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餐廳跑出來以後,我就四處張望着,我覺得姚芋一定沒有走遠,因爲我和她是前後腳離開的。
片刻之後,我在一個垃圾箱的旁邊看到了一個被折斷的鞋跟,不用想也知道是姚芋的。
果然,走了大約三四百米路,我在一個小巷子裡又見到了姚芋,她就坐在一個小賣部門前的遮陽傘下喝着冰鎮過的可樂,完全就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我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四處看了看,覺得這個地方還真是夠安全,纔對她說道:“身手不錯嘛,那麼高的窗戶你是騰雲駕霧翻過去的吧?”
姚芋用她特有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之後,回道:“少說風涼話,爲了翻那破窗戶,把我的鞋跟都弄折了。”
我點頭回道:“我能想象你翻窗戶的時候,樣子有多醜,膝蓋沒磕壞吧?”
“你的嘴比劉流還臭!”
“呵呵,難怪你見死不救,把他扔民工兄弟那兒吃泡麪。”
姚芋沒有理我,她將自己的鞋脫了下來,將另一隻沒有壞的鞋跟也給折斷了,然後又穿到腳上,乍一看還真是對稱,比今年的最新款還要好看。
我又對她說道:“本來咱們應該一拍兩散的,但我還是覺得有必要和你談談我們剛剛在餐廳吃飯的事兒……你自己想,是不是你硬把我帶到那個餐廳消費的,我說少點一些菜,你又覺得不多吃一點顯不出你的尊貴。所以,吃飯這事兒從頭到尾都是你在做決定,那你是不是該把賬給結了。”
“你說這麼多做什麼,我沒打算讓你請我。”
“那你倒是去結啊,一聲不吭的就這麼跑了,算什麼?”
姚芋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半晌回道:“你這個村姑,你難道不知道高檔餐廳是實行會員制消費的嗎?從我進去的那一刻起,所有的消費就已經記在我的卡上了。”
我有點尷尬,但又不想讓自己太丟臉,於是咋呼着說道:“真高級,我們家對面賣蓋澆飯的那個飯館也是這麼消費的!”
姚芋衝我“呵呵”一笑,然後又感慨道:“哎,可惜了那一瓶好酒了,我才喝了一小口。”
我立馬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了那瓶順手被自己帶出來的洋酒,然後“啪”一聲拍在了桌子上,說道:“給你帶出來了!”
姚芋不可思議的看了我一眼,回道:“你咋不把桌子也一起搬出來?”
“要是那窗戶口能過,我真想把桌子搬出來。”
“你個死村姑!”
我哈哈一笑,將酒又打開,姚芋也從便利店裡要了兩個紙杯,我們就這麼一邊吃着花生米,一邊喝着價值幾千塊錢的洋酒來消遣着這個下午。
除了洋酒和花生米,姚芋又從小賣部里弄來了兩桶泡好的面。我的世界漸漸因爲她做的這一切而變得簡單了起來,以至於很多年過去,我都記得這個午後,風將泡麪的味道吹的在整個巷子彌散,樹葉下散落着陽光的金黃,我和一個女人就這麼喝着洋酒,聽着遠處的老人唱着小曲。忽然,那些傷痛就好像播放電影一般,從心頭閃現了一遍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是的,姚芋確實是一個能給人帶來快樂的女人,她的身上總有一種出其不意的吸引力……曾經,我的肖艾也是這個樣子的!
……
這個下午,無事可做的我,最後還是陪姚芋去銀行將季小偉打來的那30萬給取了出來。姚芋她似乎很放心我,直接將錢放在了我的揹包裡,然後又坐着我騎的摩托車回到了那個工地。
劉流和康康確實沒有能夠逃掉,但因爲有了這筆錢,事情便也變得好辦了起來。姚芋將那30萬分給了那些民工,而劉流和康康則在她的身邊唉聲嘆氣,他們都覺得姚芋不該用這種方式將這筆壞賬扛在身上。可是姚芋自己卻沒有太放在心上……
這時,這些民工中一個自稱老劉的人,走到了姚芋的面前,他粗糙的手指和寬厚的肩膀讓他看上去很像個老實人。
他低聲對姚芋說道:“姑娘,其實我們知道和你要這筆錢不應該,可是我們也實在是被逼的沒有了辦法……我們都是從農村來的,沒什麼文化,除了做苦力,沒有其他什麼出路,可這苦力活兒,真是幹一年少一年,所以我們賺的每一分錢都是用血汗換來的……你真的是個好姑娘,我們也沒什麼能回報的,但只要我們在這個城市待一天,我們就都會惦記着你的好,以後在圖回報的……”
老劉說着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一張他們做散工時會用到的名片,然後遞給了姚芋,他又說道:“這是我的名片,以後有什麼體力活兒要我們幹,打個電話就行了……”
姚芋看了看老劉,似乎想說拒絕的話,可最後還是從他的手中給接過了。至此,這工地風波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可我終究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去看待姚芋這個女人。
……
一行四人離開工地後,已經是黃昏時分,劉流劫後餘生般的感嘆道:“我發誓,我這輩子再也不吃泡麪了……感覺自己就*像死了一回。”
姚芋問道:“是泡麪讓你想死,還是關的你想死?”
“都想死。”
康康也跟着附和道:“真想死!”
我笑了笑,雖然大家都口口聲聲的喊着想死,可是也擋不住這個黃昏美的讓人心碎。就在此時,我們的身後是一座正在動工建設的摩天大樓,左手邊是一片人工湖泊,右手邊是被夕陽染紅的白樺樹……劉流和康康戴着墨鏡都很酷,姚芋更酷,她腳上踩着兩雙沒了跟的高跟鞋,好像整個世界都在她的腳下“咯吱”作響。
夜晚快要來臨時,我們四人來到了市區裡的一個夜市,我們要了啤酒和所有能吃的烤串。最先開口說話的是劉流,他憂心忡忡的對姚芋說道:“我覺得你再這麼下去真的不是辦法,是時候想點賺錢的法子了。要不然你就狠狠心離開上海,別在管你爸那堆破事兒了。”
姚芋很堅決的回道:“我不想離開上海。”
所有人都將好奇的目光對向了姚芋,可是她卻沒有再開口解釋爲什麼不想離開上海……也許,這是她心中的一個秘密,就像所有人都有秘密一樣。
沉默了一會兒,姚芋她才又說道:“我是該想點賺錢的法子了……可是該怎麼賺呢?我現在什麼都沒有,我所有的一切都拿來還債了,甚至連自己的車和首飾都來用來抵債了!”
劉流嘆息,許久之後回道:“如果你真想做點什麼生意的話,我想和你一起做,雖然我沒什麼錢,但也是個人力。”
康康又接着說道:“也帶上我,我最近閒在家裡我爸媽怎麼看我怎麼不順眼,我也該正兒八經的找點事情去做了。”
我豎了三根手指,爲他們打氣,說道:“事情還沒有開始做,就已經有一個仨人的團隊了!”
劉流搭住我的肩,問道:“要不要組一個四人的團隊?”
我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點上了一支菸,然後想起了自己這倒黴的大半年,我已經相繼做垮了“心情咖啡店”和“艾橋琴行”,要是劉流了解這些後,不知道是否還有勇氣邀請我去組建一個四人的團隊。
可是和他們一樣,我也真的有了再次創業的需求,否則我該怎麼在上海這座城市生存下去?
我也能想象到,如果真的要選擇在上海全面開始,其難度會有多大。在這裡,我沒有金錢,更沒有人脈,但我真的很想、很想和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們,做一件自己喜歡的事業。
這纔不枉人生,不枉來上海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