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艾進了咖啡店後,便在我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看着所剩不多的糕點向我問道:“陳藝呢,怎麼沒有和你在一起?”
“她回南京了。”稍稍停了停我也向她問道:“袁真呢?”
“他也回南京了。”
我一陣沉默之後,終於向她問起了自己最擔心的事情:“你這兩天不會回南京了吧?”
肖艾表情很是不悅的反問道:“在你眼中我難道一直就不是一個言而有信的人?”
“我從來沒有覺得你是個言而無信的人,只是過於情緒化,所以會因爲一時的衝動而改變自己的決定。”
肖艾看着我,卻沒有用言語迴應我,之後便側躺在沙發椅上,似乎在想着什麼心思,而我又去了廚房嘗試着做另一種品類的糕點,時間就這麼悄悄的來到了深夜。
我帶着做好的糕點離開了已經準備打烊的咖啡店,回到自己住的酒店時已經是十點半。我非常疲乏,沒有顧得上給陳藝打一個電話,便先去衛生間洗了個熱水澡,之後才穿着睡衣躺在了牀上。
我拿起了手機,繼而給陳藝發了一條信息,她很快便回覆了,和我一樣,她也剛剛纔做完睡前的準備,我又發了一條語音消息,問道:“等主持完肖總和李子珊的婚禮,你應該有一個短假期吧?”
“嗯,有個五天的假期,我們一起去三亞旅遊吧。”
我和陳藝雖然已經相識20多年,可是卻從來沒有一起出去旅遊的經歷,以至於我的心被她說的一動一動的,尋思了半晌,我終於帶着極大的無奈回道:“還是算了吧,我已經快被這個社會淘汰成邊緣人了,這會兒不努力,還想着尋歡作樂,老天肯定會想辦法動我的麪包。”
“五天而已。”
“五個小時我都覺得奢侈!……你讓秦苗陪你去吧,這次回到南京我得第一時間改造心情咖啡。我現在是想法太多,留給我的時間卻不多了。”
陳藝許久也沒有回覆我的信息,我有些鬱悶的點上了一支菸,然後陷入到了等待中,也不知道陳藝是不是生了氣,或者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大約過了一刻鐘,我也沒有等到陳藝的回覆,隔壁房間的陽臺上卻傳了一陣吉他聲,然後便聽見肖艾用一種略帶悲慼的腔調低聲唱道:“半醉半醒日復日,無風無雨年復年,花枝還招酒一盞,祝你嬌妻佳婿配良緣……”
聽着、聽着,我便從牀上坐了起來,然後趴在玻璃門上向那邊的陽臺上張望着,只見肖艾穿着一件灰色的睡衣,頭髮還有些溼,手中抱着的是一把很少見的藍紫色吉他。
一首歌唱罷,我終於向她問道:“你剛剛唱的是什麼歌啊,挺好聽的!”
“性空山。”
“山的名字?”
“嗯,性空山位於長治市黎城縣北南委泉鄉杏樹灘村。”
“哦,那你剛剛唱的就是民謠了,這歌是袁真寫的嗎?”
“不是,他不會寫這種類型的歌,這歌只適合女人無病呻吟時唱唱,沒什麼特別的!”
我將歌詞回味了一遍,也許是自己學識淺薄,並沒有發現整首歌裡有一個很明確的邏輯,更像是爲了營造高深意境而拼湊出來的,於是我點了點頭回道:“是有點無病呻吟,不過曲子還不錯,曲子是袁真作的麼?”
“你煩不煩,幹嘛老扯上袁真!”
我這才推開玻璃門也走到了陽臺之上,笑了笑對她說道:“不能開你的玩笑嗎?……我看你現在挺無聊的。”
肖艾不可思議的看着我,回道:“因爲我無聊你就開我的玩笑,你有病嗎?”
“你有藥嗎?”
“你有病我就有藥。”
“你有藥我就有病!”我順着她的話脫口而出,直到發現她用一種看病人的表情看着我時,才猛然發現把自己給罵了,我一聲嘆息,然後很識趣的閉了嘴。
肖艾盯着我看了一會兒,然後一邊將吉他放進盒子裡,一邊對我說道:“袁真是比你強很多,他的粉絲遍佈全國,你只會臭貧。”
“我脾氣比他好。”
“你脾氣好嗎?前段時間因爲打架被逮進派出所罰款的難道是鬼?”
被人當面拆穿的滋味不好受,我有點尷尬的將目光從肖艾的身上移開,可是更遠的地方,除了快要熄滅的霓虹便是無邊的夜色,所以還是看着肖艾更舒服一點,儘管她的頭髮還沒有幹,儘管她一直用一種讓我無法捉摸的表情看着我。
我終於對她說道:“我打架是爲了朋友兩肋插刀!”
“袁真打架是爲了我兩肋插刀,有什麼區別嗎?”
