才發現,那是他被收繳的行囊。
不知道瑪麗娜什麼時候從刺客們的屍體上找回來了。
“但現在。”
瑪麗娜凝重地望着眼前的薩克埃爾,甩出攻勢:“我不欠你什麼了!”
泰爾斯還沒反應過來,只是呆呆地看着懷裡的背囊,直到快繩推了他一把。
“趕緊逃命!”
女劍士留下最後一句話,腳步不停,欺身向前,雙劍劃出幻影,快劍連攻!
直指刑罰騎士!
“叮,叮,鐺……”
在兩秒鐘裡,逼得薩克埃爾不得不後撤一步。
看得準備跑路的泰爾斯和快繩一陣後怕:她這麼厲害的?
可是好景不長,刑罰騎士的下一劍猶如天馬行空,卻準確無誤地在雙劍的幻影中,刺中瑪麗娜的左手!
瑪麗娜痛呼一聲,左手劍撒手。
泰爾斯心中一黯。
“‘雨中之心’逝世後,雙劍早已不再流行。”
下一秒,薩克埃爾左手一伸,狠狠扣住瑪麗娜的右手!
把她的最後一把劍也摔落地面。
“我曾經有幸得見她一面,想挑戰一下傳說中突破一切防禦的暴雨快劍。”
瑪麗娜咬緊牙關,想要踢擊對手,薩克埃爾卻不動不閃,像沒事人一樣,用右肘頂下她的踢腿!
薩克埃爾看着地上的雙劍,嘖聲搖頭:
“但可惜,那個時候她已經病痛纏身,虛弱得連杯子都舉不起來了。”
薩克埃爾扣住瑪麗娜的脖子,把掙扎的女劍士舉起半空!
看得泰爾斯心中一急:
“現在!”
一邊的快繩還懵懵懂懂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這方小天地裡的空氣像是微微一漾,泛起漣漪。
下一刻,一柄灰色的劍刃無情地從空氣裡刺出!
“嗤啦——”
直入薩克埃爾的後背!
“啊啊啊!”
薩克埃爾驚天動地的怒吼聲中,瑪麗娜被他狠狠甩開,跌落在泰爾斯的身邊。
而刑罰騎士如暴起的獵豹,迅捷回身,一劍削出!
卻只能在空氣裡劃出一道弧線。
灰色的劍刃已經不見,只有薩克埃爾後背涔涔流血的傷口,證明着它的存在。
直到另一個身影在騎士的身前顯形,右腿直踹,結結實實地擊中薩克埃爾的胸膛!
“咚!”
刑罰騎士痛呼着向後摜出,狼狽落地。
摔入一片血腥與廢墟之中,激起塵土無數。
泰爾斯鬆了一口氣。
他連忙伸手,跟快繩一起把重傷委頓的瑪麗娜扶起來,對着出現的人影露出笑容。
“啊啊啊——”
塵土中,薩克埃爾低低悶哼着,不知是在忍痛,還是在憤怒。
“哈。”
騎士躺在地上,狼狽地道:“是這些年裡我衰老了,退步了……”
“還是你變強了?”
對面傳來一個沙啞的嗓音,低沉而簡潔:
“也許都是。”
薩克埃爾痛笑出聲。
“所以,殺不殺人的,他這麼多廢話,”薩克埃爾吐出一口氣,頗有感慨:
“就是爲了給你找個機會?”
“真默契。”
他深呼吸了兩口,渾身肌肉繃緊,慢慢地坐起來。
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那個戴面具的身影。
“你不該回來這麼早。”薩克埃爾冷冷地道。
他的對面,去而復返的約德爾甩開無上之劍上的鮮血,嘶啞地道:
“我不該放你出來。”
刑罰騎士和麪具護衛無聲對視着,整整三秒。
薩克埃爾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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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麼你就不能放聰明點,小子,”騎士嘆出一口氣,站起身來:
“僅僅離開那個孩子的身邊一次……”
“等到他體面地終結之後,再回來呢。”
他背後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
薩克埃爾說着話,看向另一邊狀態不佳的泰爾斯,眯起眼睛。
泰爾斯對他露出一個冷笑,隨後對約德爾點點頭。
約德爾也看了遠處的王子一眼,微微頷首。
“我離開過他一次。”
面具護衛收回目光,左腳劃開,反手持起灰色短劍,作出戰鬥準備。
他的話語無比堅定:
“那是最後一次。”
他的身形漸漸消失,話音如波浪散開,幽幽迴盪。
薩克埃爾看着那個暗紫色的面具消散在空氣中,目光幽幽,不知在思考何物。
“看在過去的份上,我不想傷害你,小約德。”
“別逼我。”
空氣裡傳來約德爾惜字如金的回答:
“同感。”
薩克埃爾抿起嘴脣。
泰爾斯望着消失的約德爾,彎起笑容。
約德爾沒有離開。
就像他說的。
他一直都在。
薩克埃爾沉默了幾秒。
“你沒問我爲什麼動手。”
薩克埃爾瞥了泰爾斯一眼,擡頭看向周圍,臉色黯然:
“所以你也知道,對麼。”
“你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
空氣裡沒有回答。
快繩使勁地給泰爾斯打眼色,讓他們趕緊走,但泰爾斯只是捂着自己的胸口,果斷搖頭。
不。
再等一會兒。
只要……
一小會兒。
“但凱瑟爾王知道嗎?”
刑罰騎士的聲音陡然提高,滿布森然寒意:“漢森勳爵知道嗎?維塔諾大師知道嗎?六位守護公爵知道嗎?”
“星辰知道嗎?”
約德爾依舊沒有言語。
薩克埃爾撿起一把斧頭,憤然指向泰爾斯:
“他們知道多年前的惡花,已經結出惡果了嗎?”
泰爾斯心中一凜!
惡花。
惡果。
“你還在等什麼,”瑪麗娜推開泰爾斯的手臂,惡狠狠地盯着他:“還不走,等死嗎?”
泰爾斯還是搖了搖頭,眉頭越發深鎖,捂着胸口的手掌更緊了一些。
再一會兒……
就好!
“不,先生。”
空氣裡傳來約德爾嘶啞而簡單的迴應:
“這裡唯一的惡花和惡果……”
“只有你。”
下一刻,薩克埃爾再次怒吼着拔步而起,衝向泰爾斯!
快繩和瑪麗娜齊齊一驚!
幾乎同時,約德爾的身影出現在他的側方!
“走!”
這是面具護衛最簡短的提示。
泰爾斯咬緊牙齒。
他的眼前,薩克埃爾不可阻擋的身形越來越近,約德爾的灰色短劍極速向前。
他鬆開了按在胸口止痛的手。
他知道該怎麼做。
下一秒,泰爾斯毫無預兆地揚起雙臂,在後兩者的驚訝神情中,繞過快繩和瑪麗娜的脖頸,搭住他們的肩膀!
他閉上了眼睛。
來吧。
選擇。
“砰!”
薩克埃爾的斧頭狠狠地砸在地上!
甚至破開了一面地磚!
激起無數石屑。
約德爾隨後而來,一劍刺中他的左臂!
但薩克埃爾已經無暇顧及既是故人,又是敵人的面具護衛了。
他瞪大了眼睛,咬緊了牙齒。
不知何時開始……
他的眼前。
泰爾斯、快繩、瑪麗娜,走投無路的三人。
已經……
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