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會只是剛剛開始,現場的氣氛便已經達到了一個頂點。我回頭看了看那已經滿座的場館,好似在這個時候看到了一種復興的力量,而這種力量是包括羅本和數不清的搖滾音樂人用青春換來的,所以你時常在他們的作品裡,聽到一種憤怒的宣泄。
可以說,每一個成名的搖滾音樂人,背後都曾經有過一段天昏地暗的頹廢,有些人將這種頹廢演繹成了自己的標籤,也有人在這種頹廢中漸漸沉淪消亡,更有極少數的人將這種頹廢,用音樂去消化,去雕琢,最終變成一個個震撼人心的作品,羅本和袁真就是最後者。
一陣迷幻的藍光交替閃爍後,羅本抱着吉他,站在了舞臺的中央,他並沒有說什麼開場白,只是閉眼面對着話筒,音箱裡傳來的是比藍光更迷幻的口琴聲,彷彿將人帶進了一個未知的空間,沒有邊際,純藍色裡是若隱若現的憂傷,一個女人緊抱雙腿坐在遠處的礁石上……
羅本終於開了口:“《噓城》,詞曲:袁真,吉他:小五;貝斯:李驍勇;鍵盤:胡言;口琴:陳計坤;鼓手:甯浩;伴唱:肖艾、於馨……”
這時,肖艾和於馨用非常專業的高音開始哼唱了起來,絕望的情緒在持續蔓延,可是當貝斯強有力的聲音響起時,夾縫中好似看到了重生的希望,原本安靜的現場又斷斷續續的傳來了吶喊聲……
“牛逼的編曲!不知道出自袁真之手還是羅本。”
我聽見有人“籲”出一口氣說了這些,轉頭看了看,說話的正是身邊的高索,曾經川音的音樂教授,現任邱子安傳媒公司的藝人總監。
他身邊的何高明笑了笑回道:“是袁真和羅本一起編的曲。”
高索點了點頭,頗爲讚賞的說道:“這是天才與天才的碰撞,難怪會聽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但是卻不混亂。”
這首《噓城》,前半段是羅本用淺吟低唱的方式在演繹,接管後半段的袁真卻是狂暴的狀態,他的手每一次從吉他上掃過,那種力量都好似要扯斷琴絃。
此時,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絕對不是刻意做出的狀態,而是情緒真的到了,他就是此刻名副其實的“現場之王”!
在他狂暴的演繹中,我彷彿能夠看到他活着的痛苦和孤獨,可是觀衆卻看不到這些,他們更不知道,在袁真最落魄的時候,甚至在飯店門口撿過殘飯剩菜,而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是一個人在走,過着灰色的日子,除了音樂,他真的已經看透了,也麻木了!……
……
在這場演唱會中,身爲前輩的羅本很提攜袁真,數次將袁真介紹給了自己的歌迷。袁真本身就具有一定的知名度,再加上是個很有才華和個性的音樂人,所以歌迷們很買賬,一直襬着搖滾的手勢,聲嘶力竭的喊着“牛逼”,而這場演唱會過後,袁真也將藉助一檔大型原唱音樂節目而全面在國內復出,可以預見,他一定可以和羅本一起,撐起華語搖滾的半壁江山。
演唱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現場的設備出了一點小問題。在技術人員緊急調試期間,坐在最前排的衆人也趁着這個空隙聊了起來。
我聽見邱子安向已經貴爲樂壇天后的楊佑琪問道:“楊小姐,我知道你在音樂上很專業,所以很想聽聽你對演唱會上的伴唱有什麼評價。”
楊佑琪看着正在與於馨閒聊的肖艾,向邱子安反問道:“你說那個穿白色衣服的?”
邱子安笑了笑,說道:“你爲什麼不覺得是那個穿紅色衣服的呢?”
楊佑琪又分別向於馨和肖艾看了一眼,纔回道:“穿紅色衣服的,給人的感覺,肯定是一個受過專業聲樂訓練的,相貌雖然不錯,但是少了些辨識度,這樣的資質在各大藝術類的院校其實是很普遍的……但是,那個穿白色衣服的就不一樣了,她的外在條件放在星光熠熠的娛樂圈也是很好的,而且她的嗓音條件也很出色……”停了片刻,楊佑琪又笑了笑說道:“她的音樂素養甚至綜合條件都比我更好,可能缺的只是機會吧。”
邱子安一聲很沮喪的嘆息,之後纔回道:“她缺的真不是機會,而是進入娛樂圈的想法,實際上她在音樂上的才華,並不僅僅是在舞臺上表現的這些,她本人還精通各種樂器,甚至還有音樂創作的能力……可惜這個好苗子了!”
