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湛君,我們並不想跟你爲敵,你現在就可以走,但是。你必須留下。”無相鬼說完這句話,就自動讓開了一條路。
我本來也不想連累陸湛君,而且看無相鬼的意思,是真的不想爲難陸湛君,我便轉頭對陸湛君說,“陸湛君,你走吧。”
陸湛君捂着心口的傷,眯了眯眼,我知道他根本就沒有要走的打算,只是看着我。“滿滿,我說過了。我不會走。”
接着,陸湛君面對向無相鬼,嘲諷地笑了,“你將我打成這樣,又說不想爲難我,是不是太遲了點?”
無相鬼愣了片刻,“什麼意思?”
陸湛君哼了一聲,“我們之間的樑子,今天是結定了,你要麼放我們走,要麼就是與我混元神教爲敵。你自己決定吧。”
陸湛君說完這句話,便走上前來,與我肩並肩站着。
“你走就是了。”這時候開口的是姜晏清,他倚在我身上,他的身子越來越輕。
陸湛君扭頭衝他一笑,明媚得好似三月春陽,“姜晏清,你能爲滿滿犧牲的,我陸湛君也不是不可以。”
姜晏清點頭,“我和你不同。我沒有什麼要求。”
姜晏清這句話說得我心裡一陣酸澀,他對我的好,從來就沒有什麼要求。哪怕像最開始的時候,我誤會他傷害他,他都沒有關係。
陸湛君臉色很不好看,“你的意思是說,我對滿滿的好是有目的的嗎?”
姜晏清也不看他,“你自己知道,不用我點明。”
陸湛君臉色越黑了,正要反駁,我打斷他,“這個時候就不要爲這個爭吵了,你要是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我說過了,我從來就沒打算走。”
“陸湛君,既然你執意如此。那我也只好對你不客氣了。”無相鬼見陸湛君立場堅定,便這樣說道。
陸湛君比之剛纔,力量恢復了不少,搖了搖手中摺扇,“放馬過來吧。”
氣氛又一次劍拔弩張起來,兩方都繃緊了神經。
這時候,薛天晴突然收起了手裡的崆峒印,“姜晏清,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寧可在我手中萬劫不復,也不肯放棄你身邊這個女人嗎?”
姜晏清擡眼看着薛天晴,淡淡地答,“本座當初若是知道你是這樣蛇蠍心腸的女人,斷不會救你。”他的語氣裡,有不屑,也有鄙視。
這眼神似乎刺痛了薛天晴,她眸光一暗,,“你倒是說說,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兩百年來,我盡心盡力照顧你……”
薛天晴話沒說完,姜晏清直接打斷她,他攥着拳頭,目光清冷如水“本座說過不用你報恩,是你自己頑固不化,墮落成今天這樣,你非但不知悔改,還一再推卸責任,今天,我就讓你付出應有的代價!”
面對着明明身陷絕境卻又如此躊躇滿志的姜晏清,薛天晴卻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片刻後,笑聲戛然而止,薛天晴淡淡地瞥了姜晏清一眼,“我倒看你有什麼本事。”
說着,無相鬼大手一揮,再次催動了陣法。
陣法緩緩轉動,因爲這次重新換了批惡靈,所以即便位置並不重要,陣法的威力也降了幾成。
姜晏清盯着陣法,悠悠地開口,“陸湛君,你信我麼?”
