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給我指了一條路之後,便離開了老巷子,而此時夜色遞進似的又深了一些,但我的苦惱卻淡了一些,現在擺在我面前的難題,只是以什麼樣的方式開口和秦苗說起袁真的事情。
就在我準備回到屋裡結束這個夜晚時,巷子的外面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這次來的人是肖艾,這讓我感到意外,因爲自從音樂會結束後,我就沒有認爲這個夜晚我們還會見面,我在主觀上想給她多一點的空間。
她雙手別在自己的背後,輕聲向我問道:“還沒有睡呢?”
“就準備睡了。”
“哦。”
肖艾應了一聲,然後有些心不在焉的四處看了看,似乎只想來看看我,也不願意說起那個敏感的話題。
就這麼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她又對我說道:“我感覺你有點不開心,是不是?”
我否認。
肖艾撇了撇嘴,然後看着我,我被她看的有點不自在,便有些生硬的轉移了話題對她說道:“袁真呢,你們沒在一起嗎?”
“他呀!……他和小偉去酒吧了,我沒想去。”
我點頭,又是一陣沉默,肖艾卻在這個時候拉住了我的胳膊,對我說道:“跟我出去,給你看一樣好東西。”
“什麼好東西?”
“出去你就知道了。”
肖艾一邊說着,一邊將我往外面拉,整條巷子都是她催促我走快點的回聲,而夜卻至始至終都是那麼的寧靜。
……
巷子的外面,我和肖艾站在那片空地的一棵梧桐樹下,她指着斜前方不遠的地方對我說道:“江橋,你看。”
我再三確認,她指着的確實是一輛看上去很越野的摩托車,我問道:“送給我的?”
“嗯,今天下午,小偉師哥還有袁真一起陪我去二手車市場買的,他們試了一下,都說車況還不錯,我就買下來了……以後你去哪裡就不用總是騎自行車坐公交了!”
肖艾說着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了一把車鑰匙,然後在我面前晃了晃,又說道:“不過車子只能在附近開開,裡面是禁摩的,可千萬別被警察叔叔給沒收了!”
我從她手中接過鑰匙,笑了笑說道:“放心吧,南京我比你熟,哪兒能騎,哪兒不能騎,我心裡倍兒清楚!”
肖艾迴應了我一個笑容,問道:“你要不要帶我兜一圈?”
“來啊,求之不得!”
……
戴上頭盔,肖艾坐在我的身後,她緊緊抱住了我的腰,黑夜就像是一堵牆,被風撕裂後,又被我們衝破,整個世界在這一刻變得極其自由,而眼前的路根本沒有盡頭,讓我們有足夠的空間去掙脫那些綁在身上的束縛,我感謝有肖艾陪伴的此時此刻,是她給了我一個沒有盡頭的世界。
我放慢了車速,然後靠在一片湖泊旁停了車,在我們的前方就是一條無限延伸的高速公路,那些在上面疾馳而過的車輛,似乎比我們更渴望自由,只是瞬間便駛向了下一個岔口,可燈光卻照亮了最遙遠的天際處。
我側身坐在車座上,然後低頭給自己點上了一支香菸,淡淡的吸了一口之後,對坐在路沿上的肖艾說道:“聊聊琴行的事情吧。”
“嗯?”
開闊的環境改變了我的心情,我願意在此刻正視一些自己本不願意過早聊起的話題,我慢吞吞的將口中的煙霧吐出之後,低聲對她說道:“今天邱子安給你和袁真開出的籌碼,我都聽到了……所以想聽聽你現在的想法。”
肖艾在一陣極其長的沉默之後,反問道:“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擇呢?”
我深吸了一口煙,才笑了笑回道:“選擇應該是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了,尤其是這樣的選擇……我想,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幫袁真一把。”
“如果我這麼做的話,你不就成了犧牲最多的那個人了嗎?……沒有我,琴行就開不下去了,之前所做的努力也都全部白費了!”
“所以這就是選擇殘忍的地方……如果你選擇的是琴行,袁真的日子可能會更不好過,至少我的痛苦發生在南京,而他的痛苦卻要漂洋過海的帶到日本……他也許並不喜歡那個地方!”
肖艾在這一刻選擇了沉默,而我也在這深沉的夜色中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和對選擇的無能爲力,卻又不得不做出選擇。
我手中的香菸已經快要抽完,我將其在腳下踩滅後,又對肖艾說道:“從你個人的意願來說,你並不想進入娛樂圈,對不對?”
“嗯,我討厭那個地方!”
