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肖艾發完這條語音信息,我將手低垂了下來,然後看着眼前閃閃爍爍的燈火,感覺一切都好似陷入到了緩慢的節奏中,路人的步伐,在空氣中傳播的油煙味,孩子的笑鬧聲都很緩慢。於是我對愛情的想念也變得綿長了起來,一波又一波,我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和喘息聲……我快要融化在這條街上了。
安靜的站了一會兒,我便看見喬野從對街有點晃盪的向我走來,他站在我的面前,盯着我的光頭看了很久,然後不太確定的問道:“江橋?”
“你沒看錯,是江橋。”
“我.個板!這是什麼情況,看破紅塵要出家了嗎?”
“天熱,剃光了涼快。”
喬野摸着我的光頭,感受了一會兒之後,很是認同的回道:“是挺涼快的,在哪兒剪的?”
“就你身後面。”
喬野回頭望了望,然後不太確定的問道:“是那個非法走絲,還是阿尼瑪造型?”
“阿尼瑪造型。”
喬野打了個酒嗝,又摸了摸自己那用髮膠粘的很有型的頭髮,對我說道:“走,陪我一起去剪個。”
“你自己去吧,我還沒吃晚飯。”
“那行,待會兒咱們還在這兒碰頭……咱們哥兒倆聊一聊,我覺得我們之間很久沒有交心的談過話了,這不是兄弟之間該有的狀態,反而像是酒肉朋友……可是,我喬野從內心來說,一點也沒有把你當酒肉朋友,你是不是也這麼對我喬野的?”
“是。”我說着指向了不遠處的大排檔對他說道:“你剃完光頭就到那邊找我,我在那兒吃飯喝酒……你還要再喝點嗎?”
“喝,喝死了就睡地上,我就是要證明,這個世界上不止你江橋活得最痛苦,人人都有頹廢的權利,誰又規定一定要活出正能量了?……這就是一個墮落的夜晚,放肆的夜晚……哈哈,哥們兒剃光頭去了,你去點菜點酒,待會兒咱們開始下半場!”
“行,你先去吧。”
喬野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便搖晃着向那個名爲阿尼瑪造型的理髮店走了過去,我卻沒有立即去大排檔。只是看着附近那個有遮陽棚的站臺。心想:如果這個夜晚真的喝多了,睡在那裡也不錯,就是不知道臺北的夜晚,蚊子是不是很多。
……
來到大排檔,我將所有便宜的海鮮都點了一遍,然後又要了兩桶扎啤,很大的那種桶,卻沒有覺得自己和喬野會喝不下去,因爲我們連光頭都剪了,就差缺那麼一點把自己給殺了的勇氣,所以這點啤酒算屁。
臺北的夏天有一份說不出的躁動和炎熱,我一口便喝掉了一大杯啤酒,好似享受到了整個世界。人就是這個樣子,只有在最痛苦的時候,才覺得有啤酒喝這樣的小恩小惠,也是上天給予的莫大賞賜。
我快爽瘋了,以至於在短暫的時光中,忘記了肖艾的離去,忘記了奶奶的病痛,也忘記了楊瑾毫無套路的出現,我不想清醒,只願意將自己放在酒水裡泡一泡。
因爲喝的比較猛,所以暈眩來的很快,這讓我變的更容易幻想。我丟掉了剛剛開始時可以忘記一切的狀態,只覺得她就藏在燈火下的人來人往中,穿着白色的裙子,戴着藍色的髮卡,腳步很輕的向我走來。她的眼睛沒有失明,好像有水波在流轉。她看了我很久之後,一臉小可愛的笑容對我說道:“江橋呀江橋,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還是個在大學裡混生活的,可是一轉眼,你就變成了一個糟老頭子,連頭髮都剃光了,是因爲有白頭髮了吧?……哈哈呵!”
