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統四十一年的新年剛過,幾件大事就預示了這不是一個平靜的年份。
首先是西北的白人聯軍反攻,佔據了伏爾加河平原地區的大片農田和牧場。
到了二月間,不到四十八歲的太子殿下英年早逝。這大明朝立國都快一百年了,至今還沒有一個太子能順利繼位。
三月間,淮河一帶連日暴雨,淮河水暴漲,這還沒到夏季抗洪救災的時期,地方衛所就已經全部集結起來,防止水患。
也就在這個時候,永樂號皇家巨舟從南洲返回,被大明百姓譽爲聖母娘娘的藍貴妃從南洲藍妃島返回大明。
她不是遊玩歸來,實際上,在回大明以前,她的身體就已經不行了,此番回大明,只是爲了葉落歸根。
得到了消息的百姓們從泉州開始,無不到港口迎接聖母娘娘,哪怕只是遠遠地看一眼她乘坐的大船,不少人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當巨舟進入了長江水道以後,迎接的百姓就更多了,無數百姓在岸邊對着巨舟磕頭,只是爲了表達心中的感激。
是聖母娘娘造出了神藥,不僅瘧疾,就連天花,傷寒,現在都有藥可醫。
以前生的孩子,不到成年隨時都有可能夭折,但是現在,絕大多數孩子都能健康長大。
光憑這一點,藍煙就受到了無數百姓的忠心愛戴,在他們心裡,藍妃就是聖母娘娘。
也因爲她有如此大的功勞,早在多年以前,朱瞻基就昭告天下,今後他不僅是皇后,藍妃也將與他合葬。
幾年前,藍妃身體變差,她就揚帆出海,決定晚年在自己的封地安度餘生。
以她的意思,今後死在那裡,就直接安葬在那裡。
但是這一點被朱瞻基嚴詞拒絕,他雖然放了藍煙去藍妃島生活,但是要求她在身體不行的時候,就回大明來。
這一日永樂號停在了閱江樓碼頭邊,無數的應天府百姓自發來到了碼頭迎接藍妃歸來。
看到船上並沒有掛起白幡,所有人的心也安穩了下來,知道藍妃還活着,
朱瞻基不顧帝王之尊,親自沿着棧橋來到了江中心,登上了永樂號。
上船之時,他的內心還惴惴不安,生怕看到一個臨死的藍煙。
但是到了船上,他看到的是一個雖然有一絲疲憊,卻依舊優雅,如一箇中年美婦的藍煙。
有着後世生活經驗,恰好又是學醫的藍煙很會保養自己,身爲這個龐大帝國金字塔尖的女人,她有條件滿足自己的所有生活要求。
不管是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再加上保養,所以她六十出頭了,依舊美麗並不算稀奇。
看到她這個樣子,朱瞻基長舒了一口氣,擺了擺手,旁邊伺候的人就立即散去。“當初你走的時候,說不到死不回來了,我生怕來有一天迎接到的是你的屍骨。”
“我以爲自己能瀟灑地離開,但是最後發現,哪怕在一個美麗的海島上當女王,也沒有在你身邊安心。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朱瞻基笑着坐在了她的身邊,摟住了她的肩膀說道:“很滿意。這能很大程度上的滿足一個大男人的心理需求。不過,這應該不是你的真心話。”
藍煙當初離開,是帶着一點慪氣的。
在皇宮裡面,女人到了四十歲,就很難有機會陪朱瞻基了,除非朱瞻基願意上門。
而斷了月事之後,除非在公衆場合,甚至連見朱瞻基的一面的機會都沒有了,更別說侍寢了。
藍煙的身份不同,朱瞻基願意跟她親近,這爲她吸引了不少嫉妒。
這些她都不在乎,論勢力,就連在後宮中最大的孫嫺,對她也忌憚不已。
但是她斷了月事以後,孫嫺和內監這邊爲了維持後宮的秩序,多次打擾她跟朱瞻基的休息。
爲了將朱瞻基的吸引力引開,甚至讓各地進獻美女,只爲了滿足朱瞻基的需求,不讓他再跟藍煙睡覺。
朱瞻基又不是一個多情之人,他喜歡藍煙,是因爲兩個人來自後代。雖然他比藍煙還要大幾歲,但是也嫌棄藍煙老了啊。
朱瞻基被年輕女孩子吸引住了,藍煙這才一氣之下,說要去自己的封地休養幾年,不死就不回來了。
沒有外人在,藍煙哼了一聲,對着朱瞻基的肚子來了一拳。說道:“老天爺太不公平了,你比原來的朱瞻基都多活了三十年了,現在六十多歲的人了,竟然連小肚子都還沒有。”
朱瞻基握住了她的手,溫柔說道:“你只看到了我風光的一面,卻不想想,爲了活的久一點,我從小練功,到現在都不敢鬆懈。回來了,就別走了,沒你在身邊,我連一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了。”
藍煙道:“現在皇宮裡面我最大,應該沒有人還敢指桑罵槐,說三道四了吧!”