我點頭,回道:“那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先不要給邱子安答覆。”
肖艾有些詫異的看着我,她並不知道金秋在不久前給我支的招。如果說,在這個事情上還有那麼一絲迴旋的餘地,那必然是秦苗即將要成立的傳媒公司了,只要秦苗願意將袁真收入麾下,那困擾着我和肖艾的這個難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回去的路上,我的車速一直放得很慢,我將肖艾送到了她住的那個小區,她在分別前對我說道:“江橋,琴行明天早上九點開業,我那幾個從事音樂教育的師兄師姐會帶學生來報名,你千萬不要遲到了,提前做好準備。”
“嗯。”
肖艾又看了我一眼之後,才向自己住的那棟樓走去。等她的身影從我視線中消失的那一刻,我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機,然後撥通了秦苗的號碼。
我想盡快將袁真的事情確定下來,這樣我和肖艾才能安心的去做琴行。原本,我並不是一個太喜歡承別人人情的人,可是現實的一再擠壓,讓我已經沒有選擇。
……
秦苗還沒有休息,她向我問道:“這麼晚給我打電話做什麼?”
我回道:“就是想和你聊聊你要投資娛樂型傳媒公司的事情。”
秦苗有些詫異,然後笑了笑問道:“怎麼,你是要參股嗎?”
“你就別拿我開涮了,我要有能力參股,還至於活得這麼任人擺佈嘛……我給你打電話就是想和你聊聊袁真的事情。”
“聊他?我和這個人可不怎麼熟!”
“你先聽我說……袁真這個人犯過幾次事兒,導致國內的地下音樂圈對他進行了封殺,其實這個人是很有音樂才華的,這是整個南京音樂圈都承認的事實……我聽說,你要成立娛樂型的傳媒公司,所以建議你是不是可以考慮簽下他,然後解除他的禁演令,我相信他會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價值。”
電話那頭的秦苗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然後回道::“呵呵……我不會籤他的。”
“爲什麼?”
“你也說了,他是犯過幾次事情才被地下音樂圈封殺的,我們公司簽下這種問題藝人,我覺得對公司的形象很不利,誰知道他以後會不會再爆個吸毒這樣的醜聞出來……所以,我個人不想承擔這樣的風險,而且我對小衆歌手不是很有興趣,我希望培養的是全民偶像,這纔是娛樂行業的大趨勢。”
秦苗的話讓我的心涼透了,我覺得袁真的事情可能不是我一個人能辦成的。
見我沉默,電話那頭的秦苗又說道:“我個人覺得,邱子安提出的建議其實挺不錯的,你真的可以建議肖艾好好考慮一下,只要肖艾願意加入他們的公司,即便袁真自己不拋頭露面,以音樂製作人的身份參與公司的運作,也是很好的。”
“你胡說什麼!”
秦苗又笑了笑,回道:“看你這激動的樣子,我更加確定你和我說這個事情,不是爲了袁真,而是爲了肖艾和你自己……你特怕她進了娛樂圈,以後和你更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對不對?”
我心中各種滋味在翻涌,許久之後才低沉着聲音,回道:“對……肖艾她自己也沒有進入娛樂圈的想法……你能幫我這個忙嗎?”
秦苗的回答更加斬釘截鐵:“我做任何事情都不會以犧牲公司和股東的利益爲前提,這是一個商人最基本的覺悟……所以,這個忙我不能幫。”
在這通電話裡,我至始至終也沒有能夠找到站得住腳的理由去說服秦苗,這讓我好像被困在一條死衚衕裡,找不到出路。
我又一次看清了自己,在這個社會裡沒錢,沒人脈,活的是多麼卑微!
……
次日的早上,我和肖艾早早來到了琴行,我們將現場好好佈置了一番,阿德也幫了我們的忙。
九點的時候,琴行準時開業,毛豆的媽媽帶着毛豆第一個在我們這裡報了名,而毛豆也成爲了琴行的第一個學生,之後便是肖艾那些從事音樂教育工作的師哥師姐,他們前前後後也帶來了十來個孩子,而這個早晨,我們便收了將近兩萬塊錢的學費。
可是,我和肖艾卻並沒有因爲開了一個好頭,而感到過分欣喜。也許,即便肖艾會因爲袁真的個人前途而選擇放棄琴行,琴行還可以經營下去,但是也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意義,我不會感到開心的。
請所有的朋友吃了午飯之後,阿德也要離開南京了,我還是開着喬野的那輛車將他送到了祿口機場,我們在短暫的相聚後,又迎來了分別的時刻。
阿德跟我擁抱,然後對我說道:“阿橋,知道你以後開琴行會很忙,可是有時間,還是帶着如意回臺北看看吼。”
我笑了笑回道:“好啊,但到時候得你和林子晴一起招待我們……我還真想看看被你們改造後的阿德旅社是什麼樣子。”
阿德拍了拍我的肩,說了一句:“開心點兄弟”後,便拿着自己的證件向安檢口走去,而看着他的背影,我也明瞭,哪怕是很短暫的相聚,但他的出現,也會提醒我,一定要樂觀一點去面對生活和愛人,因爲在海峽的對岸,還有他和我一樣在努力着。
我相信,一年半載後,我們還會有機會相遇,而那個時候的阿德依舊會像一面鏡子,讓我反思自己的曾經,再去尋找追尋未來的動力。
……
走出機場,天氣格外的好,我沒有立即離去,而是站在午後的陽光下,將未來的事情又好好想了一遍……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念,我要好好生活,好好經營琴行,即便現在所面對的一切充滿了變數,但也是來之不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