陸湛君聞言,卻是看了我一眼,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我信滿滿。”
姜晏清嘴角帶了一絲笑,“那麼,把你的力量,全注到我身上。”
說完,姜晏清又強調了一遍,“記得要全部。”
“好。”說完,陸湛君對我笑了笑,便轉到我身後,舉起雙掌貼在姜晏清的後背上。
姜晏清閉上眼,再一次施展出了剛纔的那個黑洞。
慘叫連連,腥風血雨。
對方的惡靈倒了一地,遍地白骨,更有不少直接被吸進黑洞裡,在不知名的空間裡灰飛煙滅。
無相鬼他們到最後終於堅持不住,陣法再一次被破,而且這一次,破的很徹底。
姜晏清放下雙手,身後的陸湛君也收了掌,腳步一個趔趄。
薛天晴和無相鬼相互攙扶着,無相鬼目恣劇裂,姜晏清對上這吃人的眼神,笑地風輕雲淡,“你們二人,似乎殺不了我。”
“是嗎?”薛天晴意味深長地一笑,放開了無相鬼,手一伸,一團黃色的光出現在她手心。
崆峒印,她到現在纔拿出崆峒印。
我一個晃神,那邊卻已經發動了攻擊。薛天晴念動口訣,崆峒印瞬間變得山一樣大小,帶着巨風席捲過來。
陸湛君剛纔將渾身力量都透支給了姜晏清,現在已然無法抵抗,身上被颶風颳破了好幾處,膝蓋處中了攻擊,眼看就要倒。我連忙將碧落鏡塞到他的手上,自己擋在陸湛君的前面。
只剩下姜晏清一個人在對抗崆峒印,他似乎還有餘力,但也還是撐不了太久。不多時,就已經滿身是傷,幾道可怖的裂口處鮮血滲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鬼門大開,閻王終於感知到這裡的戰況,帶着他的手下攻了過來。
又一道凌厲的風刃擦着姜晏清的臉頰飛射過來,頓時他的臉上劃開一道口子,鮮血汩汩。我見此氣血翻涌,雙腿一軟,就見姜晏清拄着黃泉劍半跪在地上。
我想也不想,放開手邊的陸湛君,衝着姜晏清就跑了過去,跪在他面前,用身體替他擋着,急得哭了出來,“姜晏清,你怎麼樣?”
他擡起頭,看着我笑的有些無力。
“屬下來遲,請宮主責罰。”陸判官帶着手下與崆峒印對抗起來,閻王半跪在姜晏清面前,低頭說道。
姜晏清隨便擺了擺手,“這裡本來就非冥界管轄,你能來已經很不錯了,本座不予追究。去吧,把那個女人給本座捉回來,本座要親手殺了她。”
閻王領了命,轉身加入戰局。
姜晏清腳步虛浮地走到陸湛君身邊,陸湛君經過剛纔的幾番爭鬥,已經昏迷了。
陸湛君長得真是很妖孽,耀眼的桃花眼,此時緊緊閉着,白皙的臉蒼白如紙,卻也帶着幾分動人。
除了他,沒人能把男人的陽剛和女人的柔美這樣恰到好處地融合到一起。
姜晏清俯下身,捉住陸湛君的手腕,目光凝重,“阿滿,得先把他帶回去,好好療養。”
“那我們趕緊回去吧。”我心想無論如何,不能讓陸湛君出事,他是被我和姜晏清給連累的。
姜晏清正要說話,遠處突然飄來一片灰雲,灰雲中傳來一陣嘶啞刺耳的笑聲,我怔住了,這個聲音太有特色,於我來說實在是印象深刻。
黑袍老人溫如瀾,他來幹什麼?是來輔助他手下的無相鬼和薛天晴,還是跟以前一樣來救我?
我強忍着疑問,靜靜等着。只見虛空中過然現出一張醜陋而我卻很熟悉的老臉,“小女娃兒!”
無相鬼和薛天晴一聽這個聲音,身子都是一僵,從這個動作我隱約判斷出來,他們來爲難我和姜晏清,其實是瞞着溫如瀾的。
果然,薛天晴二人連忙跪倒在地,顫慄着道,“拜見主公。”
崆峒印飛回到溫如瀾手上,嘶啞地道,“你們二人眼裡,真的還有我這個主公嗎?”
無相鬼二人一愣,連忙叩頭求饒,“求主公饒命,求主公饒命!”
溫如瀾也不惱,“想要我原諒你們也可以,薛天晴,你去把姜晏清那個小兒給我殺了,我就不追究你的責任,還把這崆峒印賜給你。”
我被這個要求嚇到了,剛開始溫如瀾斥責薛天晴和無相鬼的時候,我還以爲他是來幫我的,可現實讓我有些懵,不過仔細一想,雖然不可置信但又確實是在意料之中的。
溫如瀾一開始跟姜晏清,似乎就是對立面,只是對我,纔有意無意的好。
就在衆人面面相覷的時候,姜晏清卻笑了,他目光凜冽地看着那個方向,“閣下真是好大的口氣啊。不知道本座與閣下何時結怨?”
