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忽然便安靜了下來,陳藝的哭泣聲就像利刃刺透了我的心臟,她是來和我永別的,然後將她最後能給我的一切贈予了我,而這種贈予卻已經無關愛情,只等待一陣風吹走所有的快樂、悲傷和一切黏在靈魂中的虛假;再吹來一生的了無牽掛……
我快要扭曲了!不,是世界在我的視線裡扭曲了,我看見了一張泛黃的照片,在扭曲中剝落了背景,抽離了時間,模糊了臉孔,我漸漸沒有了快樂,我麻木的看着,看着這個燈火閃亮卻一片蒼白的世界。
我終於掐滅了手中那有些灼人的菸蒂,我看着陳藝,誰也開不了口說一句話,於是我們的沉默,變成了一種意境,在這個意境裡,沒有誰是贏家,只有時間用流毒,作出了一幅什麼也沒有,卻又慘不忍睹的畫。
我又點上了一支菸,然後離開了餐桌,趴在陽臺的護欄上,遠望着身下最獻媚的世界,原來忘記了痛苦和快樂,麗江的夜晚竟然是這麼美。
遠處又隱約傳來了歌聲,我卻無法判斷是從哪個酒吧裡傳來的,而這個酒吧是靜吧,還是嗨吧,我更無從分辨,只是盡力的聽着歌詞,也許這樣就不會想太多世俗裡的煩愁。
“我把風情給了你,日子給了他;我把笑容給了你,寬容給了他;我把思念給了你,時間給了他;我把眼淚給了你。我把照片給了你,日曆給了他;我把顏色給了你,風景給了他;我把距離給了你,無言給了他;我把煙花給了你,節日給了他;我把電影票給了你,我把座位給了他;我把燭光給了你,晚餐給了他;我把歌點給了你,麥克風遞給他;聲音給了你,畫面給了他;我把情節給了你,結局給了他;我把水晶鞋給了你,十二點給了他;我把心給了你,身體給了他;情願什麼也不留下,再也沒有什麼牽掛……”
聽着,聽着,我就笑了,我在想:一個女人如果將她能拿得出手的所有東西,都這麼像歌詞裡唱的那樣給了別人,那她自己還剩下什麼,難道真的只留下了無牽掛嗎?
想着,想着,我又哭了,我不知道對應現實中的陳藝,我和邱子安到底誰是歌詞裡的那個他,誰是你……
哭着,哭着,我彷彿看到了那個唱歌的人,她的歌聲竟然那麼像肖艾,有些冷,有些空靈,有些孤獨……
我這才察覺,或許此刻的肖艾也在這座麗江古城,而在我的世界裡,她和陳藝又到底誰是歌詞中的你,誰是歌詞裡的她呢?
我累了,因爲世界太複雜,複雜到我竟然分辨不出你、我、他(她),這他媽太可笑了!
陳藝從背後抱住了我,我感覺到了她輕柔的氣息,她的髮絲被風吹進了我的口中,有些刺人,有些幹,也有一絲芳香,就像我們那已經中斷的愛情一樣。
我深吸了一口煙,低聲問道:“這是告別的儀式嗎?”
