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寂雲微低着頭,瞬也不瞬地望着我們,眼中漸漸涌起一片陰霾。
白萬騏假裝剛剛發現他的樣子,“小白,你也在這兒,這麼巧。”他的目光掃過那靈的臉,“要不要一起吃個飯啊?”
白寂雲看也沒看他,轉身走掉了。
那靈斜了我一眼,對白萬騏說,“小叔叔,您可真是有眼光,跟咱們親上加親吶。”
白萬騏淡淡一笑,說,“聽說你剛策劃了一場畫展,主持人是滿岑光,別忘了代我跟他問好、”
那靈臉色不易察覺地變了變,“好的,沒問題啊。小叔叔,我們先走了。”
白萬騏拉着我從另一個方向走出大門,說,“一會兒估計還得碰到他們。待會兒要拍賣的那塊地是新區地王,他們父子肯定都會到場。”
我還在對方纔的事情迷惑不解,“你爲什麼跟那靈提起滿岑光?”
白萬騏微微一怔,“我前幾天交給你的信封,你沒有打開看?”
“裡面寫了什麼?跟滿岑光有關?……好像在搬家的時候弄丟了。”
最近發生太多事了,我本來不是一個丟三落四的人。
白萬騏看了看手錶,說,“時間差不多了,你去挑件衣服吧,我不知道你喜歡穿什麼,剛纔只是隨便買了幾個包。”
他還想再說什麼,這時候手機響了,他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家店,示意我進去。
我獨自走進去,店裡沒什麼人,年輕的女服務員衣着整潔,文質彬彬,“您想挑什麼?我給您介紹。”
“晚裝,要黑色或者是白色的。”我坐在沙發上,無意識地瞥向別處,身後穿衣鏡裡有個筆挺的身影,我疑心是幻覺,不由回過頭去又看了一眼。
這家店也有男裝。
白寂雲穿了一套純白色西裝,俊美飄逸如天邊雲朵。
他也在鏡子裡看我,我急忙回過頭來。
這時服務員拿了幾條裙子過來,“您試試這幾件,都是最新款,而且獨此一件,不用擔心會跟別人撞衫。”
我急忙接了衣服逃到試衣間裡,隨便穿上一件,故意磨蹭很久,這才走了出去。
白寂雲竟還站在方纔的地方,在鏡子裡沉默地看着我。
我站在穿衣鏡前,看到的也是水銀鏡中虛擬的他……兩道人影經過重重反射,落到對方眼底,亦真亦幻。
這條白色露肩短裙是服務員挑給我的,跟白寂雲那一身出奇地般配。
明亮的近乎耀眼的白色,襯托着眼底虛無的靈魂。
我們背對背站着,隔着鏡中虛無的千山萬水,遙遙望着彼此。
“那墨……”白萬騏從大門口走進來,望見白寂雲,忽然停住了腳步。
我朝他走去,勾起一抹沉重的笑容,旋了一圈,“好看嗎?”
白萬騏點了點頭,“就這件吧。”他把信用卡交給服務員,遠遠瞥了一眼白寂雲。
這時那靈推門進來,看見我跟白萬騏,也愣了一下。
那靈很快晃過神來,走向白寂雲,挽着他的胳膊露出嬌弱的表情,“都怪我不好,妊娠反應大,弄髒了你的衣服
。”
“好點了嗎?”他很隨意地把手搭在她肩膀上,眸子裡流露出溫柔的光澤。
只是這麼一眼,我的心猛地被刺痛了。
……我想起喬昱非陪在我身邊的日子,那時我連受打擊,剛流過產,死裡逃生。
這世上除了我,誰還會如此懦弱,竟會在舊情人做出這樣的事後還是心軟地希望他能夠得到幸福?
……可是我,卻再也不能夠幸福了。
拍賣會門口,我看見白萬秋,他身邊的秦納蘭的光彩照人。
白氏父子的關係一向撲朔迷離,白寂雲並沒有跟他坐在一起,反而坐到離他很遠的位置上。
白萬騏把小牌子遞給我,“你看着出吧,超過十五億就不要買了。”
我仔細看了這塊地的簡介,問他,“這塊地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白萬騏聳了聳肩膀,“其實我對房地產沒什麼興趣,經驗也不多,所以我主要是給白萬秋搗亂來了。”他頓了頓,把手伸到我身後,攬住我的腰,“主要想跟你一起亮個相,傳點緋聞什麼的。”
我給白萬秋髮了一條短信,“這塊地我要定了。”
他一定不會回覆我,但只要他看到就夠了。
主持人說,“這塊地總面積約十二萬平方米,由五個地塊組成。其中城鎮住宅用地兩塊,面積合計爲六萬八千平方米;含文體娛樂的商服用地兩塊,面積合計約爲四點八萬平方米。還有一塊是街巷用地,可用於建設社會停車場。”
掛牌起始價是六千四百元一平方米,叫價很快就飆到一倍,白萬秋這纔開始舉牌子,我跟着他的節奏,每一次都緊隨其後。
漸漸的,全場就剩下我們兩個,你追我趕不斷加價。一般這種情況都是有私仇,別人也不願意捲進來。
價格一路飆到十八億,最後一下是白萬秋舉的,我回頭朝他笑了笑,把牌子扔到了過道上。
小錘子敲了三下,他得手了。
我站起來走向白萬秋,一臉笑容地在他身邊坐下。
他目視前方,看也不看我,“你幹嗎?還想糾纏喬昱非的事?”
