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醫院,我開着陳藝的車行駛在冰冷刺骨的街頭,而那千年不變的燈火,以沒有溫度的光線射穿了人的寂寞,也放大了我們活着的無奈,那些俗世裡的灰塵,只要有風,便會落在我們人生中因爲疏忽而產生的縫隙裡,繼而讓我們看不清這個世界,摸不到人與人之間該有的真誠,於是我們都站在世俗形成的必然平臺上,去誤解,去戰爭,最後用兩敗俱傷去爲無知和世俗的業障而買單。
轉眼,車子停在了一個有紅綠燈的路口,紅燈的時間很長,導致前面密密麻麻的停着很多車,我掛了空擋,然後拉起了電子手剎等待着。
我無法去看身邊的陳藝,只是看着車窗外那隨着車子在流動的燈光,陷入到了失神的狀態中,我忘記了自己此刻正在面對的環境,可是卻忘不掉面對刀刃的鋒利時,陳藝推開我的樣子。
在我的認知中,陳藝並不是這麼勇敢的女人,但是她卻爲我做了太多該做或不該做的事情,而這輩子我還能用什麼去償還
“江橋,綠燈了。”身邊的陳藝輕輕的推了推我。
我擡起頭看了看,前方的車子已經遠離了我十幾米,後面車子的鳴笛聲響成了一片,我的生命好似再次被擠壓,趕忙加了一腳油門追上前面的車子,後面的車子轉眼又追了上來,而燈又一次紅了,就這麼讓我在靜止和動態的燈光中找不到存在的狀態。
酒店的房間裡,陳藝穿着單薄的短袖t恤坐在牀上,那纏住傷口的紗布上隱隱還能夠看到血跡,我就這麼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陪伴着,那壺裡快要沸騰的水,發出了這個房間裡唯一的聲音。
我調高了空調的溫度,又拿出一牀厚的毛毯披在了陳藝的身上。
“江橋,這個世界上會有那麼一種東西,只要吃一口,就能忘記過去的一切嗎”
我不知道她爲什麼會忽然說出這些,以至於用一種遲疑的目光看着她,許久纔回道:“不知道,如果有的話,我一定願意吃一口。”
陳藝點了點頭:“我知道,這些年你都過得不怎麼快樂,其實何止是你,我們活得都很辛苦,辛苦的回憶着,辛苦到沒有力氣再去憧憬未來,如果有那麼個東西,我也願意吃一口,然後讓人生再重來一次。”
我強顏笑了笑,然後陷入到了比夜晚更深的沉默中
“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
“等水開了,我給你泡點安神的花茶。”
我的話音剛落,快燒壺便自動斷了電,而裡面的水也到達了沸騰的頂點。
我儘量讓自己平靜了下來,然後在這個夜晚爲陳藝做了最後一件還能去做的事情,我將那杯安神的花茶端到了她的面前,她還沒有從我的手中接過,我已經爲她的明天擔憂了起來,她傷了手臂,卻不敢回家,那麼誰來爲她的生活負責
我終於對她說道:“明天早上我給你做點吃的東西送過來吧。”
“不用了,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我沒有問題的。”
“其實從離開婚慶公司後,我一直在瞎忙,挺可笑的”
陳藝有些疲憊的看着我,許久纔回道:“有成果或者是瞎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沒有必要和別人傾訴的,因爲這個世界上不會每個人都願意去理解你,去安慰你。”
“我我明白的。”
陳藝點了點頭,沉默許久之後,再次讓我離開。
夜色已深,我沒有了任何可以留下的理由,終於帶着心中那很多個解不開的死結離開了酒店,然後獨自在夜深中等待着一輛可以載着自己離開這裡的交通工具。
回到住處,趙牧正在另一個房間收拾着,我點上一支菸倚在門口,一邊吸着,一邊向他問道:“你去找肖艾了嗎”
趙牧的聲音有些低沉:“去了,可是她不在,打她手機也沒有開。”
我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才回道:“她就是神神叨叨的。”
