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我睡的是斷斷續續,早晨剛剛五點鐘時,我便沒有了睏意,但也沒有起牀,就這麼披着外套坐在牀上,看着陽光一點點驅散了黑夜。等一陣暖風吹動了院子的花草,芬芳也就從打開的窗戶口飄了進來……
春末的天氣,真是好到讓人不好意思帶着負面情緒生活。看着陽光慷慨的散落在院裡,我好似看到了鄉下每年這個時候都會盛開的油菜花,幾隻狗藏在這片金黃中撒歡,一羣鴨撲騰着翅膀在找着水喝。
我又想起了小時候,鬱金香路還和鄉下沒什麼區別時的樣子。那時候,天空很藍,我們沿着夕陽落下的軌跡噴跑着……累了,就躺在小河邊的青草地上,一邊喘息,一邊迎着吹不停的暖風,望着漂浮在天空上的雲彩……
要不了多久,我的母親楊瑾就會站在巷子口喊我回家吃飯,陳藝就像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如影隨形的走到我家門口,然後與我揮手道別!
也許,我在8歲那年就已經愛上她了!因爲她的每一次道別,都會讓我惆悵好一會兒,然後在漸漸灰暗的天色中期待明天的再次見面……
可如今,我們真的就好像成了天空上的兩片雲彩,顧不上回頭去看彼此一眼,就已經被風給吹散了。
太快了!時間真的走的太快了……連緬懷的空間都沒有留夠,嗖一下就不見了影子。
閉上眼睛,海浪聲像歌一樣傳來,來不及享受,便看到海岸線的盡頭,陳藝就這麼孤獨的站着,撲面而來的海風吹亂了她的頭髮,刺眼的陽光下,她的身影越來越模糊,最後只剩下海浪聲是真實的。
當我睜開眼時,所有的畫面便破碎了,一切只是源於我的幻想,卻又真實發生過,只是陳藝沒有讓我參與進去罷了。
……
8點鐘的時候,我起了牀,簡單在巷子外吃了個早餐後,便去了附近的一個手機賣場,然後花68塊錢買了一部整個賣場裡最便宜的二手智能手機,又用自己的身份證辦了一張手機卡。確定好用之後,才裝進口袋裡,坐着公車去往了喬野家。
下車之後,我立刻撥打了那個被喬野收買了的保安的手機,卻不想剛剛撥通他便掛斷了,然後給我發了一條信息:“工作時間不方便接電話,有事情發信息說。”
我暗自鬱悶,第一次見到能被收買的保安還這麼有敬業精神的,隨即又給他回了短信:“我是你昨天打電話聯繫的江橋,手機我已經弄來了,你在哪兒收貨?”
“保安室門口的斜對面有一個涼亭,涼亭的後面有一個垃圾箱,你就放在垃圾箱的下面,我待會兒休息的時候過去拿……對了,涼亭上有監控,你貓着點腰,別讓監控拍到你……”
我發了一個流汗的表情:“一個破手機至於弄得像拍諜戰片嗎?”
“萬無一失纔好,誰知道董事長會不會到保安室調錄像看!”
我是真的被這個保安的謹慎弄得有點崩潰,半晌才又回道:“那你找個沒有監控的地兒不就完了嗎?”
“太遠的地方,沒有明顯的座標和參照物,我不方便找。近的地方都有監控,爲什麼要選這個涼亭?就是因爲這個涼亭能替你擋住上半部分身子。我都偵查過了,你從南邊繞過去,最安全!”
“你丫這麼滴水不漏,怎麼不去做特工!”
保安回覆了我一個咧着嘴笑的表情,回覆道:“我做了2年保安,最擅長的事情就是這個,我們公司的很多監控還是我和供應商一起安裝的呢,哪裡是監控的死角,我最清楚……我覺得特工我是做不了,但做保安我還是很專業的。”
我沒有心情和這個神叨叨的保安繼續臭貧,回覆“知道了”後,便照着他的要求將手機放在了垃圾箱的下面。
我沒有立即離去,就這麼站在別墅區的遠處,向裡面一棟棟豪華的別墅看去。這裡面應該聚集了全南京一羣最有身價的人,可是這裡面的快樂,真的有我童年時的鬱金香路多嗎?