聽了邱子安的話,楊佑琪表現的非常意外,又看了看肖艾才頗爲感慨的說道:“我倒是挺能理解她的。因爲人越有才華,就難免清高……可是娛樂圈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充滿了拜金的味道和黑色交易的骯髒,讓很多有追求、有理想的人失去了生存的土壤,這是藝術的損失,卻促進了娛樂行業的虛假繁榮,這真的讓人無法去判斷對錯……”
邱子安笑了笑,並沒有評價楊佑琪的這番感悟,但這也正常,畢竟他是商人,根本沒法指望他有藝術上的情懷。
……
演唱會在持續了三個小時後結束,羅本宴請所有的賓客和工作人員吃飯,肖艾卻並沒有去參加,她在後臺換了衣服之後,便去場外找到了欲離去的我。然後我們在場館的附近吃起了大排檔,我們要了這個季節最受歡迎的小龍蝦和啤酒。
我不知道肖艾是怎麼看待這個生活方式的,但對於我來說卻是一種享受。
我喝了一杯啤酒之後,對她說道:“我昨天和金鼎置業將拆遷的合同簽下來了,一共能拿到兩套房子和30萬的拆遷補償款。”
“還可以。”
“嗯。”我應了一聲,隨後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的酒,我的心情有那麼一點複雜。拆遷雖然改變了我的生活質量,可是也生硬的改變了我這20多年的生活習慣,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能不能適應住在高樓的生活。我總覺得,那種高度會讓自己和這個世界產生很大的距離感,而且那裡也沒有種花養草的地方。
肖艾好似能夠感受到我的心情,她用筷子捅了捅我,說道:“還是捨不得老屋子被拆遷嗎?”
我點了點頭,然後向她問道:“我真的不太能夠理解,這裡是大家住了這麼多年的地方,爲什麼每一個人卻都發了瘋似的想拆遷呢?”
“其實大家心裡都是不想被拆遷的,可是他們卻比你更懂得權衡利益的輕重,因爲主流人羣代表的是主流價值觀,你以爲誰都像你那麼傻啊!……”想了想,肖艾又說道:“你也不是傻,主要是自己一個人過慣了,這麼多年陪在你身邊的只有這個小院和屋子,你的街坊鄰居們卻有親人,所以他們的注意力一定是放在改善生活上,畢竟這樣的小院給一家人住,確實挺擁擠的……你就無所謂了。”
我點了點頭,我覺得肖艾是懂我的,她分析出的答案,就是我心裡一直所想,卻講不出口的。在我的心中,這個小院和屋子就像我的親人陪伴我走過了無數個孤獨無助的夜晚。
如果不是因爲有它,我想,這些年我在這座城市會混得更慘,至少會增加一筆租房的費用,但因爲有了它的存在,我才活得像個正常人,因爲還有個叫做家的地方。
想明白這些,我終於笑了笑,然後向肖艾問道:“那你呢,對我的小院和屋子有感情嗎?”
肖艾一副遐想狀,她迴應了我一個笑容後,說道:“有啊,當然有……我最喜歡的就是在黃昏的時候,坐在長着雜草的院牆上,一邊喝啤酒,一邊看着雲被風從天空吹過,那裡好像有一種我從來都沒有體會過的自由……”
“聽你這麼一說,我就傷感了!”
“我更傷感,起碼它都陪了你二十多年了,可我好像只在裡面住過一個晚上。”
我在一陣沉默後,看着肖艾提議道:“那你搬過去住好了,反正也住不了多久了。”
肖艾擡頭與我對視着,半晌後很直接的回道:“你是在騙我和你同居嗎?……如果是,那你就是個沒有剋制力的臭流氓!”
我趕忙辯解:“你說的那個是非法同居,我提議的就是普通的同居,畢竟屋子裡有兩個房間,中間還隔着個客廳,你住你的,我住我的,我覺得是挺純潔的。”
肖艾用一種很鄙視的眼神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很不自在,於是又端起手中的杯子,將剩餘的啤酒統統喝了下。可肖艾卻並不打算放過我,她似乎找到了我的軟肋,吃一個龍蝦,罵我一聲臭流氓,偏偏我們點的還是一個大份的,裡面裝着大大小小好幾十只龍蝦。
就在我快要受不了的時候,她的表情卻變得嚴肅了起來,隨後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轉移了話題向我問道:“江橋,你覺得袁真師哥今天在演唱會上的表現怎麼樣?”
“挺好的,我聽見高索他們議論了,他們都看好他會在搖滾這個音樂類型中取得成就,而且說他25歲之前寫出來的作品就已經很有深度了!”
肖艾點了點頭,她又如釋重負的笑了笑,說道:“這些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了,如今看着他迎來了自己事業上最好的發展機遇,我真的覺得很開心……江橋,我們也要不甘落後,把琴行做好,未來一定會很美好的,對不對?”
“是啊,其實和他們相比,我們也不差……琴行不是比以前剛開業的時候要很多了嘛,等下面的樂器店再開張了,琴行就算真正進入正軌了……一年有個百來萬的收入,我反正是覺得挺輕鬆的,畢竟我們的投資也不小!”
肖艾笑了笑,回道:“有這麼多的收入我覺得就很好了,在咱們這個國家,最幸福的應該就是這樣的中產階級,不必爲創業苦惱,也不用爲守業而提心吊膽。”
“我深表認同!”
肖艾輕輕“籲”出一口氣,然後對我說道:“江橋,明天下午你陪我去看看爸爸吧。”
可能是因爲還沒有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所以我有點緊張,於是又向肖艾問道:“確定是明天了嗎?”
“嗯,你去不去?”
“去,也該去了!”
我說完這些後,人便有點失了神。以至於,一直機械的用手轉着啤酒罐。我覺得,肖艾帶我去看肖總,應該是有用意的,但這個用意並沒有攻擊性,相反是對我的一種信任和託付,在她的心裡,是想和我在一起過日子的。
也許,等琴行走上正軌後,我們還會去一次臺北,得到她的母親認可後,我們也就真的往婚姻這條路上越走越近了。到那時,她是願意相夫教子,還是想在藝術這條路上有更高的追求,我都會無條件的去支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