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華如水。
到了晚間,端木搖曳果然親自過來請百里傾雲,說是酒菜已經上桌,請百里傾雲移駕過去一敘。百里傾雲推辭不得,又不敢得罪這個舉足輕重的太子殿下,只得讓他回屋等候,勉爲其難地換了衣衫,稍稍梳洗了一下,這才由月無淚陪伴而來。
酒宴設在端木搖曳所居的“雅客齋”。烏蘭使者團中顯然有廚藝精湛的御廚,因此剛一邁進雅客齋的大門,百里傾雲便聞到了一陣陣撲鼻的香氣,果然與金鼎國皇宮內的菜餚大不相同,縱然滿腹心事,居然也勾起了她幾分食慾。
端木搖曳正站在門口翹首等待,不多時,便看到一襲淡藍色的身影飄然而至,宛如凌波微步的仙子,美得極不真實。端木搖曳難掩目中的渴慕之色,忙緊走幾步迎了上去:“搖曳見過公主!公主請!”
端木搖曳也換下了白日裡那身銀灰色的長袍,換上了一襲月白色的長衫,越發襯得他整個人溫潤如玉,俊朗如滿月,十分吸引旁人的目光。百里傾雲心中對他雖頗有微詞,卻還是忍不住目含讚賞,屈膝見禮:“妾身不敢,見過太子殿下。”
雙方見禮之後各自落座,端木搖曳伸手端起了酒杯,殷勤地說道:“這杯酒,搖曳敬公主,多謝公主的招待,請!”
謝我?如今是你招待我比較像吧?百里傾雲心中苦笑,卻並未動手,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殿下恕罪,妾身酒量欠佳,一向很少飲酒,就不在殿下面前獻醜了,殿下請盡興。”
端木搖曳微微一怔,繼而盯着手中的酒杯苦笑起來:“公主這話,叫搖曳好生難堪。公主滴酒不沾,要搖曳一人自斟自飲,如何盡興?”
“呃……”要命了!我不會又得罪你了吧?
百里傾雲嚇了一跳的同時又有些無奈,只得伸手去端酒杯:“罷了!父皇命妾身前來招待殿下,妾身總要叫殿下滿意纔好,否則豈不是慢待了貴客?既然如此,妾身只好捨命陪君子……”
“公主不必如此!”端木搖曳的本意顯然並非強迫百里傾雲飲酒,因此手一伸就要去搶奪酒杯,卻不小心一把握住了百里傾雲滑膩的柔荑,登時有些尷尬起來,“呃……這……”
接觸到對方的手心,百里傾雲才察覺到自己的手有多麼冰涼,不由猛地一下把手抽了出來:“妾身無狀,殿下恕罪!”
端木搖曳貪戀地感受着手心殘留的柔滑觸感,口中忙不迭地道歉:“不不不!是搖曳唐突佳人,還望公主千萬恕罪!公主既然不善飲酒,搖曳自是不敢強人所難,來,請公主嘗一嘗這幾道小菜,搖曳認爲還算過得去呢!”
一邊說着,他一邊示意無痕將酒壺酒杯撤了下去。百里傾雲見狀心中一暖,也不忍再掃他的興,舉起筷子每樣都嚐了一口,果然有一股明顯的異國風味在舌尖綻放開來,她不由展顏一笑,點頭說道:“好吃得很!看來殿下品味不俗,因此無論衣食住行都
極爲精緻,果然不愧是出身皇室的人!”
“多謝公主誇讚!”端木搖曳很是高興,笑得眉眼彎彎,越發俊朗得令人移不開視線,“公主既然喜歡,便多吃一些,搖曳瞧公主的氣色,比初見之時可是差得多了……呃……搖曳說錯了什麼?”
百里傾雲原本面帶微笑地聽着,可是端木搖曳“氣色”云云這句話一出口,她便陡然變了臉色:好你個烏蘭太子!你還好意思提這茬兒?若不是你對我如此糾纏不休,我怎會落到這樣的地步?說我氣色不好?有你如此從中攪合,我這氣色好得了纔怪!