至少,我看到的是被囚禁的喬野,還有一個被他收買,也許並不怎麼靠譜的保安。似乎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爲了演戲而生的,他們的生活就是一部戲。在這部戲裡,每一個人都是一樣的面孔,他們爲了名利如履薄冰的生活着……最後得到的只是一羣人的無知追捧,其實自己並沒有過得多快樂!
片刻之後,我真的看到一個保安從小區裡走了出來,然後靠近涼亭時,便貓着腰前進,不一會兒就將我留下的手機給帶走了。
我只看清了他的身材和側面,原來他還這麼年輕,難怪會被不靠譜的喬野給收買了!
有這麼一剎那,他的身影真的和我腦海中的趙楚重疊了,他們一樣的瘦弱,一樣的小小年紀,就刻苦專研生活中的漏洞,人性裡還帶着一點堅忍的幽默。
我咬着牙,眼淚彷彿是被風給吹出來的……我想趙楚了!想這個曾經爲了我和趙牧而辛苦活着的男人!
……
三天後,秦苗給我發了一條信息。告訴我,陳藝此刻就在青島,她是自己連夜開車去的,已經獨自在那邊待了四天。
我問她能不能確認這個消息,她給了我很肯定的回覆。她說,陳藝在昨天給她的家人打了電話,算是報了一個平安,現在她的父母都已經趕到青島了。
我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下來,可心情依然沉重……因爲,不管陳藝走多遠,她終究還是要回南京的,而在南京她不想面對的東西卻實在是太多、太多……
這個下午,我買完煙,便恍恍惚惚的坐在便利店門口的長椅上,然後在心中並不太明確的計劃着琴行未來的發展思路。
黃昏就這麼在我的不察覺中到來,我舒展了一下身體,終於從長椅上站了起來,就這麼看着掛在最西邊的夕陽……心中唸叨着:“她也該從日本回來了吧?”
往遠方眺望了片刻,我才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我想給她發一條信息,我對她的關心,不能僅僅停留在那些她在朋友圈發出的動態上。
“你今天會回來嗎,如果能回來,我現在就去買點菜,給你做夜宵。”
信息發出,我將手機握在手中,然後漫無目的的望着被夕陽染成一片金黃的鬱金香路……
我最愛的還是它被淹沒在黃昏中的樣子,尤其是它兩邊那些剛剛長出樹葉的梧桐樹,風一吹來,就好像訴說着對夏天的渴望!
是的,我最愛的就是夏天,聒噪中又充滿熱烈,女人們也會因爲炎熱而變得很簡單,她們都會換上漂亮的裙子和t恤,然後用這種簡單驚豔着男人們的一整個夏天!
一輛公交車在不遠處的站臺停了下來,我放眼望去,一個熟悉的身影隨着人羣下了車……
緣分真是個妙不可言的東西,就在我期待一陣夏風吹過時,她就剛剛好出現了……我們之間只是一個眼神的交錯,目光便開始在狂熱中閃爍。
我喜歡她揹着吉他的樣子,更喜歡穿着長裙的她……原來在這個傍晚,穿長裙的並不止她一個,夏天是真的要來了!
“江橋,我回來了。”
我接過了她的行李箱,笑了笑問道:“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要不然我現在都已經做好晚飯了。”
“要是這樣的話,就是你給我的驚喜,不是我給你驚喜了……我還是覺得,兩個人一起去買菜做晚飯纔有意思,因爲對兩個人來說都是一種有參與感的驚喜!”
我欣然接受了她的說法,然後將她的行李和吉他都寄存在了便利店裡,我們並肩向附近的菜市場走去。
在這一刻,我不願意再去回想曾經,也不願意規劃未來,我享受的只是這種凡事都有人陪着的充實感……
“今天晚上喝點啤酒吧,慶祝你在日本的演出大獲成功。”
“好啊……要是喝啤酒的話,得買一點冷菜。”
“雞腿行不行?”
“不行,太油膩!”
“涼拌海帶行不行?”
“哎呦……你現在先別想這麼多,到了菜市場再看。”
“嗯……對了,啤酒你想喝什麼牌子的?青島、雪花、百威還是喜力……”
肖艾:“……”
我全然不顧肖艾的感受,就這麼在她的耳邊喋喋不休的說着,因爲一個患上輕度孤獨症的男人,在享受着這一刻的同時,就好像得到了可以治病的藥丸。我真的不願意在這樣的心情下還沉默着,哪怕盡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廢話。
而這就是平凡生活的體現,何必處處都要活得那麼精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