我跟他望着同一個方向,“您藉着白寂雲的名義,從我這兒搶過去的那塊地,好像跟這地王挨着,佔了半座山坡。”
白萬秋微微揚起脣角,似乎有些得意,“怎麼,討債來了?”
“那塊地是老喬給我的,您就沒好好查查?那塊地的用途是有限制的,只能開發成道觀,寺廟或者公墓,不可以用作商業用途。”我淡淡一笑,“那塊地上有個民國時期的亂葬崗,有幾塊名人碑帖,現在已經申請了歷史文化遺產,拆不得了。”
白萬秋一怔。
我嘆了口氣,又說,“他當初是覺得晦氣,才把那塊地掛到我名下的,說是值多少多少錢,其實是中看不中用,不過是可以用來跟銀行抵押貸款。您也是的,事先也不好好查查,有個亂葬崗橫在市區和您這塊地王之間,多不吉利。”
白萬秋擡眼看我,喜怒無形。秦納蘭搶着說我,“你也不必得意太早,多虧你幫着炒高了地價,明天肯定頭條,不知道省了多
少廣告費。”
“別硬撐了,白氏地產是上市公司,明天消息爆出去,你們亂花股民的錢,就不怕股價崩盤麼?”我不屑地笑笑,“白萬秋,就算我是個麪糰,你把我拍圓搓扁這麼多次,也該變得筋道些了。我怎麼樣都無所謂,但是喬昱非的仇……呵,你走着瞧。”
我轉身走了,無意間對上白寂雲的目光……如巫山雲頂飄渺的煙,絲絲縷縷,像是把無盡的惆悵絞成了細絲。
我昨晚臨睡前把那塊地的內幕匿名爆給了各大媒體,很難得的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醒來已是下午,急忙拿出手機看新聞,白氏地產果然股價大跌。
白萬騏發微信給我,“不管你是有能力還是運氣好,總之娶你應該是個正確的選擇。”
今天是喬昱非頭七,我想回到一起住過的桃花湖別墅去祭奠他。
趕到桃花湖時已是黃昏。
別墅已經賣掉了,可是新主人還沒有搬進來,裡面還是老樣子,傢俱什麼的都還在。
我把喬昱非的照片擺好,燃上香火,坐在一旁默默地抽了根菸。
……我已經多久沒吸菸了?記不清了。
現在只是覺得滿腔愁緒,似乎隨着肺部呼出的白霧,緩緩散掉了一些。
門鈴忽然響了。
此刻房間昏暗,煙火繚繞,我竟然一點都沒有害怕,反而一路小跑奔了過去。
……如果是喬昱非該有多好!
即使是他的鬼魂,只要能夠再一次見到他……我跑得太急,踢到了地上的什麼東西,好像是個信封,可是已經來不及去查看。
打開房門,一個年輕男人戴着墨鏡和鴨舌帽,身形有些眼熟,“那墨,我來看你了。”
我一愣,他已經上前一步,伸手摘掉墨鏡。
……原來是滿岑光。
“不請我進去嗎?”他臉上帶着友善的笑意。
我微微一怔,側過身,把他讓了進來。
“你怎麼來了?”我有些詫異。
“喬昱非的事我也聽說了……我想你可能會比較難過吧。”滿岑光也不小心踢到了什麼,低頭看了一眼。
還是那個信封。我忽然想起來,這不就是白萬騏之間給我的那個?
“你有心了。”
過門都是客,我一邊跟他寒暄,一邊順手拾起那信封,打開來看了一眼。
……彷彿觸電一樣,我手一鬆,差點把信封裡的東西扔到地上。
那是一份滿岑光的資料。
曾用名那裡赫然寫着兩個字--
段磊。
白萬騏用記號筆圈了出來。
信封裡好像還有東西,我看了一下,是幾張照片。
“我去給你倒杯茶。”我一邊說,一邊拈着信封往廚房走,走出他的視線之後,我急忙把信封裡的東西倒了出來。
……是那靈跟滿岑光的合影。
從衣着和髮型上來看,既有以前的,又有現在的。
“那墨,我不想喝茶。”
滿岑光無聲無息地走到廚房門口,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