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從窗戶外面照了進來,有時很近、有時很遠,落在白色的牀單上,映襯着的是一個安靜的世界和安靜的夜晚。我一直緊握着肖艾的雙手,儘管我知道明天會面臨什麼,但此刻卻是沒有紛擾的,有的只是她在夜色中輕柔的呼吸,也感染了我的內心,讓我不再那麼的焦慮不安。
我心中有說不出來的心事,以至於一直沉默着,肖艾摸着我手掌心的繭子問道:“你以前不是做婚禮策劃的嘛,又不是什麼苦力活,怎麼手上會有這麼多的繭子?”
我還沒有開口說話,她又說道:”我想起來了,你們那個金總,老是有什麼活兒累,就讓你去做,你在公司就是做苦力的。生活中,你也是,都沒過過什麼好日子!“
她說着將我的手握得更緊了,這樣的用力中,似乎寄託了她的某種情緒,可我卻並不知道該和她說些什麼。
“你怎麼不說話了?”
我這纔回道:“沒有你想的那麼苦,因爲很多事情,我知道是我必須要去做的,所以心裡也就不會覺得很苦了。”
“是麼?”
我點了點頭,卻已經忘記她並不能看見我點頭。但這也不那麼重要了,因爲此刻的我們太過於親近,親近到不願意想起那讓人絕望的痛苦,只願意把彼此當做是昨天的肖艾和江橋,並沒有經歷今天這殘酷的一切。
她又對我說道:“苦不苦只有自己心裡最知道。在我看來,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幸福,就是能夠用自己最喜歡的生活方式過完自己的一生……也許,你就是這樣的,雖然清貧,卻會把自己的小院子弄得很有格調,讓人在裡面坐上一天也不會覺得很無聊!”
我終於笑了笑,我願意見到一個想說話的她,而且她說的這些話,並沒有一句是和琴行有關的,似乎想給這個夜晚一個安寧,所以只是說了一些感懷過去的話兒。
“江橋,你別在牀旁邊坐着了,我想你抱着我……你也不說話,整個屋子只聽見我的聲音,挺讓人害怕的。”
我脫掉鞋子上了那個並不大的病牀,然後側身將她摟在懷裡,輕聲問道:“你的眼睛還疼嗎?”
“一陣、一陣兒的……”說完,她又安慰着我,說道:“疼也沒什麼,只要以後還能看見就好……我好想在老房子被拆遷前,再回去看看……我還想讓你帶着我去羅馬的許願池,在廣場上看看白色的鴿子,藍色的天空,橙色的夕陽……還有那些流浪歌者手中咖啡色的吉他……”她說着便笑了起來,又說道:“哈哈,我好傻哦,吉他怎麼會只有一種咖啡色呢,它可以是五顏六色的嘛,就像我送給你的那把就是藍色的……”
我將她抱緊了些,我不傻,我能感覺到她心中的擔憂,所以纔會那麼在意色彩,只是她不願意說出來讓我難過而已。
我隨着她笑了笑,然後輕聲回道:“以後每種顏色的吉他我都送你一把,好不好?”
“好……”
我輕輕”呼“出一口氣,逼着自己忘記心中的難過。我與她緊緊靠在一起,然後聽着窗外的風聲,像一陣輕柔的呼喚……
我累了,可是卻無法睡眠,我恐懼睡眠後的時間會走的太快,也恐懼明天的早晨。我不停的暗示自己,我正在36層高樓上,這裡離地面很遠,離人心的險惡也很遠……
這時的肖艾側過身,沒有將我抱得很緊,卻能感覺到她對我的依賴和溫柔。原來,她也沒有睡去,可能心中與我想的是同一件事情,也可能不是。
一起沉默了片刻之後,她又在我之前開了口,對我說道:“江橋,你不要睡覺,陪我聊聊天吧。”
我笑了笑,回道:”你以前不是最怕我睡不好覺的嗎?“”我總感覺自己有什麼話想和你說,卻又想不起來是什麼話……“”我不睡,等你想起來了,隨時和我說。“”嗯。“
肖艾應了這一聲之後,便再次陷入到了沉默中。她似乎很努力的在想着,很久後都沒有再說話。而夏天的早晨來得格外早,此刻的窗外已經出現了一抹白,陽光好像在雲層中尋找着縫隙,將一個看上去美好的早晨扔給這個世界,可我卻享受不了這些,潛意識裡好像看到那些迫切要找我給說法的人正在向這座醫院接近。
……
肖艾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睡了過去,我親吻了她的額頭,又替她掖好被子,然後輕輕離開了牀鋪。我將空調的溫度調高了一些,自以爲這種舒適會營造出一種相安無事的氣氛,可心中還是不可避免的一陣驚慌,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過早晨。
打開病房通往陽臺的那扇小門,我走了出去,然後點上一支菸,趴在護欄上,看着漸漸在城市最東面升起的朝陽,我想努力在它的身上找到生活的希望,我是真的害怕了!
我害怕肖艾不會再復明,害怕面對阮蘇、袁真和季小偉一衆視肖艾爲珍寶的人,也害怕爲了發展琴行而託金秋從銀行貸的200萬貨款無力去還,還有屋子的房東,現在屋子被燒成這樣,她也不會讓我好過的。
我轉過了身,不再去看那輪朝陽,因爲它最多隻是一種寄託,並不會帶來真的希望。
就這麼無助的站了片刻,那扇通往陽臺的小門又被打了開來。來人是金秋,一個也不是我在此刻很想去面對的女人,雖然我知道她來找我,未必是爲了那200萬的商業貸款。
金秋站在了我的身邊,她看着我,然後一聲嘆息,過了許久才向我問道:“琴行怎麼會突然失火呢?……“
我眯着眼睛吸了一口煙,克服了心中的煩悶之後,纔對她說道:”我的潛意識告訴我,這並不是一場意外那麼簡單,因爲肖艾她們在琴行並沒有使用電器和火的習慣,而琴行的線路都是新布的,也不存在老化的可能……我覺得,是有人在人爲的縱火,因爲這是有跡可循的,琴行從還沒有開業的時候就很不順利……但是,我不知道誰會這麼喪心病狂,用這麼極端的方式來毀掉琴行。“
金秋也點上一支菸,不知道她是在什麼時候,習慣了用這種方式陪着我。這過程中,她一直皺着眉,似乎在想什麼事情,半晌之後纔對我說道:“我最近聽說了一些關於金鼎置業內部的傳聞,聽說肖總有意將自己的那部分股份轉給肖艾,另外很多他以前的心腹也有意讓肖艾迴去執掌金鼎置業……你想想,如果這個事情真的實現了,最觸動的是誰的利益?”
因爲之前已經聽肖艾說過,所以我不假思索的回道:“李子珊!”
“對,她的動機作案動機最大。”
我深深吸了一口煙,許久後才問道:”可人性真的有這麼可怕嗎?……她現在要的是肖艾的命!“
金秋沒有言說太多,她用點頭的方式給了我肯定的答覆,然後要我積極去配合警方的調查,將這樣的可能性告訴他們。她說,不能讓李子珊這樣的人逍遙法外,可是以她能把肖總給陷害了的心機,即便這件事情真的是她做的,又怎會留下明顯的證據。而這件事情她能指使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因爲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過於迷信金錢,會心甘情願的被她所利用。
甚至,我覺得放火的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因爲逆向去思考這件事情,以李子珊的心機,她又怎麼會做這種顯而易見就能讓別人去懷疑上她的事情。
可如果不是她,又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