朱瞻基哈哈笑道:“放心,絕對沒人敢了。”
藍煙卻沒有半點喜色,嘆了口氣說道:“以前有時候恨不得取她而代之,可是過年從銘兒那裡知道了她已經走了,心裡卻難過不已。”
銘兒則是指朱瞻基與藍煙的長子朱瞻銘,如今被封榮王,封地是後世的新西蘭。
他也是所有兄弟裡面,除了太子之外,唯一沒有與其他兄弟一起分封到東洲的親王。
雖然她沒有說她是誰,但是朱瞻基很清楚她說的是孫嫺。
孫嫺是皇后,也是名義上地位最高的女人。朱瞻基從她四十歲以後就很少陪她,卻經常陪藍煙,自然讓她在背後免不了一些小動作。
她也很聰明,知道朱瞻基的底線,從來不會去試探底線,卻也能讓藍煙難堪。
藍煙不屑於在皇宮跟她爭,在皇宮之外的名聲,她要比孫嫺強的多。
兩個女人鬥了一輩子,但是現在孫嫺過世了,兩個人的恩怨也隨之飄散。
看藍煙的表情,已經沒有了怨恨,只剩下了惆悵。
朱瞻基拍了拍她的手背說道:“都過去了,不要再去想了。收拾一下,準備回宮。”
藍煙卻坐直了身體,拿起身邊的一個金錘,敲響了身邊的一個銅鐘。
一個女官閃出了身影,問道:“娘娘有何吩咐。”
“讓見濟他們出來見見皇祖吧……”
女官得令下去,藍煙才望着朱瞻基說道:“幾個大孫子你還認識,這幾個小的,還有孫女,你都不認識了。”
朱瞻基大感慚愧,因爲藍煙說的對。
其實不要說孫子,就連自己的兒子和女兒,朱瞻基都經常搞混。
他後宮之中有牌碟的后妃就有七十九人,除了開始病逝的,後來這十個絕孕的,幫他生過孩子的就有五十多個后妃。
她們一共生了將近一百八十個孩子,存活下來長大的,就有一百四十九個。
男孩子七十八個,女孩子七十一個。他們長大了以後又各自成婚,生子,到了第三代,他能叫得出名字的就不多了,更別說第四代了。
現在兒子們都分封海外,不少女兒也都嫁給了勳貴,去往了海外,不少孫子輩的,他連面都沒有見過。
藍煙這次回來,帶回來了四個孫子和七八個孫女,孫子都是十歲以下的,而孫女則都是十歲以上的。
看這架勢,怕是要給這些孫女在應天府這裡安排婚事了。
榮州府也就是後世的新西蘭孤懸海外,那裡自然也沒有紛爭。但是因爲勳貴階層太少,皇室的女兒婚事不太好安排。
朱瞻基見過了這些孫子,孫女,各自有賞。然後安慰藍煙說道:“你放心,她們的婚事我都會好好安排的。”
藍煙搖了搖頭說道:“你的眼裡只有金錢,權勢,但是她們自幼生活的自由自在,野慣了,怕是受不了太嚴的約束。她們的婚事我自然會操心,一切以開心快樂爲重。”
“一切都隨你,只要你不動不動起來跑就好了。”
當着孫子,孫女被朱瞻基這樣說,藍煙臉色赧然,白了朱瞻基一眼,卻也給他留了面子,沒有反駁。
朱瞻基看到幾個孫女她們穿的都不是宮廷服裝,她們跟着藍煙生活在大溪地,那裡是熱帶,一個個穿的像後世的連衣裙,只是多了一件披肩,沒有把手臂和腿露出來。
她們也的確自由慣了,在朱瞻基面前都有點約束,顯然不習慣這種場面。
對藍煙的教育方式,朱瞻基並不是很贊同,不過他的孫子孫女太多了,也不在乎有幾個出格的。
從船上下來,朱瞻基並着藍煙站在了碼頭上,迎接藍煙的百姓們紛紛自發跪了下來,歡迎她的歸來。
這倒不是朱瞻基組織的,他今日來,也只是帶了真理教,還有研究院的一衆人等。
藍煙顯然懵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吩咐宮女傳令,讓衆人起身。隨後來到了研究院的一幫老熟人面前,與他們契闊起來。
真理教與其說是一個教派,不如說就是一個全方位的研究機構。
而原本下馬橋的十座研究院,如今成了真理教傳播科技的應用研究分支。
他們這些人對藍煙的尊敬,是發自內心的,因爲藍煙的存在,皇家的扶持,真理教一直在快速的發展。
如今大明的各行各業的發展,都離不開真理教的理論基礎,而研究院,一直都是大明新技術的主要發源地。
而且,真理教的社會地位,包括研究員的地位現在能堪比五品以上官員,都是藍煙極力爭取來的。
