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常道,天階夜色涼如水,雖然已到入春時節,但是入夜咋暖還寒,涼氣似如滲入骨髓般寒冷。
秦寒君本是夜未眠外出透氣,原來並沒有料到會遇到老婦人,更沒有想到如此深夜會去她從未踏足的第一閣。因此,衣衫顯得分外淡薄,清風拂過,不由得拉攏一下衣領。
“冷麼,王妃?”老婦人走在前頭突然回頭冷不防地問道。
秦寒君微微有些詫異,老婦人一直都走在她前頭,如何得知後頭的情況。
“不冷。”她不冷不淡地應了一聲,扭頭看着周圍的景色,並不太習慣別人的關心。
老婦人提着燈籠在前面走着,好像沒有察覺到後頭人的不悅,依舊自顧自的說道:“老身聽下人說,這流光夜雪閣是在洛王爺親自設計,並請來天下魯班門門主魯智參與建造,聽說是用做大婚之用。想必王妃是到過第一閣,可不知這第一閣是個什麼樣子。”
見秦寒君並不搭理她,老婦人也不覺得尷尬,反倒一直重複問着秦寒君相同的問題。一路上喋喋不休,甚是聒噪,好在秦寒君本就有無視人的喜好,老婦人說的話,估計也沒有聽進多少。
她只是依稀聽到,原來這流光夜雪閣建造時,成諾才七歲。一個七歲的孩童就已經聰明到可以設計出如此規模龐大、精緻絕倫的亭塔樓閣;一個七歲的孩童就早熟到爲自己未來的新娘建造出舉世無雙的樓閣;一個七歲的孩童就已經擁有足夠的錢財去建造這麼一座規模不小的建造羣。
一直以來,她只關心這個素有經商天才之稱的男人所擁有的財富是否足夠幫助成信登上帝位;她只關心這個譽滿江湖的成三少,是否有足夠的身手,足夠的江湖地位來幫助成信奪位;她只關心這個狡猾無比、風流無比的掛名相公是否會妨礙到她。
她從來都只知道關心自己該關心的,卻從來未曾好好地去了解他這個人。她不知道他的過去、不知道他的喜好、不知道她作爲妻子應該知曉的一切事情。
想到此處,心中沒有由來地一窒,她伸手附上胸口,明明吃了薄倖草,爲何身體還是會……
“誒~”她輕輕一嘆,夾雜着些許無奈、包裹着一些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情緒。
“王妃。”
“恩?”秦寒君淡淡地應了一聲,並不打算擡頭。
“到了。”
赫然擡頭,卻見眼前一座兩層高的亭子,亭身上窄下寬,第二層顯然要比第一層高的多。高高掛起的匾額上烏木金漆,洋洋灑灑的寫着兩個大字——水亭。
對面陡峭突兀的崖上,溫泉水伴着花瓣傾瀉而下,激起嫋嫋水霧。水霧縈繞在水亭四周、三分神秘七分飄渺,美雖美,但是——
“這兒,不是第一閣。”
她挽羣走了進去,身影在水霧中若隱若現,仿若天上謫仙。
老婦人跟在秦寒君後頭,仿若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甚是新鮮,東張西望着,卻又怕跟丟秦寒君,只好在後頭喊着:
“王妃,您慢點走,這兒潮溼,地滑!”這廂又忙着看摸摸西瞧瞧,差點真把秦寒君跟丟了,急着找了半晌,卻瞧見秦寒君竟一動不動地站在亭子中央。
“王妃,您怎麼站在這?”老婦人湊了過去,在微弱的燈光照耀下,一條垂直而立的梯子,在水霧縈繞中,高高而上隱沒於一片黑暗之中,神秘異常。
老婦人杵在一旁,見秦寒君擡頭看着梯子延伸處,目光沉沉,若有所思,便不敢造次。
“燈。”秦寒君伸手,淡淡地說道。
“什麼?”
