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局一日更較一日清明瞭。
皇帝纏綿病榻,不能理政;太子出征,生死未必;五王策反,太后禮佛。七王爺理所當然地統領朝政,把持朝綱。
朝堂上早有人按捺不住,示意投誠,請七王爺這便繼任帝位,明說是方便管理朝政,暗裡卻是謀奪權篡位。
七王爺自然推辭了幾番。這些面子上的事情,總還是要做的。否則,他此刻只需一劑良藥,便可令他的父皇永眠,翻手將太子誅於狄羅,便一絕後患了。
但時機還未成熟。
一則太子還沒有消息。
二則朝臣中還有些冥頑不靈之輩。
這齣戲要唱得好,只有一個字——等。
他尉遲霈修等了這麼多年,不差這朝夕之間。
是以今日的早朝,幾個臣子上前奏請他稱帝時,他亦只是淡淡擺了擺手。
陸聖庵在階下看着,心裡冷得幾欲發笑。
他對何人做帝本無好惡。在商言商,他求的只是太太平平地經營陸家的產業。
只是看得這麼久了,心裡也覺得累。
下了朝,寒暄幾句,便往家趕。
進了門,看門的老俞目光有些異樣地道:“少爺,今日有位客人……”
“找我的?”陸聖庵淡淡問道,隨手解開頭上的紅頂翡翠冠。
老俞卻閃爍其詞道:“不是的……是……是找少夫人。”
陸聖庵倒是愣了一愣。會來陸家找溯央的,莫不是昱王父子,便是榮菲或者太后。可看老俞這副欲說還休的模樣,似乎統統不是。
待他換了衣衫進到廳堂,這才明白爲何老俞會露出那般神色了。
那客人是個青年男子。眉目間生得很是文雅,俊美朗目,膚色白皙。他穿着件硃紅袍子,身姿秀挺,一面端着杯子飲茶,一面與一旁的溯央言笑晏晏。
溯央陪在一旁,臉上是少有的
澄澈,一件水藍長壽紋的裙衫顯得楚楚動人。對着那男子笑的時候,淺淺露出梨渦來,發上的銀步搖輕輕蕩着,嬌柔無限。
他只覺得心裡一沉,目光如鷹隼一般冷冽了起來。
溯央還沒察覺他進來,倒是那男子先看到了,連忙起身,笑得滿面桃花:“陸公子,久仰久仰。在下姓花,名叫亂來。”
陸聖庵眸光一斂,行禮道:“花公子,陸某有禮了。”
溯央也站起來,似渾沒察覺自家夫君的異色,笑道:“花公子是我的義兄,曾經救過央兒的命。”
陸聖庵的臉色更加陰沉,口中卻道:“原來如此,花公子仗義相救真是銘感五內,陸某替賤內多謝了。”
賤內……溯央只覺得寒毛倒豎,卻又實在莫可奈何。這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對着義父,他也是這般口氣極差地管她叫“賤內”。這個男人,似乎也太好面子了些。
花亂來是多年男女堆裡混出來的人精,這當口哪裡看不出對面男子眼光裡濃濃的佔有慾和警告意味,臉上依舊帶着笑,身子卻稍稍離了溯央遠些:“哪裡,這些都是應該的。”
陸聖庵臉上這才稍稍緩和了,走到溯央身邊,道:“既然來了,若不嫌棄,就在府上用些便飯吧?”
花亂來輕輕擺了擺玉骨扇:“陸公子既然開口,那花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陸聖庵笑了一笑,側頭對溯央柔聲說道:“上次那條清蒸鯽魚,我看你愛吃得緊,不如今晚我叫廚子再做?”
溯央的明眸在他臉上兜了一轉,嘴角帶着絲牽強的笑意——他這算什麼?雄性動物宣示主權?不過難爲他倒記得,那道清蒸鯽魚,她的確多吃了兩口。
這三個人在這裡居心叵測地你來我往,那邊門一開,卻見朝綠撫着溪寧走了進來。她穿着件桃紅色高腰襦裙,墨色長髮輕輕綰起,綿延背後。一旁朝綠穿得素淨,更襯得她清潤風雅。
溪寧緩緩走了進來,目光落在花亂來身上,明顯愕然了一下。
溯央心裡頓時一緊——花亂來人是不壞,但畢竟是個採花賊啊!溪寧生得這般標緻,若是他對溪寧起了非分之想,那她豈不是罪過?
想到這裡,她的妙目望向花亂來。卻見後者臉色也微微一變,視線定定地鎖在溪寧身上。
溯央不禁暗叫糟糕。這麼看來,花亂來只怕真是對溪寧有了興趣。爲今之計,只有趁早打消他的念頭纔是。想到這裡,溯央連忙道:“義兄,這位是溪寧姑娘,是……是相公未過門的妾室。”
她這句話本是違心,不過是爲了打消花亂來的念頭。可言者無意,聽者有心。陸聖庵的臉色一下沉了下去,雙脣緊抿。
花亂來彷彿恍然大悟一般,一打扇子,笑道:“原來是溪寧姑娘,陸公子真是好豔福,美妻嬌妾,夫復何求?”
溪寧彷彿也輕舒了口氣,道:“花公子有禮了。”說着斂衽行了一禮。
溯央夾在他們中間,心裡隱隱覺得哪裡不對。但面上也笑得一團和氣。
溪寧便隨口說了兩句,就叫朝綠陪她回房。留下一個背影,婀娜多姿,如同蒲柳。溯央立在她身後看着,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花亂來的眼色卻很深。站了一會,朝陸聖庵拱一拱手道:“陸公子,我與義妹有幾句體己話想說,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陸聖庵凝眸看他,卻見他收斂了臉上肆意泛春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凝重肅穆之色。他沉吟片刻,點頭許可。
溯央便引着花亂來往後院走。臨出門,身後卻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你們好好聊聊,一會用膳時,我會叫墨研喚你們去。”
溯央回了一下頭,身後的夫君眉目溫煦清朗。他眼中彷彿泛着拳拳的眷慕,她卻看不透那是真情,還是假意。
終是回過頭來,與花亂來並肩走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