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兩軍交戰貴在氣勢,可是城樓下的兩軍打仗,卻好似在玩遊戲那般,不僅氣勢全無,連叫囂都像是在走過場。雙方將領騎在馬背上,均是一副面無表情的神色,既不發動進攻,也不防守。
站在城牆上的少年,身着白色單衣,一件暖色外袍斜斜的批在肩上,神色蒼白,可眼睛卻是墨黑透亮得出奇。少年有着一張魅惑的面孔,表情鮮活,笑起來總是三分慵懶三分狡黠三分溫柔。
“雖然是走過場,不過把拼軍歌當成打仗,是否太過張揚了。”一個青衫少婦抱着尚在襁褓的嬰孩,漫步朝少年走了過來。
少年聞言,摸了摸鼻子燦爛一笑:“兩軍正緊張對壘,知府夫人卻抱着小孩跑到敵軍陣營來,也是張揚的很吶。”
“誰讓主子不愛惜自己身子,屬下們十分擔憂,卻又不敢多言,只好請動我這個昔日的青衣衛過來相勸。”少婦向少年行了個萬福,微微笑道。
少年輕咳了幾聲,朝少婦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只是,最近疲勞小感風寒,並不大礙。話說六虹全都有任務執行在外,何時有空閒關心我的身子。”說到這,少年眨了眨亮閃閃的眼睛,墨黑烏溜溜一轉,扯起嘴角:“哎呀呀~我道天文兄和我家大哥有陽剛氣概,沒想到也會做出這般嚼舌根的事。哎喲喲~清泓你還是別跟着他了,免得近墨者黑。”
“若不是公子任性不肯喝藥,成將軍也不會深夜造訪知府,請我帶點鳳梨酥過來。”成諾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害怕吃藥。只有吃了鳳梨酥他才肯勉強喝那麼一小口藥。而鳳梨酥是天香樓特製糕點,只有在天朝纔買得到。瀛昭知道成諾服藥有這樣一個嗜好,早就將天香樓的那位糕點師傅殺了,如今想吃到鳳梨酥,估計只能等上了閻羅殿再說。
好在,早年清弘還是青衣衛的時候,曾爲了任務喬裝成天香樓的丫鬟,向糕點師傅學了兩手。成信想起,這才爲了他這個任性的弟弟放下身架去拜訪知府。
成諾挑了挑眉毛,一臉畏懼的說道:“少來少來!你的廚藝比起阿金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上次你做的那個鳳梨酥,可是酥軟過了頭,都可以當粉使用了。”
清弘臉色一紅,拿起食盒裡面的金黃糕點,窘迫的說道:“那是我第一次做麼,之後我已經多加改良。不信少主可以嚐嚐!”
“誰!”她話未說完,突然轉頭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將手中的糕點擲向暗處。就見一個橙色身影憑空冒了出來。
“好強悍的暗器!”橙衣人看着身邊被糕點砸出的一個窟窿,拍拍胸脯誇張的說道。
清泓見是自己人,又恢復了一副婦人的該有的神情。只是,當明白橙衣人所指,臉一下又紅了,她忙開口衝成諾解釋道:“其實,這次是因爲鹼放太多了……”她越說越小聲,最後十分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她果然沒有做飯的天賦。
成諾摸了摸鼻子,看向清弘,一臉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
“三弟,幾日不見,你怎麼又瘦了一圈了。”身穿橙衣不是別人,就是成諾的姐姐、七虹的橙暗衛——成姿。
成諾聞言,扯開嘴角朝成姿撲了過去,摟着她的腰撒嬌說道:“還不是因爲三弟太想念二姐了,你看你看,我都瘦成皮包骨了。”邊說着,還扯着自己的衣領說道。
成姿一臉嫌惡的推開那張諂媚的臉,涼涼地說道:“少來,你會想念我?怕是想念二姐手中的黃絹吧。”
“你見到鳳娘了?”成諾微微一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中,只是那雙墨黑的雙眸還是止不住的流淌出一種情緒,這種情緒叫做欣喜。他和她這幾個月的分別,果然還是值得的。
“鳳娘還讓我把這個給你。”說着,成姿從懷裡掏出一個拇指高的小瓷瓶遞給成諾。
“這是……”
“解藥啊!鳳娘說,薄倖草雖然對抑制弟妹的心病有很強的效果。但是認識要發泄情緒的,如果情緒一直抑制在體內,最後還是會傷到身子。”成姿說着,很嚴肅的拍了拍成諾的肩膀說道:“三弟不用謝我,這是姐姐應該做得哈!”