我眯起眼睛努力的回想着,她真的沒有說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她是那麼的出格,完全不像一個社會上的人,所以我也討厭不起來她。但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我們會有緣分成爲情侶,可讓人的痛苦是,我以爲一份會天荒地老的愛情,最後卻土崩瓦解,連她的消息都沒有了,這種失落有多少人會懂,又人多少人相信,我所想的一切並不是矯揉造作的內心獨白,而是真的很失落!
我知道眼前的場景,只是來自於自己的幻想,所以我沒有渴望她會與我更接近,我機械似的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啤酒,直到喬野以光頭的形象出現在我的視線中。他真是個言出必行的男人,可我差點認不出他,就像他剛開始認不出我一樣。
喬野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然後將頭伸了過來,對我說道:“摸摸看,是不是比你那個更光更滑。”
“你他媽邪惡!”
喬野輕浮的笑了笑,他將自己的頭又縮了回去,可我還沒來得急摸一摸,他卻非常神速的端起啤酒喝了起來,之後又摸着自己的光頭對我說道:“江橋,呵呵……我是沒有想過兩個瀟灑帥氣的男人,會在一個陌生到連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的城市裡,剃掉了所有的頭髮……然後還裝作一副特別開心的樣子,喝酒吹牛……你說這他媽得痛苦成什麼樣子才能做出這麼傻逼的事情?”
我看着喬野,忽然覺得我們的命運是何其相似,但又有所區別。他也夠苦的,因爲秦苗出了事,他一直活在不能做爸爸的遺憾中,可是患難中的真情,又讓他不願意背叛秦苗,去和別的女人生個孩子。只是,具備好的操守,並不代表就不會痛苦。他在秦苗面前可以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可背後也是苦悶的!
我向他舉起酒杯,說道:“糾正一下你剛剛說的……嚴格來看,我是帥氣,你是瀟灑。我比你帥!”
喬野“哈哈”大笑,笑到別人都以爲他不正常,可是他卻不在意,將杯子續滿之後,又一口喝了下去。可是,燈光的閃爍中,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睛裡含着眼淚,可卻又瀟灑的點上了一支菸,然後猛吸了一口。
我明白他的心情,但是沒有安慰他,也沒有盯着他看,我想給他留點面子。
我轉移了目光看向身邊不遠處那個巨型的麥斯威爾廣告牌,我不願意對着一個想哭,卻在裝逼的喬野。因爲我彷彿在一面鏡子裡看到了我自己,讓人心煩!
……
就這麼持續了一會兒之後,剛剛纔買的手機又在我的手邊響了起來,這次給我打來電話的是陳藝。
我接通了之後向她問道:“挺晚了,給我打電話有事情嗎?”
陳藝輕聲笑了笑,聲音溫柔的回道:“沒什麼特別的事情,就是聽秦苗說,喬野和你一起去臺北了,關心一下你們倆個……你們散心可以,但千萬別喝太多的酒!”
“已經在喝了,而且感覺有點收不住。”
“你是存心氣我的嗎?”
“真沒有,我現在就拍一張喬野喝酒的照片給你看。”我一邊說,一邊將手機切換成拍照的模式,然後將光頭喬野喝酒的樣子拍了下來,又用微信發給了陳藝。
陳藝估計看了一眼,無語了半晌後,才說道:“他把頭髮剃光了?他瘋了嗎?”
“是吧,我也這麼覺得的。這些年,他在頭髮上花的錢沒有上百萬,也有十來萬了吧,可今天只花了五塊錢就剃光了……他是真瘋了!”
“你怎麼不勸勸他,醜的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怎麼勸?畢竟是我先剃光的,他充其量也就只是模仿。”
這次,陳藝沉默了更長的時間,然後言語低沉的向我問道:“你倆到底是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喬野說了,誰規定一定要充滿正能量的活着,今天晚上他就是想瀟灑,想撒個野,他做到了,連帶着我也覺得很爽!”
電話那頭的陳藝似乎在做什麼決定,半晌之後纔對我說道:“這幾天我正好沒什麼事情,我去臺灣找你們吧,也當散個心了,記得上次去這邊,還是在我上大學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