“還真沒什麼區別,都是血性十足的男人!”
肖艾鄙視的看了我一眼之後便準備回自己的房間,卻在拉開玻璃門的一剎那,又轉身向我問道:“江橋,你有信仰嗎?”
我不知道她爲什麼忽然和我談起“信仰”這個詞,我木訥的看着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過什麼信仰,許久纔回道:“做人一定要有信仰嗎?”
“信仰就是生命裡最亮的光芒,所以我們絕對不能失去信仰。你可以想想,當你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快要活不下去時,是什麼支撐你繼續活着的,那就是你的信仰了。”
“那我有信仰。”
“你的信仰是什麼?”
這次,我沒有再多想,脫口而出:“是鬱金香路上那個廢棄的紡織廠。”
“爲什麼?”
“因爲從它被廢棄後,除了我,沒有人會在路過那裡時再進去看看,所以它的存在就像一個不會被人發現的秘密……還有,那裡有我想等的人!”
“沒有人再進去過嗎?……可我已經進去過很多次,難道我也已經成爲你信仰中的一部分了?”
我有點語塞,許久纔回道:“你是亂入的。”
肖艾沒什麼情緒的回道:“哦,看樣子我進的不是時候,可是看過裡面的荒涼之後,我還是很喜歡那輛報廢的卡車。不知道,有生之年它還能不能離開那座紡織廠去外面走一走。”
我盯着肖艾看,不太理解她想表達什麼。她就是這樣,有時候說話簡單到有些赤裸,有時候卻能把你繞進思想的死衚衕裡回不過神。想來,這就是她和袁真長期相處的結果,因爲聽過袁真的音樂作品,便會了解他也是這麼表達的,時而簡單,時而深邃到整個世界裡只有他自己在自娛自樂。
我與她一陣對視之後,終於說道:“那卡車已經和廢鐵差不多,你就別做夢了……對了,你的信仰又是什麼?”
“音樂。”
我點頭附和道:“音樂是個好東西,它可以治癒人的很多情緒!”
“呵呵,是嘛……我的信仰可沒你的高級,因爲這個世界上把音樂作爲信仰的人有很多,但是把紡織廠作爲信仰的只有你一個……”
“如果我的天賦異稟把你給驚到了,我很抱歉!”
“臭不要臉!”
我“哈哈”笑着,直到肖艾不願意看着我得意忘形而進了自己的房間後,我才收起這並不是很自在的笑臉,靠在陽臺的護欄上點上了一支菸,然後又想起了信仰這個詞。
我忽然覺得自己的表達可能存在錯誤,爲什麼我的信仰是那座紡織廠而不是陳藝呢?我記得在自己孤獨到快要崩潰的時候,都是曾經與陳藝在一起的那些畫面,以回憶的方式拯救了我。
如果說信仰是活下去的動力,那陳藝顯然更加貼切。至少我最近一直在做夢,希望能夠儘快搞定生活裡的麻煩,然後與她一起走進婚姻的殿堂,這已然成爲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主導着我的**和在**裡存在的理想。
熄滅手中的煙,回到房間。第一件事情便是拿起手機查看陳藝有沒有回覆我的信息,她大約在十分鐘前回復了,她並沒有因爲我拒絕了去三亞旅行的提議而生氣,並表示自己也不會去,她會利用這幾天的休假陪我一起改造“心情咖啡店”。
我心中滿是感動,人生中能有這樣一個女朋友還要奢求什麼?所以我想奮鬥的決心更加強烈了起來,因爲我真的很想給予自己能夠給她的全部。
……
次日,我又去季小偉的“1999”咖啡店學習了一天做糕點的手法,肖艾也很守信的沒有離開揚州,她在季小偉的陪同下一起逛了揚州的幾個景點。
夜晚來臨前,我再次接到了金秋的電話。明天就是肖總和李子珊的婚禮,她最關心的依然是肖艾的去向,我告訴她肖艾還在揚州並沒有回南京的打算後,她才心安了些,表示等辦妥了肖總的婚禮後,一定會好好請我吃頓飯以示感謝。
回到酒店,我特意去了酒店的前臺詢問肖艾有沒有退房。得到的答覆是,肖艾在這裡訂了5天的房。也就是說,還有3天才到她退房的時間,我的心安定了下來,也許她只想靜靜的待在揚州,然後熬過這讓她感到痛苦的幾天。
下一刻,我便給她發了一條微信,約她明天早上一起吃個早飯,如果她願意的話,明天下午我們可以一起回南京。
這條信息久久也沒有得到肖艾的回覆,我心中又有了一些不太踏實的感覺,趕忙一個電話撥了過去,可得到的卻是已經關機的語音提示,我的神經開始習慣性的緊繃了起來,隨即閃過一個念頭:她該不會和我虛晃了一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