“不,我只是想抱一會兒,這麼多年,我們從來沒有一起出來旅遊過,這是我們唯一的一次……”
“也是最後一次。”
陳藝似乎閉上了眼睛,輕聲在我耳邊說道:“什麼也不要說了,讓時間在這裡靜止吧。”
我卻沒有再閉眼,一直努力的看着遠方,感受着風吹來,夜清涼,可時間並沒有靜止,陳藝的擁抱越來越緊,我越來越難捨棄。
……
夜色已深,酒樓的服務員收掉了我和陳藝基本沒有動過的飯菜,她又和另外幾個服務員拿來了麗江特產的東巴紙和筆讓陳藝爲她們簽名。
我們就這麼被拉回到了現實中,我這纔想起還沒有爲陳藝訂客棧,也沒有找到喬野這個在麗江四處流浪的人,我和陳藝約好過,要讓他放棄對蘇菡的幻想,然後回到家庭生活中。
我和陳藝保持着足夠的距離離開了酒樓,我們回到了我一直住的那個客棧,然後幫她訂了一間大牀房,她沒有等喬野回來,只是說今天很累,便洗漱休息了,而我卻沒有睡的心情,我不知道該將自己此時的心情安放在哪裡。我想去吹吹風,隨便哪兒都行。
我所住的客棧已經是麗江古城的高處,但仍有比這裡更高的地方,再往上走200米,便是一處免費公開的觀景臺,而這個觀景臺是古城裡爲數不多能夠看到玉龍雪山的地方。
向上走的200米中,我在一個酒吧裡看到了正在喝酒的喬野,我想去和他喝幾杯,可是我的腳卻沒有接受我的控制,我只是站在門口看着他喝得爛醉如泥,看着現實這把鋒利的匕首將他割的很痛苦,可這種痛苦卻又是他自找的,他原本可以和秦苗好好生活,但他卻看不到秦苗的好,可在我們這些旁觀者的眼裡,哪有女人還能勝過秦苗呢?她家世好、高學歷、識大體,人還漂亮的和明星似的,可偏偏喬野愛的就是蘇菡。
這一刻,我真的看清了很多東西,我對這個世界的**越來越低,越來越低,彷彿自己活着只是爲了還在敬老院裡忍受孤獨的奶奶,等待我那十七年未見的母親,我停止了幻想愛情,因爲我愛的人,將會在不久的將來嫁給別人,一個會將我江橋對比到無地自容的男人,可我卻不覺得自己沒有他活得努力,只是我身上的枷鎖太沉重了。
我奔跑着離開了這裡,一口氣跑到了200米之外的觀景臺,然後彎下腰氣喘吁吁,我的嗓子很難受,我的身體也很疲乏,可是世界卻忽然開闊了,我真的看見了遠方的玉龍雪山,它在月光下是如此皎潔透明,彷彿這就是一座不該屬於這個世界的山脈,它的存在好像讓這個世界看上去更加污穢,而不管我們是坐飛機,還是坐火車,卻從來不能真正的逃脫,我們只是在繞着圈,最後回到的還是那個原點,可在那個原點裡,我們早已經被俗世的火焰炙烤的面目全非。
一隻藍色的琴盒,彷彿流動的清水出現在我視線邊緣的那個臺階下,我看到了一個有些孤寂又有些熟悉的背影,她的身邊擺了一些零食和一杯還熱着的奶茶。
這似乎是一場宿命中的相遇,充滿偶然,又充滿必然!
這個觀景臺是到麗江古城必須要來看看的地方,而今晚的月色如此之好,所以我們就有了無限大的機率在這裡見上一面,而事實是,我們真的見面了,沒有刻意的尋找,沒有撕心裂肺的牽掛,就好像是一次水到渠成的會面。
她好似也在這一刻感應到了什麼,她回過了頭,我在一剎那確定了她就是肖艾。
她一點也不意外我的到來,笑了笑向我問道:“你是來看月亮的嗎?今天的月色不錯,連那麼遠的玉龍雪山都能看到。”
我站在了她的身邊,看着方便袋裡的東西也向她問道:“這是你的晚飯嗎?”
“不然咧?”
我沒有說話,卻發現在琴盒的下面還有一桶泡麪,她用琴盒蓋着防止熱氣跑掉,如果這是她的晚餐,那也太隨便,太不隆重了!
“我只給自己訂了來回的機票,沒有再帶多餘的錢,這些東西都是我用唱歌的錢換來的。”她說着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地方,又說道:“我一個小時前就是坐在那裡唱歌的,幾個遊客給了我點錢。”
我點了點頭,原來剛剛那首歌真的是她唱的,雖然我並不知道歌名。
她又看着我,又說道:“你好像看上去很魂不守舍!怎麼了,是麗江人民虧待你了嗎?還是很羨慕我不用帶錢也能在麗江生活下去的技能?”
我看着她,不知道要怎麼去訴說內心的傷悲。許久之後,我終於對她說道:“陳藝也在麗江,她要結婚了……”
話沒有說完,我的聲音已經哽咽,我再一次將剛剛的痛苦重複了一遍,依然那麼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