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週末的下午,肖艾和於馨便各自安排了三個孩子進行了一對一的授課,我在傍晚的時候,給她們做了一些糕點送了過去。
當我站在窗戶口看着那些孩子和肖艾嬉皮笑臉,她卻耐心應付着時,便立即被這種美好所照亮,如果生活中必須要有苦澀的話,在這一刻,我願意加點佐料放進盤子裡,做我的盤中菜。
這時,一陣皮靴踩着樓梯的聲音由遠及近,之後袁真便站在了我的身邊,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夾克,年紀輕輕卻已經蓄了很滄桑的絡腮鬍,身體更是單薄的有些蒼涼,只有那夾着煙的修長手指,凸顯着他在音樂上的過人天賦。
他沒有看着我,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我待會兒會回日本,在南京多發生的一切,就此作罷……希望你能好好對我師妹。”
我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他深深吸了一口煙,目光一直停留在正俯身爲琴童們教琴的肖艾身上,許久之後才又對我說道:“你看看,她像不像一個開了些小差,掉入凡間的天使?……這輩子,我不介意在任何人面前做一個壞人,但一定要對她好,不可以成爲她的麻煩……所以,那個搖滾夢碎了也沒什麼,只要她能在自己喜歡的生活中笑着就夠了!”
我這才明白了袁真的意思,於是,也經歷了一陣極長的沉默之後,向他問道:“你拒絕邱子安的邀請了?”
“我沒有資格拒絕,他們看重的只是肖艾身上的商業價值,並不是我袁真……可是,作爲商人,他們根本不知道師妹在歌唱這條路上,追求的到底是什麼……所以,我不能爲了自己的私利,將她推進火坑裡。”
我從來沒有反感過這個男人,所以內心是真切的爲他擔憂,便說道:“可現在的日本對你來說,是一個更大的火坑!”
他面無表情,只是擡起手,吸了一口夾在修長手指間的香菸,並沒有給予我回應。
我忽然想起肖艾說過,他小時候曾有一段流浪的生活,在那段流浪的生活中,他睡過天橋,在飯店門口的垃圾箱裡找過吃的東西,那麼於他而言,還有什麼算是火坑呢?
也許,他怕的根本不是惡劣的生存環境,只是自己的音樂夢想得不到實現,所以他的放棄,是成全了肖艾,卻也往自己最脆弱的地方狠狠插了一刀……
袁真就這麼吸完了手中的一支香菸,他又透過窗戶向肖艾看了看,之後便轉身往樓梯口走去,而他的下一站就是他極其不願意面對的日本。
看着他孤獨的背影,我的心中極其不是滋味,而他已經拖着自己的行李箱上了一輛出租車……
午後夕陽的餘暉,落在這一刻的鬱金香路上,整座城市都好像因此傷感了起來。
我無法再袖手旁觀,終於反扣着手指敲了玻璃窗,一直背對着我的肖艾迴過了頭,她看着我笑了笑,我卻表情嚴肅的示意她出來。
……
出了教室的肖艾很是不解的問道:“幹嘛用這副表情看着我?”
我輕輕嘆息,然後回道:“袁真剛剛上了出租車,現在應該在去機場的路上,他要回日本了。”
“什麼?”
“他剛剛來過,他不想成爲你的麻煩,所以選擇了今天下午就離開南京。”
肖艾的情緒在瞬間就低了下去,她本能似的轉過身體,趴在走廊的窗戶上向樓下看着,可是袁真已經在幾分鐘前離開了,再過一個小時,整座南京都不會再有袁真這個人。
我又對肖艾說道:“我昨天晚上給秦苗打了電話,說了袁真的事情,以她的能力,絕對可以解除袁真身上的禁演令,而且她做的是娛樂型傳媒公司,我希望她能簽下袁真,成爲她們公司旗下的簽約藝人,這樣他就沒有必要再回日本了……可惜,她以袁真身上劣跡斑斑爲緣由而拒絕了。”
肖艾的表情變得很冷,她回道:“這樣的幫助袁真消受不起,就算進了她的公司,也是浪費袁真的才華!”
“我沒有惡意。”
肖艾已經急得眼中有淚,她喃喃自語:“我要去找袁真,我不能讓他這麼離開……”
說着,她轉身回到教室,拿了自己的手提包後,便匆匆向樓梯口跑去。
“等等……”
肖艾看着我:“你不要阻止我。”
“我沒有想過要阻止你,這是喬野那輛918的車鑰匙,車子就停在巷子口的那片空地上,你開這個過去,會快一點……但是,路上務必要確保自己的安全。”
肖艾從我的手中接過鑰匙,她又咬着自己的嘴脣看了我一眼,下一刻,便頭也不回的沿着袁真剛剛離開的樓梯向外面跑去!
我只是平靜的看着,看着她越走越遠,然後與剛剛的袁真一樣,就站在那個窗戶口點燃了一支香菸……
……
下午的五點,我和於馨將幾個學琴的孩子交到了前來接送的家長手中,而琴行這一天的營業也就這麼結束了,我們並肩站在昏黃的夕陽下,慵懶的風吹起了陣陣夏天的味道,而遠方的露天小攤上,已經坐着一些喝啤酒、吃燒烤的建築工人。
“江橋哥,你就這麼放肖艾去追袁真師兄了嗎?”
我看着於馨,嚥了咽口水,才問道:“難道我不該這麼做嗎?”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和趙牧真的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如果是他,他一定不會這麼做的,因爲肖艾對袁真師兄真的有一種很難割捨的感情,雖然誰也不能確定這到底是不是另一種愛情,但對你來說,確實是一種很大的危機,是不是?”
我擡頭看着有些虛弱的天空,然後低聲回道:“我不想懷疑她,就像她從來沒有質疑我和陳藝過,她其實是一個情商很高的女人,我相信她能辨清好壞和是非,也有很嚴肅的價值觀!”
於馨輕聲一嘆息。
我重重呼出一口氣後,笑着向於馨伸出了手,然後說道:“你的車借我用一下,我去找一個人。”
“去找肖艾?”
“不是,我再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解除袁真的禁演令,就算不能加入邱子安的公司,至少也要恢復他自由音樂人的身份!”
於馨充滿擔心的看着我,然後回道:“真怕你這麼甘於自我犧牲,最後換回的卻是肖艾選擇了娛樂圈的決定,雖然作爲朋友我很希望她能進入這個圈子,但是這對你的傷害也就太大了……從此以後,你們會慢慢變成陌生人的,因爲那個圈子裡的誘惑和腐蝕性太強!哪怕是肖艾這樣的女人也很難做到獨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