端木搖曳並不知百里傾雲自破處子之身、導致宇文瀟誤會她一事,因此他便不明白百里傾云爲何突然變了臉色,心中頓時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好在百里傾雲接着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重新擠出了一絲略顯僵硬的微笑:“沒有,妾身多謝殿下關心,殿下請,菜要涼了。”
“……是。”
見百里傾雲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端木搖曳心中縱有天大的疑惑,也不敢開口追問了,只得拿起筷子悶悶地吃了起來。
一頓飯吃得味同嚼蠟,端木搖曳原本的滿腔歡喜也在百里傾雲冷淡的眼神中漸漸消失不見,只餘一腹苦澀。
不多時,二人便草草結束了這頓晚餐,端木搖曳吩咐侍女將桌子收拾乾淨,泡了熱茶上來,替百里傾雲斟了一杯:“公主請。”
“多謝殿下。”百里傾雲如坐鍼氈,巴不得立刻就離開此處,“殿下若是沒有其他吩咐……”
端木搖曳擡頭,對上了百里傾雲的眸子。看到他眼中那絲淡淡的苦澀,百里傾雲竟覺心裡一跳,下面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
端木搖曳也不再開口,就那麼靜靜地注視着百里傾雲的臉。許久之後,到底還是百里傾雲不敢繼續與他對峙,苦笑一聲嘆了口氣:“對不住,太子殿下,妾身心中委實有些難受,實在是難以對殿下笑臉相迎……”
“搖曳明白,此事原本就是搖曳強人所難。”難得的是,端木搖曳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淡淡地笑了起來,“公主肯在搖曳面前流露真性情,搖曳很是高興。如果公主在雅清別院真的如此痛苦,明日一早搖曳便奏明皇上,還請公主回到安逸王府便是。搖曳曾經說過不會強迫公主,這話依然算數……”
“不!不不!殿下誤會了!妾身絕無此意!”百里傾雲嚇了一跳,忙不迭地擺手拒絕,“殿下如此不俗,妾身住在此處又怎會覺得痛苦?妾身只是覺得自己已是他人之妻,留在殿下身邊實在是辱沒了殿下,因此總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公主萬萬不可如此!”端木搖曳聞言自是驚喜萬分,正色地說着,“公主天人之姿,就算曾經是他人之妻又如何?在搖曳心中一樣冰清玉潔,如蘭似玉,令搖曳萬分仰慕!公主不氣搖曳死纏爛打搖曳便知足了,若說自慚形穢,也是搖曳自慚形穢,配
不上公主的絕世風華!”
怎麼,開吹捧大會嗎?
百里傾雲暗中苦笑,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最終只是簡單地說道:“總之殿下不必多想,妾身既奉皇命在此招待殿下,便一定會盡心盡力。至於殿下離開之時會作何決定……一切到時候再說。”
百里傾雲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藉着這幾天的時間,你再加深一下對我的瞭解,倘若你終於發現我並非你的良人,你便一人離開。倘若到了那時你依然決定帶我回烏蘭國,我亦會跟隨。
端木搖曳聰明絕頂,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因此他也不着急賭咒發誓表明自己的誠心,點頭說道:“是,謹遵公主吩咐。時候不早了,公主又舟車勞頓,想必已經乏了,不如搖曳這就送公主回房休息如何?”
百里傾雲本欲拒絕,卻又不願再爲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多費脣舌,便任由他將自己送回了邀雲閣。看着他離開之時略顯落寞的背影,百里傾雲心中也有些難受:這烏蘭太子也是性情中人,又那般超凡脫俗,想必也是無數少女趨之若鶩的對象吧?只可惜,他怎就偏偏看上了自己這有夫之婦?
想到“有夫之婦”,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宇文瀟。百里傾雲着實想不到,宇文瀟居然會絕情到那樣的地步,連她最後一面都不肯再見。自己馬上就要被別的男子帶走,他不但絲毫不急不痛,反而與新歡在房中飲酒作樂,真個是有人歡喜有人愁,“由來只聞新人笑,有誰聽過舊人哭”!
打發月無淚回房休息,百里傾雲卻了無睡意,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月色出神,許久之後,她嘆了口氣自言自語:“王爺,你好狠的心……你我縱無夫妻之實,卻好歹夫妻一場,你居然就這樣一腳把我踢給了別人?你這一腳踢得夠狠,夠絕情,我算是徹底認識你了……”
喃喃地說了片刻,百里傾雲才離開窗口,坐到了桌邊,繼續望着燭火發呆。只是她卻怎麼都沒有想到,不遠處黑暗的竹林中,一襲雪白的人影正透過窗口怔怔地看着她纖瘦的背影,心中的痛苦比她只多不少:宇文瀟。
雖然誤會百里傾雲與冷少情有了夫妻之實,宇文瀟卻發現自己對百里傾雲的愛意非但沒有減少一分一毫,反而越來越濃烈,只不過愛得越深就恨得越深、痛得越深罷了!
雖然身處古代,宇文瀟卻並不如一般男子那般,容忍不了自己的妻子有一點點污漬。如果百里傾雲失身於冷少情是被逼無奈,或者另有苦衷,他知道自己絕對不會在乎,依然會像從前一樣疼她愛她。可是……可是事實恰恰相反,她居然是真的喜歡冷少情,這讓宇文瀟如何能夠接受?
他可以容忍身體的背叛,卻絕不能容忍心的背叛!所以,他默許了百里曦照的問話,同意百里傾雲搬入雅清別院。原以爲這樣一來便可以眼不見心不煩,誰知道百里傾雲不過剛剛離開了片刻,他便覺得受不了了,終於趁着夜色偷偷潛入了雅清別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