“她不是神神叨叨的,難道你沒有看出來她的心情不怎麼好嗎”
“是,最近在她身上發了不少的事情,情緒有點起伏是很正常的,你也就別往心裡去。”
“我不會往心裡去的,她現在這麼對我,我早就有心理準備”趙牧放下了手中套好的被子,嘆了一口氣,又說道:“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有些事情如果說的太透,真的會連朋友都做不了,所以我覺得她是在逃避我。”
我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爲這個話題對我來說有點敏感,而趙牧也確實有很多事情還不知道。
“橋哥,你說陳藝姐出了點事兒,她還好嗎”
“她她挺好的,沒什麼大問題。”
這又是一個讓我感到不自在的話題,我吸了一口煙之後,便將其轉移,又對趙牧說道:“對了,你暫時也有時間,我找點事情讓你輕鬆一下吧。”
趙牧有點疑惑的看着我問道:“什麼事情”
“最近我和金秋合作了一個求婚策劃案,我們準備用微電影的形式,在求婚現場重現客戶和女朋友在大學時的一些記憶深刻的畫面。女主角我已經決定用於馨,男主角本來準備到和河海大學去找的,不過時間恐怕來不及了,你要有興趣就你來吧,我發現你和客戶在氣質體型上還真有點吻合,孫總也是屬於比較沉穩,有書生氣的。”
“我沒有這個經驗啊”
“要的就是沒有經驗,你能做到真情流露就夠了,於馨有表演基礎,她會帶着你的。”
趙牧沒有再繼續顧慮,點了點頭,回道:“好吧,希望能沾點客戶的喜氣。”
接下來的時間,我開始爲微電影的事情忙碌着,在造型師的設計下,趙牧保留了學生那恰到好處的青澀,而骨子裡的沉穩又讓他非常接近孫總本人,雖然一開始不太適應,但是在於馨的引導下,他也漸入佳境,所以我們只用了3天時間便完成了拍攝和後期製作的所有事情。
夜晚來臨前,我到一家專業從事廣告片拍攝的傳媒公司拿到了時長5分20秒的片子,之所以精確到5分20秒,是希望將“我愛你”這三個字永恆在這部微電影裡,而自從離開婚慶公司後,我已經很少有機會這麼投入的去做一件事情了。也許,是因爲我也有遺憾想在這部微電影裡得到彌補。
我撥通了金秋的電話,她在片刻後接通,我對她說道:“片子我已經從廣告公司拿到了,需要我現在送到你們公司給你看看效果嗎”
“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你直接送到我家來吧,我媽今天做了不少菜,你正好陪我爸喝幾杯。”
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老金,還怪想念的,我便應了下來,下一刻便打車向老金的家駛去。
老金一家住在離鬱金香路並不算遠的雨花南路,小區是去年才建成使用的,所以環境非常好,也比較高檔,而老金這些年開婚慶公司,多少還是賺了些錢的,至少比我們這些拿固定工資的人要強上太多,我是從來不敢奢望在南京這座城市可以住這樣的房子。
站在屋子的門口,我按了門鈴,開門的是老金,一見面就搭住我的肩膀,說道:“你個擰巴貨,終於來看我了,啊”
老金爲老不尊,我也嬉皮笑臉的與他勾肩搭背,走進屋內後,四處環顧着向老金問道:“金秋呢”
“她下去給咱爺倆買酒了聽說,你倆最近正一起做一個單子”
“算是吧,我這邊做求婚的策劃,她那邊做婚禮的單子。”
“好、好。”
我沒有將老金嘴裡唸叨的“好”太放在心上,但我知道他一直爲金秋將我從公司辭退的事情而耿耿於懷,所以當知道我們還有業務上的合作後,心中多少也是一點安慰。
這時,羅素梅將一盤凍豆腐紅燒肉端到了桌上,然後又關心了我最近的生活,而我看着那冒着熱氣的盤子,鼻子一陣陣發酸