朱瞻基看到這幾個孫子孫女一邊好奇地看着繁華的應天府,一個個顯得有些畏懼,心裡忍不住嘆了口氣。
身爲自己的孫女,帝國的郡主,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一羣人。
哪怕不需要漂亮,不需要精明,但是身上的氣勢不能丟。
希望她們在應天府住一段時間之後,能改掉身上的這種小家子氣。
等藍煙見過研究院的衆人,她跟朱瞻基的長女西峽公主朱霏這才流着淚拜見了母親。
西峽嫁給了安國公柳升的長孫柳景,如今是安國公府的當家夫人。
柳氏分封地在南洲的後世阿德萊德一帶,家族成員大部分都在那裡發發展。只有柳景和西峽夫婦留在京城,並且照看柳家子孫。
阿德萊德一帶不僅礦產豐富,而且氣候適宜,是著名的葡萄產區,柳家因此也富貴逼人。
西峽是當家主母,她出生的比較早,當初朱瞻基親自教導過的,很是通情達理,卻又公正穩妥,在柳家無人不服。
等她跟自己的母親見禮完畢,朱瞻基吩咐她說道:“柳家的子孫被你教導的一個個出類拔萃,自己的侄兒侄女可不能忘記了。今後他們的教養我就交給你了,不要什麼事都讓你母妃操心。”
“霏兒遵旨……即便父皇不說,女兒也準備將幾個侄兒侄女都接進安國公府住幾天。那榮王府長時間不住,眼前又多雨,哪裡能住人。只盼父皇憐憫女兒五年沒有沒有見到母親,不要霸佔了母親,讓她也跟女兒住幾天。”
“淘氣!”朱瞻基搖頭笑道:“你母妃可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你想接你母妃到安國公府住,恐怕要先過真理教這一關。”
剛進入化學研究院,卻因爲爲祖丁憂,還沒有正式入職的黃軒被化學研究院的衆人今日帶了出來。
這個時候,打發了他出來當出頭鳥。他看了看朱瞻基,又望了望藍煙,長揖道:“西峽姨娘,侄兒與化學研究院同僚,無不對聖母娘娘渴盼已久,住在安國公府,怕是有些不便。”
西峽卻不理他,不屑道:“讓你娘東平來跟我說話,看我不好好教訓她一番。”
黃軒知道自己母親怯懦,又比對方小,哪裡敢跟西峽姨娘相爭。他連忙道歉:“西峽姨娘原諒則個,侄兒是被逼無奈。”
西峽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這還差不多,即便是公務,也不能越了母女之情去。你們想講理,我奉陪。想以情動人,卻也要看看誰能越過我去。”
朱瞻基和藍煙相視一望,忍不住笑了起來。
還是藍煙說道:“西峽,好了。安國公府我做客去還差不多,住在那裡就免了。你有時間,多帶孩子們來宮裡見我也是一樣。黃……”
她雖然知道黃軒的名字,也知道他是福國公黃淵的孫子,自己的外孫,卻不知道他的字。
而這個時代,除了罵人,沒有直呼對方名字的道理。
黃軒見藍煙望向自己,連忙拜見道:“孫兒黃軒,字宇昂。”
“宇昂,回去讓你奶奶明日來宮中見我,至於研究院這邊,過幾日我會過去檢查你們這幾年的成就。”
坐上了汽車,朱瞻基才嘆了口氣說道:“化學研究院有你建立起來的體系,發展還算不錯,但是其他行業的發展,實在太不均衡了。”
藍煙靠在他身上笑道:“你若是不行,我就更不行了。我唯一能做的,在化學之外,也就是以普通人的角度,幫你完善一下以後的發展思路。”
朱瞻基點了點頭問道:“在榮州府建立的備用研究院,現在還順利嗎?”
“一切都照搬下馬橋農莊這裡,有什麼不順利的。只是榮州府什麼東西都缺,就連鋼鐵,都要從外邊運過去。”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不管有多艱難,也要在榮州府建立一套完善的研究體系。如果大明以後遇到困難,最少還有個後手。”
藍煙奇道:“如今全世界幾乎都是大明的天下,我看你各項制度也制定的天衣無縫。歐洲的白人沒有了美洲和非洲的資源,根本就沒有威脅,誰還能成爲大明的威脅?”