“哈哈,你讓本座說本座就說,多沒面子。”我聽到這句話不合時宜地地翻了個白眼,果然是溫如瀾的風格。
姜晏清抿緊了薄脣,深邃的眼睛裡倒映出溫如瀾那張醜陋的臉。
“不過本座今天來找你,也不是來尋仇的。這兩個畜生,竟然敢瞞着本座來欺負小女娃兒,本座要把他們帶回去好好折磨。”溫如瀾卻突然大反轉。夾來宏劃。
無相鬼和薛天晴被溫如瀾這話嚇得癱倒在地,薛天晴似乎是決定了什麼似的,突然站了起來,不卑不亢地對溫如瀾說,“主公,屬下真是想不明白,我們爲您鞍前馬後,可這個女人什麼都不用做,您卻幾次三番爲了她不惜破壞自己的計劃,到底是爲什麼?”
“本座素來行事,還輪不到你來品頭論足。”溫如瀾的聲音此刻冷得如同寒月的冰窖。
說罷,他將手中崆峒印擲出,不想崆峒印竟然直接飛到我手中,溫如瀾說,“小女娃兒,我送你一件禮物。”
我看了眼手中的崆峒印,“你說的是這個?”
溫如瀾眯着眼笑了,“你過來,我教你怎麼用這個殺掉薛天晴這個蠢貨。”
薛天晴臉色青白地盯着溫如瀾,出聲叫道,“主公!”
姜晏清拉住我的手,“別過去,危險。”
溫如瀾也叫我,“小女娃兒,過來。”
我看了看姜晏清,又看了看薛天晴,最終視線落在溫如瀾身上,“你是不是叫溫如瀾?”
溫如瀾小眼睛眯了眯,“是又如何?”
我吸了口氣,本來想問問我跟他到底有什麼淵源,他這麼一副表情,我把差點出口的話又逼了回去,算了,還是回去問奶奶吧,溫如瀾喜怒無常,惹惱了他畢竟不好。
我拿開姜晏清的手,“我沒事,他不會傷害我的,薛天晴幾次傷了璟修,這個仇我是一定要報的!”
說完,我便向着溫如瀾走去,薛天晴轉身要對我出手,溫如瀾大手一伸,我直接被他給吸了過去。也沒看到他是怎麼出手的,薛天晴跟着就倒在了地上。
溫如瀾將我拉到他身邊,枯瘦的老臉上滿是笑意,“小女娃兒,你就這麼相信我啊?”
我緊張地心都揪到了嗓子眼,但還是鎮定着道,“你和姜晏清一樣,對別人都用本座,對我就用‘我’,所以我信你。”
溫如瀾點了點頭,“好,就衝你這句話,今天,我幫你滅了薛天晴。”
溫如瀾抓着我的手,操縱着崆峒印,狠狠地砸在薛天晴身上,薛天晴根本來不及躲避,被砸得奄奄一息。
溫如瀾放開我的手,“現在換你自己來。”
我又有些不忍心了,可是轉眼想到璟修爲了救我,差點流乾心尖血而死,我的心又硬了起來,按照溫如瀾剛纔的手法,往薛天晴身上砸去。
“叫你害我!”
“叫你害璟修!”
“叫你蛇蠍心腸!”
溫如瀾胳膊抖了抖,拉住了我的手,“夠了。”
我收住手,就看見薛天晴被我砸的血肉模糊,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剛纔滿心思都是對薛天晴的恨,現在才覺得害怕,畢竟是我自己下的手,握着崆峒印的手都有些發抖,“她是不是死了?”
溫如瀾笑了,“她本來就死了,被崆峒印所傷,現在跟普通的鬼沒什麼兩樣了。小女娃兒,傷你的還有他,你殺不殺?”
溫如瀾指着目擊了薛天晴慘狀而嚇得抖得像篩糠一樣的無相鬼問我。
無相鬼頓時哭喊着求饒,大概是說他是受了薛天晴的蠱惑之類的。
我也不是同情他,只是剛纔下了那麼狠的手,這會有些心驚膽戰的,只好搖搖頭,“把他們都交給閻王吧。”
說完,我又覺得自己的口氣有些理所當然,便又加了一句,“行不?”
