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依舊坐在萬年不變的玄玉座上,蒼白的臉色近似妖媚,卻是氣弱中無端帶着一股傲氣。
每次見冥王,朱兒都要對那位貌美的,孟千尋的親爹發呆好久。
說真的,這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帥,以至於朱兒能順口而出叫永遠慈眉善目的地藏菩薩姑姑,卻始終對着冥王叫不出口那一聲乾爹……
容貌極盛者,清冷如月寒生,溫雅如柳絕音,冷傲如三三,甚至……妖豔如謝嬰……
但是冥王是那種集合了以上所有特質的一種混沌朦朧之美,宛如深不見底的黑洞一般神秘地讓人忍不住去探究,但卻不會讓人覺得有任何邪惡或者正氣在裡面。
孟千尋的容貌其實也繼承了這一點,只不過,大都聚集在了那雙漂亮的眼上。
“爹,我和朱兒來了。”孟千尋見了冥王,倒是顯得頗爲老實。
“坐吧,今日叫你們來,是有些話想對你們說。”
冥王今日顯得有些頹靡,甚至是鄭重。
他遙遙指着朱兒,道:“這件事,主要是集中在朱兒你身上。”
“我?”朱兒瞪大了眼睛。
冥王點頭:“準確地說,是你與那人間大魏國師謝嬰。”
“……”這一句話,引來了些許沉默。
熟悉朱兒的人,大都知道謝嬰是朱兒不願提及的傷痛,冥王此次這般乾脆利落、甚至是將話挑明瞭說,實在是出乎了孟千尋的意料。
但是朱兒的反應顯然更讓孟千尋意外。
以前一提起這個名字便面露淒厲恨意甚至偶爾翻臉的朱兒,此次只是訝然地看了冥王一眼,眼神動了動,輕聲道:“什麼事,還請叔叔明示。”
冥王看着如此樣子的朱兒,心裡多少寬慰了些。
最起碼,不是那種一提起就激烈甚至極端的神色,這說明朱兒顯然自己已經放下了不少,這對未來的行動發展,顯然是有好處的。
“你們倆,也算是我一手教出來的了,你們可知,萬年前那場仙魔大戰,魔王最後的去處?”冥王的聲音帶着一絲隱晦的擔憂與暗示。
孟千尋認真想了想,道:“應該是被聯手封印,永生永世不得出無極深淵。”
這麼一想,孟千尋豁然擡頭道:“難道是封印鬆動了?”
封印鬆動,魔王出世,無疑是會帶着滔天怒火來報復,很可能會集結妖魔界舊部……萬年前的仙魔大戰,是多少老神心裡的驚懼和痛。
朱兒的父母,樂神肖,都是死在與魔界的那場戰役中,甚至孟千尋的母親冥後,也因爲那場大戰,功體受到了不可修復的損傷,在撐了最後幾千年之後,生下孟千尋便香消玉殞了。
仙魔大戰,是任何人都不想見到的。
卻見面對孟千尋的疑問,冥王只是搖了搖頭:“說好的永生永世,當年那一十八位上仙上神的全部元力,當然不可能白費,只是,魔王波旬掌握的另一項技能,不是衝破封印,而是靜待萬年,轉生!”
轉生!
朱兒豁然擡頭,神色間已然抓住了什麼。
冥王看着朱兒的神色,閉着眼點了點頭:“你想得沒錯,根據焰醉傳回的帝京的消息……這個人,很可能就是……波旬的轉生!”
謝嬰謝嬰,開謝之嬰,確實是轉生的兆頭。
孟千尋也愣住了,但是卻不是全無防備。
柳絕音早就提醒過她謝嬰來歷不凡,卻沒想到卻是……
“一開始我亦不知,但是,十年前,你歷劫重生,千尋拼死救你,我感覺到千尋有危險,暗中與那人碰撞了一記。”
孟千尋眼睫垂下去,她是個不怎麼會表達的人,但此刻她才知道,冥王在她無知的那些年,爲她擋了多少傷害,收拾了她的多少爛攤子。
到底是朱兒穩了穩情緒,輕聲道:“結果如何?”
冥王輕笑:“結果……當然是他不敢輕舉妄動,修爲遜於我。”
“當然,這也是因爲,他還在轉生的過程中,並未發掘出全部實力。”
“只是……這些年,他修爲增長極快,隱隱有後起之勢,但是大魏皇宮裡好像有他需要的東西,因此他也不會輕易離開那裡。”
冥王目光沉沉地看着朱兒:“叔叔知道,你與那人有些情愫與牽扯,但是……按照如今的趨勢,儼然是已經道不同,不相爲謀。”
“朱兒,你是鳳族唯一的驕傲,你身上承載着蒼生與榮耀,莫要因爲一個情劫,而自我束縛,也莫要因愛生恨,二者差距懸殊,你這樣的恨,只會對自身,有益無害!”
朱兒神情有些恍惚。
她彷彿記起了,百年前,那人一身黑衣,遙遙走到鳳棲山下,說是要請鳳凰出山。
說得大義凜然,一派正氣謙和。
她彷彿記得,那人的笑容宛如暗夜裡的精靈,透着不疾不徐的狡黠,慢聲慢調的語氣,帶着幾分不容置疑的霸道,硬生生將她寵上了天。
也曾山水相逢,也曾月下盟誓,也曾溫柔醉夢,最終,這樣美妙的夢,被最惡的毒與血,最冷的鐵鏈所打碎。
她激烈過,哭過,死心過,絕望過,卻最終,只能躲在這暗無天日的冥府苟且偷生,不敢面對卻又無法向前。
她想問他一句,爲什麼。
然而此刻,冥王的一席話,卻使得她要再次被迫改變主意。
自己的十年執着,如今,要放棄嗎?這一段對於他們這些活了千萬年的人來說,無疑是短於朝露,但,自己這樣想拼命追求一個原因,真的,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