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想象這條老巷子被拆遷後的樣子,這裡更是我無可替代的家,我不知道別人是以什麼心態去面對這個可能會一夜暴富的機會,但我內心的失落是很真實的。
一想到我花了十幾年弄出的小院,花草很茂盛,每一個角落都有那麼一點別具匠心的小情趣,我就想做個釘子戶。
我對趙牧說道:“等你們的項目被政府審批下來之後,你再和我說拆遷的事情吧,現在還早。”
趙牧滿臉嚴肅的回道:“如果沒有足夠的把握,我也不會現在就和你說起這個事情。橋哥,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做一個拆遷戶的……你想想,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七年以前,趙楚還有必要爲了我們做出這樣的犧牲嗎?……可惜,他錯過了這樣的機會,而你卻恰好趕上了……你提前將房子裝修一下,院子裡也有不小的空間,你可以蓋出幾個儲物間來,爭取到時候能分到三套以上的房子!”
我就這麼看着趙牧,忽然什麼話也不想說了,而趙牧的電話也在我們的沉默中響了起來,他接過之後,又對我說了幾句關於拆遷的話,便匆匆離開了我的住處。
我這才點上香菸,將趙牧帶來的水果拆開,就這麼有點神經質的吃一個櫻桃,然後抽一口煙,而這有點難熬的時光就這麼被我給消磨掉了。
……
次日是週末,也是琴行最忙的時候,肖艾和於馨倆人從上午八點開始就已經排了課程。我和肖艾在七點半的時候先到了琴行,她請我吃了一個加了倆雞蛋的煎餅果子,我們就坐在蛋糕店前面的長椅上,面對着自己的琴行邊吃邊聊,我覺得這種感覺非常好,因爲給了我一切都走上了正軌的安定感。
從我的內心來說,我並不希望小院會被拆遷,我可以憑自己的努力在市區買一套商品房,而小院就作爲歷史沉澱後的財富而保留,我想象:等以後老了再回來住住,豈不是很安逸,很幸福!
不過,我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身邊的肖艾,因爲我不想這麼美好的一個早晨,我們的情緒卻被這件事情所左右。
快要吃完時,我進入正題,向身邊的肖艾問道:“馮媛老師昨天介紹了多少學生到咱們琴行的?”
“10個啊,以我們目前的人員配置,正好能教,多了我們就吃不消了!”肖艾說着又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了一隻文件袋,交到我的手上,說道:“咯,這是報名費,一共三萬八千塊錢。”
我從肖艾的手上接過,然後對她說道:“我有一個想法,我想將這棟樓的一層也租下來,由我們賣樂器,這樣纔算真正意義上的琴行,如果只靠單純的培訓,會讓我們的盈利方式很單一,也會增加生存的風險!”
肖艾想了想,回道:“我一直都有這樣的想法,可是我們現在手上沒什麼資金的……你想想看啊,一架進口的鋼琴,動輒就是好幾萬,我們哪裡能壓得起這些貨?”
“聽過經濟學裡面的槓桿原理嗎?”
肖艾搖了搖頭,然後面露崇拜之色看着我,我當然知道她是故意崇拜我的,因爲知道一個槓桿原理,真沒什麼了不起的。
我有點心虛的說道:“反正這事兒我還是挺有把握的,你要相信我的話,就作爲股東的身份,支持我拿下一樓的房子,我保證在暑假開始前,將樂器這塊的業務做起來。”
“好啊,我支持你……學生們給的學費都已經在你的手上了。”
我用手輕輕撫摸了文件袋,裡面這些錢可都是肖艾的血汗凝結成的,我應該好好珍惜,然後用成果回報她。
……
八點鐘的時候,肖艾準時和後來的於馨一起進了琴行,然後開始了這一天的教學工作。而我則準備去市區看看,有沒有比較有實力的樂器店願意在我們這裡免費鋪上一批貨。我不太確定自己手上握的廣告資源能夠打動他們,畢竟樂器店的經營模式和培訓機構是天差地別的,他們對廣告依賴的程度並不是那麼的強烈!