溫如瀾點頭,“你喜歡這樣,便這樣吧。”
既然他也答應了,閻王便差了手下的人將薛天晴和無相鬼帶了下去,閻羅殿十八層地獄,有的他們受了。
薛天晴一直瞪着我,眼神恨不得將我撕碎。我毫不畏懼地回看着她,一直到她被帶進了鬼門。
溫如瀾將我手中的崆峒印收回去,“小女娃兒,我該走了。”
因爲緊張,我下意識地拉住他的袖子,溫如瀾看了我一眼,我嚇得連忙鬆手,“前、前輩,我還有個請求。”
“說。”溫如瀾的好脾氣用盡,開始不耐煩了。
我怯怯地指了指他手裡的崆峒印,“這個,能不能送給我?”
溫如瀾瞪着我,“小女娃兒,你怎麼越來越貪心了?”
“不是不是,我是想把這個送給閻王,換我奶奶十年陽壽的。我奶奶叫秦雪娟。”我故意把奶奶搬出來,如果溫如瀾真的和我們溫家有什麼聯繫,奶奶的名字是最好的試探。
溫如瀾瞳孔微縮,“秦雪娟?”
半晌,他將崆峒印往我手中一放,帶着那羣惡靈消失了。
我拿着崆峒印往回走,姜晏清一把抱住我,勒得我喘不過氣來,“阿滿,真好,你沒事。”
我知道剛纔姜晏清不放心讓我過去,但我執意要去,所以即便很擔心,也放我走了。我在溫如瀾身邊那半天,他肯定心裡都急死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我沒事,沒事。”
姜晏清一直抱了好半天,才鬆開。他還受着傷,又在冥界耽擱了這麼久,身子越來越輕了,如果姜晏清的身體沒了重量,他就會變成命丹的,不能再拖了,得趕緊離開這裡。
我拉着閻王到一邊,將崆峒印給他,閻王大概還沒決定幫我改生死簿,猶豫着不肯要。我只說,“你這個閻王還想不想當了?”
他最終是收了,壓低聲音道,“最多二十年。”
我眉開眼笑,“成交。”
姜晏清將昏迷的陸湛君背在身上,拉着我的手,閻王護送我們離開。
醒來時已經在家裡了。璟修和玄之守護地一絲不苟。看我醒來,璟修摟住我的脖子,“阿滿姐姐,你終於醒了。”
玄之皺着眉頭,“夫人,宮主呢?”
“姜晏清跟我一塊回來的啊,就在我邊上……咦,姜晏清呢?”我扭頭,發現姜晏清和陸湛君,並沒有跟我一起回來,我身邊空空如也。
“姜晏清,姜晏清,你在哪兒啊?”我急得大喊,該不會是回來的路上出了意外,又掉了回去吧?那可怎麼辦啊?
就在我們急地不知道怎麼辦,玄之決定回去看看的時候,姜晏清回來了,他將陸湛君毫不客氣地往地上一扔,“阿滿,我沒事。”
“你是沒事……我有事……”陸湛君被姜晏清給摔了醒來,氣若有絲地接口道。
明明這是個悲傷的故事,我卻沒忍住笑了出來,陸湛君躺在地上,幽怨地看着我,“滿滿,你在幸災樂禍嗎?”
我連忙搖頭,下牀要去扶他,姜晏清一把將我攔住,皺着眉頭,很虛弱地說道,“阿滿,我也有事。”
“你怎麼樣?哪裡疼?要不要我去叫奶奶幫你看看?”說着我就準備往外跑,要去叫奶奶,萬一姜晏清疼得變成命丹,可就壞了。
姜晏清拉住我的手,力道大地根本不像個重傷的人,“不用,你陪我睡一會,就沒有事了。”
我意識到自己被姜晏清耍了,氣得轉過身就要罵,就看見姜晏清已經躺在牀上,閉上了眼睛,按着心口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怎麼回事啊?”我急了,拉着璟修的手問道。
璟修看了看姜晏清,“姜大哥消耗太多了,讓他休息休息吧,阿滿姐姐,你陪着姜大哥,我們就不吵他了。”
我點點頭,坐在牀邊握住姜晏清的手,“那你們先出去吧,等他醒了我叫你們。”
璟修正要答話,一個虛弱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你們什麼時候才能想起我,我也是病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