成諾收起瓷瓶,拿掉還按在他肩膀上的手,衝對方眨了眨眼睛,故作一臉天真樣:“我爲何要謝你?這本就是你分內的事。”
你!!!!!成姿氣急,捲起袖管,就打算揍成諾,一旁清泓忙抱着小娃擋在前頭,提醒她正事要緊。
對了!被這混蛋小子氣糊塗了,她這次來可是有時間限制的,趕緊辦完,她還要回去跟着鳳娘,免得她又玩消失。想着,成姿突然一改剛纔玩鬧的神情,乾淨利落的單膝跪了下來,成諾似乎已經習慣了這些情緒轉得很快的人,臉上依舊掛着招牌式的微笑。
“回少主,這是夫人命屬下帶來的遺詔。”說着便從衣袖裡抽出,呈上給成諾。
成諾低頭掃了一眼那抹明黃,爲了這個東西,多少人付出了代價,如今是該結束的時候了。他並沒有接過黃絹,而是轉身去看城下的將士,目光沉沉若有所思。蕭何啊蕭何,我將這個天下的重擔交付與你,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把黃絹送去給蕭公子。”
成姿一副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的表情,只是嘴上還是應道:“少主,屬下不得不多嘴說一句,您不看一下麼。”
成諾微笑的搖了搖頭。
“這好歹是先皇對你的一番心意。”
“內容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父王他是疼愛我的,如此便夠了。”
成姿見他似乎並不願意在此問題上再做糾纏,於是也不再多說,起身將黃絹收回到衣袖之中。看向成諾時,多了一份關愛三分擔憂,比起虛浮的皇權鬥爭,她更關心的是現在成諾的身體。
她知道,他曾經被萃滿劇毒的冰琉璃一劍刺穿。被冰琉璃所傷並不可怕,以藥家的醫術,要治療簡直是輕而易舉。(比如,黃酮被蕭何所救,很快就康復了。)重點在於,冰琉璃的特性,只要一沾上劇毒,就是把見血封喉的利刃。不僅會把劍傷的傷害擴大,還會把劇毒的效果最大限度的提高。
從來沒有人能夠從一把萃了毒的冰琉璃下活下來。若不是藥姬和玄機師傅這兩個毒中之後,藥中之王合力,成諾怎還能活在這個世上。那一次賭博,實在是太冒險了。如今,成諾雖然脫離險境,但是身子依舊很虛弱,現在又感染了風寒,簡直就糟透了。
“恩?”成諾突然眯起眼睛,擡頭往天空望去。一個黑點在逐漸清晰,待看清時,成姿竟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的驚訝。
“那不是你家的阿呆嗎?”清泓仰頭如是說道。(備註:所謂阿呆,就是成諾養的鷹的名字。)
“不是,那是阿金的大傻。”成姿應道。(所謂大傻,就是阿金養的鷹的名字。)
大傻真是不愧於阿金給它取得名字,直接降落在清泓的食盒上,無視成諾揚起的手臂,最後還是成姿將大傻腳上的信函交給一臉黑線的成諾。
“把那些鳳梨酥都給那隻傻鳥,它不吃也要給我硬塞進去。”成諾接過信函,笑嘻嘻的摸着鼻子,對一旁的一個小兵如是說道。
見小兵把大傻帶走,成諾這纔打開手中的信函,只見他擡眼看了一看成姿,最後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對成姿說道:“備馬,我要回洛王府。”
“我反對!你現在的工作重點是養好病!”成姿和清泓難得異口同聲道。
成諾微微一嘆,將信函一攤,緩慢卻又堅定地說道:“我必須得去,二姐。”
信函上寥寥數字:美人被擒,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