“我要上去。”秦寒君雙眸目不轉睛地盯着上頭,語氣依舊淡薄。老婦人見狀不敢有所怠慢,忙將提燈遞上。
通往二樓的樓梯很長,樓道昏暗,但是登上二樓,卻十分亮堂。二樓的地方雖小,但是四面均開設有大窗戶,四面倚欄扶手處,均嵌有夜明珠。秦寒君暗道,相較於財神爺將龍涎香當粉用,成諾將夜明珠當蠟燭用,更是奢侈到有過之而無不及。
也不知,成諾用了何種辦法,二樓臨瀑布更近,缺顯得很乾燥,水霧也不似樓下那麼濃厚。二樓地小,除了那一盆盆千姿百態的曇花之外,並無它物。
“嗯?”秦寒君看着一朵緩緩盛開的曇花,莫名皺眉,就在她伸手想一探究竟時,忽聞道腳步聲,忙轉身,見來人微微一愣:
“是你。”
老婦人訕訕地說道:“我見王妃上去良久,有些擔心。”
“擔心?”秦寒君負手而立,低頭狀似漫不經心地撇了一眼那滿室的曇花,嘴角微微翹起:“這老天爺真奇妙,曇花居然也能散發出十香軟筋散的味道。你說是麼,紫涵。”
紫涵,那個她曾經熟悉、曾經傷透她的心、曾經不願意再提及的名字。如今喚來,竟會如此的陌生、如此的淡薄、如此的疏離。
“姑娘還是這麼聰慧。”老婦人啊哈一笑,直起佝僂的腰板,聲音雖然談不上清脆,但比起老婦人之前沙啞之聲,確是年輕、好聽上幾分。“姑娘是何時認出紫涵的。”
紫涵朝秦寒君漫步走來,心不在焉得把玩着手中之物:“紫涵記得姑娘的嗅覺天生稟異,爲了防止姑娘聞出紫涵身上的味道,紫涵可是下了很大的功夫。”
秦寒君瞥了一眼紫涵手中之物,突然屈膝彎腰,折下一朵剛剛盛開的曇花,放於鼻翼之前,細細聞了一番,這才擡眸,嘴角劃出三分狡黠三分淡然三分漫不經心的淺淺弧度,只聽她用有些笑意的聲音說道:“紫涵掩飾地真的很好,我也只是剛剛纔知道。”
“哦?姑娘還是料事如神。”紫涵冷冷一笑,擡頭撕開臉上的人皮面具,面具下露出一張姣好的面容,印在秦寒君那琥珀琉璃的雙眸中,是一張分外熟悉的面容。
果然是這樣,琥珀的雙眸不由沉下三分。
“怎麼?”紫涵摸着臉蛋,湊近秦寒君,直視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姑娘,似乎並不是很驚訝。姑娘看到這張和凊依一模一樣的臉,居然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你要我驚訝什麼?驚訝你被火燒成這樣還能恢復容貌,驚訝你嘶啞的嗓音居然能夠恢復,驚訝你的肌膚居然恢復白皙麼。”秦寒君輕轉眼眸,無視紫涵的咄咄逼人,口氣輕蔑的說道:“紫涵,別忘了。那些醫書上所說的不可能的事情,對姑姑而言,卻是輕而易舉。姑姑生性散漫,爲人淡薄,卻十分寵愛凊依。你以爲姑姑救你,是因爲受你矇蔽,把你當成了她。其實不然,姑姑外熱內冷城府極深,又怎會看不穿你的把戲。她救你,是因爲顧念你是凊依的姐姐,她沒能及時救下凊依,救下你只是爲了告凊依的在天之靈罷了。”
“哼!那有如何!”紫涵冷冷一笑:“藥姬她再聰明,不沒有想到我會偷走她特製的十香軟筋散用來對付你。”紫涵上前一把抓住秦寒君的手臂,一手將匕首貼上秦寒君的臉上:“姑娘你錯就錯在,自負的以爲十香軟筋散對你不起作用,但是這可是姑姑特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