但萬事都是人談出來的,所以我還是想盡力試一試,而我對自己的業務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這一點得感謝老金,因爲此能力是他常年將我扔在三教九流的客戶羣中所鍛煉出來的,我常常覺得自己是一顆很從容的子彈,往往可以精準的擊中目標客戶的需求。
我將肖艾給的現金存進自己的卡里後,便站在路邊等待着往來的公交車,而就在這個空隙間,我發現陳藝正坐在“梧桐飯店”外面的桌椅旁吃着早餐。
我想起了老巷子要被拆遷的事情,便暫時放棄了等待公車,轉而向陳藝那邊走去,她對我的到來很意外,但也沒有開口問什麼,只是轉頭看着我。
我從隔壁端來了一張椅子,然後在她身邊坐下後,問道:“你昨天是在這邊住的嗎?”
“嗯……我現在是無業遊民的狀態,不想回去讓我爸媽堵心……”說着她有些惆悵的笑了笑,又向我問道:“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想到一心只求安穩的陳藝也會有今天?”
我不禁在大腦裡想起了陳藝無比光輝的這些年,我的確沒有想到,她會有現在的閒暇時光,可以從容的在“梧桐飯店”裡吃一碗青菜面,但到底是不是她心裡所追求的,我不能確定,也不敢妄作判斷,而過去就像浮光裡的掠影,陳藝終究不是從前的那個陳藝了……可這一切到底是拜邱子安所賜,還是因爲我造成的,只能等待時間來給出確切答案了。
我不置可否,繼而轉移了話題對她說道:“有件事情,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嗯?”
“我聽趙牧說,金鼎置業準備在鬱金香路上開發出一座生態科技城……如果項目通過審批的話,咱們老巷子裡的房子都得拆遷……你希望被拆遷嗎?”
陳藝滿臉懷疑的看着我,問道:“你能確定這個消息的真實性嗎,爲什麼我們都沒有聽到一點風吹草動?”
“能確定,到目前爲止,這應該還是金鼎置業的內部消息,所以纔會是趙牧告訴我的……我覺得,幾套拆遷補償房雖然很誘人,可是我更放不下這條從出生就陪着我們的老巷子,一旦它被拆遷了,這個世界上就再也不會有一個地方,能帶給我們一樣的感覺了!”
“我和你是一樣的看法,我堅決反對拆遷……這條老巷子不僅是我們記憶裡的烙印,也是很多老一輩人的情懷,它不應該被拆遷!”
我點頭,然後一聲嘆息:“話是這麼說,可這條巷子裡的人,恐怕只有極少數可以抵禦住拆遷補償的誘惑……其實人都挺現實的。”
陳藝的態度更加堅決了,她回道:“其他人怎麼想我不管……只要你不願意拆遷,我就和你一起做個釘子戶!”
想了想,她又說道:“或許,我們還能趁着項目沒有被審批下來,做點其他事情補救一下。”
我趕忙問道:“怎麼補救?”
“國家現在的經濟非常依賴於房產,所以爲了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就沒有不能被賣的土地,但有一種情況是例外的……政府會重點保護一些歷史遺留下來的建築物。咱們這條巷子的民居,最少的也有將近30年的歷史,吳嬸家的房子更是民國時期的,建築風格很有特點……如果我們把這條巷子的歷史價值整理成資料送給主管房產審批的機構,是不是有機會能夠阻止被開發?”
陳藝其實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如果要憑我們微薄的力量來阻止老巷子被用作商業開發的話,這無疑是最好的一個辦法。可是,這樣我就將自己徹底放在了趙牧的對立面,我更怕這個項目就是他發起的,如果因爲這個原因最後被叫停,影響的可就是他在金鼎置業的前程,這真的是我極其不願意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