我又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的母親在冬天時將豆腐放在院子裡凍的畫面,那種和肉一起煮的味道,只有真正的家裡纔會有,這真的讓我在十幾年後的時至今日仍難以忘懷,而在我的記憶裡,我已經太久沒有吃過這道菜了。
這陣味道,讓我一陣陣恍惚,但是心中更加明白,老金和羅素梅終究不是我的父母,他們只是在我成長的道路上,有時充當過父母的角色,讓我不曾在無依無靠的生活中墮入歧途。
金秋沒有回來前,我和老金坐在沙發上一邊抽菸,一邊聊天,也許是被那道凍豆腐紅燒肉的味道所觸動,我又向老金問起了自己母親的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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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我媽離開南京後到底去了哪裡,有過消息嗎”
老金看着我,深深吸了一口煙,然後又彈掉菸灰,這纔開口回道:“這些年,你那混賬爹一直待在深圳,恐怕就是想找她,可這麼多年也沒什麼消息,弄不好她是去國外了。”
“去了國外”
老金點了點頭,又說道:“我也只是這麼猜的,你爸和你媽還沒有結婚之前,你外公和你外婆曾經來過南京一次,我見過他們一面,老倆口子看上去不是普通人。那時候,他們應該是想帶你媽回深圳的,但是你媽死活沒肯走所以你媽和你爸離婚後,最有可能回的還是深圳,可這麼多年都沒有和孃家聯繫過,很多東西都不好說了。”
老金的表達依然不是那麼的很清晰,可我還是能夠聽個大概,我又下意識的想起了那座廢棄的紡織廠,想起了她給我零錢去買東西吃的畫面。剎那間,我的心就像被泡在曾經滾燙過的開水裡,無能爲力的感受着溫度一點點消失
我還想向老金問些什麼,可卻又無從問起,就這麼看着從手指間冒起的煙霧,一陣茫然
這時,金秋也拎着一瓶紅酒和一瓶白酒回到了屋內,她腳上穿着一雙居家的拖鞋,身上是一件紅色的羽絨背心,沒了職場銳氣的她,讓我更加覺得自己就是這間屋子裡的一份子,屋子裡有我的親人和好吃的菜,我忽然很想賴在這裡,不走。
等待晚飯的空隙間,我和金秋坐在沙發上看着微電影的效果。過程中,我下意識的從煙盒裡抽出一支菸遞給她,她卻壓低聲音,緊張的對我說道:“別給我遞煙,我爸媽還不知道我抽菸”
“金秋也會怕”
“廢話,在這個屋子裡金秋就是那倆南京老頭、老太的姑娘,就是你從來沒有把我當過女人。”
我感慨道:“誰讓你那麼好強”
金秋沒有理會我,將注意力又放在了正在播放的微電影上,而我也趁着這個空隙看了看她,其實金秋遺傳了羅素梅的優秀基因,怎麼看都是個才貌雙全的姑娘,可我就是有點怵她,打心底不敢將她當作一個妙齡女人去看待。也許,她金秋只有在自己的父母面前和喜歡的男人面前纔會展現溫柔的一面。
我笑了笑,隨後便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然後在微信的朋友圈裡發了一條動態:“後天在心情咖啡店會有一場求婚儀式,感興趣的朋友都來捧場,酒水全部免費。”
很巧合的是,幾乎在我發出消息的同時,肖艾也發了一條動態。
她說:因爲不確定會不會有下輩子,所以這輩子纔會活得這麼用力
也許,這是她此刻的心情,但我更在意的是,一定會看到這條朋友圈動態的她,會不會在後天也去湊個熱鬧呢
還有陳藝,我們都活得這麼累,如果那天她也願意來,我們以旁觀者的角度看看別人是怎麼幸福的,又會不會有一些新的感悟呢
這幾天在大理,明天去麗江,麗江待過之後,就結束行程,然後恢復以前的更新,今年都不會有出去遊玩的計劃了,所以希望大家能夠在這些天體諒一下,一年出來玩的次數也就這麼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