朱瞻基搖了搖頭嘆道:“當然是自己人啊!也怪我,兒子生的太多了,原本想的是,我的兒子佔據了天下,肉爛了也在鍋裡,但是也要防備着,他們把鍋都打爛了。”
“我不信你就沒有一點辦法。”
朱瞻基卻又笑了起來,說道:“我不怕他們不爭,怕的是這個世界未來變成死水一潭。沒有競爭,這個世界如何能發展起來啊!”
藍煙不贊同地說道:“說到底,還是你閒操心。如今大明的發展是我做夢都想不到的,這個世界也沒有了大明的威脅。我們兩眼一閉了,管他後世是什麼樣。”
朱瞻基哈哈笑道:“不能讓他們生活的太安逸了。”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是實際上,朱瞻基跟藍煙考慮的問題角度不一樣。他個人認爲,自己對這個世界還是有責任感的。
他必須要把今後的發展遇到的各種情況都考慮到,然後拿出有效的解決方案。
讓這個世界,不管出現什麼樣的變化,都不會影響到漢人的未來。
這個時候,藍煙透過車窗看到大街上有人推着自行車望着車隊,驚訝說道:“自行車也有了?”
“瞧你說的,汽車都有了,自行車會沒有嗎?”
藍煙瞥了他一眼,抿嘴笑道:“好像當初自行車還是我提醒某人的吧!”
“你我夫妻一體,何必分彼此。”朱瞻基笑了一句,又嘆氣道:“這就是發展不均衡帶來的弊端,大明依舊缺少提升對普通人研究興趣的方法。”
因爲朱瞻基的疏忽,大明是在出現汽車之後,纔開始研發自行車。
有了發展方向,也有相應的技術,自行車的製造其實非常簡單。
可是,不能所有的事情都指望朱瞻基啊!
朱瞻基想要改變這些,卻發現,雖然專利法已經實施多年,人們都有了私有財產保護的意識,並且把技術也當做了是一種財富。
但是因爲大明的階級分明,人們最大的興趣依舊在讀書做官,當兵上面。因爲這兩種的發展體系是已經完善的,能讓人看到發展的未來。
技術改進,工業發展,這個方面,因爲缺少土壤,只有一小部分人有這方面的興趣,纔會向這方面發展。
因爲這些方面對天分和興趣要求比較高,大部分人雖然知道技術也能改變命運,卻缺少勇氣來改變,或者說不願意拿未知來換穩定。
特別是中西部地區,老百姓們依舊習慣了種地爲生,特別是在農業機械大力推廣以後,一個人能耕種的田地大大提升。
以前糧價低廉,老百姓種地無利可圖,所以想做工。
可是以前一個人種十畝地無利可圖,如果種一百畝,兩百畝呢?這又比做工強了。
朱瞻基驚訝地發現,如今的大明,竟然開始向後世美國的農場主們的方向開始發展了。
而且,因爲南洲和東洲依舊在以優惠的條件吸引移民,所以不少百姓嫌在大明種地收入少,竟然還有不少略有家資的小地主們開始主動移民。
總之,如今的大明就是一個畸形的怪胎,因爲有東洲,西洲,南洲的存在,這種畸形的狀態不僅沒有崩塌,反而因爲通過移民這種內在的調節,變的正常起來。
只是,這對於一心想要科技興國的朱瞻基來說,需要吊起百姓的積極性,花費的力氣更大。
不過好在東南沿海一帶,因爲人多地少,糧食運輸方便,所以這裡的百姓們對工業和商業的積極性更高,朱瞻基纔不用擔心無人可用。
不過這種失衡狀態帶來的嚴重政治後果,還是需要解決的。
要不然,今後的大明恐怕會跟美國一樣,來一場南北戰爭。
因爲工業想要發展,資本家想要賺錢,他們自然需要更多的工人,這跟農業經濟是有競爭的。
只不過,現在的時代還沒有發展到那一步,也因爲,如今的大型產業都被控制在朝廷,控制在內務府的手中。
轉過頭來再想想,有一個強有力的政府,大明的東西戰爭,應該不會出現。
汽車抵達了皇宮,一進後宮,朱瞻基所有的妃子們都已經恭候在了後宮門口。
朱瞻基的一後四貴妃,如今還有藍煙和馬欣在世,馬欣年齡又比藍煙略小,所以如今的後宮之中,以藍煙爲尊。
這一次,再也沒有誰能約束她了。
而她卻沒有露出得意的神情,看着面前這些當初的小姑娘們,現在一個個頭髮花白,她的心裡,只有惆悵。
已經六十多歲了,還有什麼好爭的呢?
今後,好好陪着朱瞻基度過餘生吧!
而朱瞻基,一回宮就得到了來自唐林城的消息。在訓練了兩個月的時間之後,唐賽兒率領三萬裝備了連發槍的士兵,準備“收復失地”了。
(繼續碼字,今日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