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醫院,喬野先行離去,我和陳藝走在一個廣場旁邊的天橋上,因爲已經臨近深夜,所以橋上沒有什麼往來的行人,倒是廣場上還有一些放風箏的人,那些風箏都是夜光的,和天空閃爍的星星相互輝映,弄得人很是恍惚,也難辨真假。
這樣的環境中,我習慣性的給自己點上了一支香菸,而陳藝也放慢了腳步,然後停在一處視野最開闊的地方,趴在天橋的護欄上眺望着這座號稱全國最大的城市,我則背身靠在欄杆上,仰望着哪裡都會有的夜空和星辰。
這一刻,我們各有各的想法。
站了一會兒之後,陳藝轉過了自己的身體,與我以一樣的角度眺望着,城市的燈火就在這一刻離我們越來越遙遠,以至於我們都忘記了自己就在那讓人感到壓抑的高樓與高樓之間,而貨車駛過的聲音不停在我們的耳邊呼嘯着,風一直沒有停止,吹散了她的頭髮,也吹走了我手中的菸灰。
她將頭髮整齊的別在耳後,終於笑了笑向我問道:“江橋,你會接受父母的安排,去和金秋結婚嗎?”
我捏掉了手中的香菸,迎着從空曠地方吹來的風,向她反問道:“你覺得我會嗎?或者,你覺得我應該娶她嗎?”
“我不知道,但是你娶了她,會讓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而且以前你所有經歷的痛苦好像也沒有那麼痛了。畢竟,她真的是個很有能力的女人,會給你以後的人生很多幫助……所以你媽媽認可的人會是她!”
“去*。”
我說着又從煙盒裡掏出一支菸點上,陳藝有些驚愕的看着忽然爆了粗口的我,她不知道我在罵誰。
我看了看她,眯着眼睛吸了一口香菸後,又說道:“我罵的是這件事情,不是某個人……我的人生不需要誰來出謀劃策,更不需要別人爲我做決定。”
陳藝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回道:“我以爲你罵你媽呢!”
“我不會罵她,只會恨她,不想見她。”
“所以你已經給出答案,不會娶金秋了,對嗎?”
我點頭,沒有再說太多,因爲我覺得很多餘,陳藝問我這個問題,本身就很多餘。我希望自己在這個時候能做一個愛憎分明的人,我愛老金這些年爲自己做的一切,憎恨楊瑾不要我,還想主宰我的婚姻。她這麼做,只會讓我和金秋互相毀滅,我們之間談幸福實在是過於扯淡!
等手中的煙吸了一半,那懸在遠處,原本閃亮的燈火開始變得忽明忽暗。我知道,是我的心不平靜了,而不是這座城市被燈火所融化,就像蠟燭一樣。
不經意間,我在這樣的畫面中,看到了橋下一家還沒有打烊的琴行,裡面掛着很多顏色各異的吉他。
看着這些,我忽然不想和這座城市說晚安,我又想起了那個送我吉他的女人……她就站在燈火最微弱的地方看着我!
我很清醒,我知道這只是幻象,源於我太想她。我該砸了所有她留下的能讓自己想起她的東西,然後一笑了之;我更該往沒有她的方向走,嚐嚐一壺烈酒的滋味。總之,她就是那個我生命中像青春一樣一走就不會再回來的女人,我又爲什麼要逼着自己做她的不二臣?
……
身邊的陳藝似乎也有心思,我終於將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然後向她問道:“你在想什麼?”
“什麼也不想……就是很久沒有以這樣一種狀態去看過一座城市了,感覺自己好像是一個遊離在城市邊緣的人,不敢大聲說話,也不敢用力喘息!”
我感嘆:“你不像是一個缺少安全感的人。”
陳藝看着我笑了笑,然後再次陷入到了沉默中,許久才又對我說道:“江橋,我們是不是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交談過了,即便沒有話說,也不覺得尷尬……但只要開了口,說的都是可以交心的。”
我隨着她笑了笑,問道:“說吧,有什麼話題是你想交心和我聊聊的?”
“我現在什麼都不關心,就想知道你以後打算怎麼生活……你可能還不知道,咱們在老巷子的房子已經被拆掉了,如果你現在回去看的話,那條老巷子已經基本上找不到曾經的痕跡了。”
我的心中傳來一陣擋也擋不住的酸澀,漸漸連眼睛也不想眨了,就這麼看着閃爍的燈火,直到所有的一切都在自己的視線中變得模糊。此刻,我很傷感!
於我而言,那條老巷子就像是一個女人,卻在風華正茂的年紀,被一羣追逐利益的人所毀掉了。而高興的是那些收穫了利益的人,痛苦的是我們這些愛她的人,於是她就變成了我們最痛苦的信仰。可即便如此,又能怎樣?我們天生就是註定會被利益集團蹂躪的人,我們的信仰在他們眼中就是一個屁,又輕又飄又沒有分量!
我將手中的煙吸完,菸蒂卻一直捏在手上不肯扔,我向陳藝回道:“不要問我關於未來的生活,因爲我還沒有從丟掉的過去中走出來……至於老屋子,拆就拆了吧,這幾天我一直在愁,該怎麼還掉欠喬野的那200萬。現在屋子被拆了,我心裡反而有底了,只要不被開發成爛尾,我就能拿到房子換成錢還給喬野,說不定還能結餘個幾十萬,畢竟鬱金香路上的房價也在水漲船高,一萬塊錢一個平方總是沒有問題的吧?”
陳藝看着我,半晌也沒有言語,也許是因爲我所給她的卻並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可是,現在的我就是被現實壓迫到很沒有安全感,我要還了喬野這筆錢,還有楊瑾間接給的200萬。至於未來,我還沒有資格去設想。
我想,整個南京也沒有幾個人會和我江橋一樣,在年紀輕輕的20多歲,就欠下了400萬的債務。
……
我在煩亂中扔掉了手中的菸蒂,然後快步向天橋下面的那個琴行走去。推開玻璃門後,我很突兀的站在那個扎着辮子的琴行老闆面前,我向他問道:“老闆,我想學吉他,你這邊是怎麼收費的?”
老闆愣了一下才回道:“我們這邊是按課時收費的。”
我點了點頭,從他的手中接過了那張學琴的課時收費表,然後細細看了起來。
不知道爲什麼,儘管很努力的在逃避,可骨子裡還是不願意忘記她,更不捨得砸掉她送給我的那把吉他。
也許,在我的內心深處,還期待着有那麼一天,自己也學會用吉他去演繹,然後帶着她送的那把藍色吉他,天涯海角的去找她,一路都彈唱那些她曾唱給我聽過的歌……最愛那首《漂洋過海來看你》。
如此一首情真意切的歌,讓我感覺到她曾經有多愛我,那我該不該以更寬容的態度去看待她結婚的這件事情呢?
我很迷茫,偏偏知道自己忘不掉她,比任何時候都更想念她。否則,爲什麼要抽風似的進了這麼一間不起眼的琴行,去學習一個自己根本不拿手的東西?只是爲了將自己變成更接近她的樣子!
我沒有瘋,只是越來越讓自己覺得陌生,我不該這麼無意義的掙扎,可我控制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