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下數日的大雨讓正在御書房內批閱奏摺的閻墨贇感到很是煩躁,他手中的筆不知怎的突然停住,筆尖上的墨水即將滴到奏摺上時,蕭春踩着輕盈地步伐進來,他躬身對閻墨贇說道:“陛下,皓月公主求見。”
聞言,閻墨贇收起墨筆,擡頭對蕭春說:“讓她進來。”
“是,陛下。”蕭春應了聲,轉身離去。
閻墨贇將批閱一半的奏摺放一邊,擡頭時正好看到閻皓月進來,閻皓月面帶笑意地來到閻墨贇面前,她欠了欠身,問候道:“皓月拜見皇兄。”
閻皓月的稱謂讓閻墨贇眉頭微皺了下,他很快恢復自然看着閻皓月問道:“皓月,今日怎有空上朕這兒?”
閻皓月微微一笑,說:“皓月都好些日子沒見着皇兄了,昨日才聽聞皇兄回宮了,這就過來看看皇兄。”
閻皓月的話讓閻墨贇心中多了幾分疑慮,他輕笑地應道:“皓月如此關心朕,讓朕很是寬慰。”
突然,閻皓月面色一變,她眉頭緊鎖一副關心地問道:“皇兄,皓月聽說美人嫂子並未跟您一塊兒回宮,她是回相符了嗎?還是……”
後面那句,閻皓月並未說出,也不敢下定論。閻墨贇和相思離宮之事並未公開,她這回也是頂着太后沈漣漪的壓力到此一探的,她是真的關心相思,但沈漣漪只讓她過來詢問清楚相思的行蹤。
閻墨贇將閻皓月眼中閃爍的光芒收進眼底,他輕搖着頭苦笑說:“看來相昭儀失蹤的事早晚要傳遍整個皇宮,到時相符將軍定會上朕這兒來要人。”
閻墨贇的爽快回答讓閻皓月不禁握緊右手,她稍稍平復情緒後,小心翼翼地問閻墨贇說:“皇兄,你說的是真的?”
“皓月是覺得皇兄說謊?”
閻墨贇臉色一變,凌厲的眼神看向閻皓月,閻皓月心中一驚,她立即恭敬回道:“皇兄,皓月不是這個意思。”
“皓月只是擔心美人嫂子的安危……”說着,閻皓月再次看向閻墨贇,“美人嫂子,她怎會失蹤?皇兄怎不派人尋找呢?”
閻皓月的質問讓閻墨贇苦笑搖頭,他一副無可奈何地說道:“朕若知曉是何人擄走相昭儀,朕還會坐在這御書房嗎?”
閻墨贇的表現無懈可擊,閻皓月根本看不出在相思失蹤這件事上閻墨贇有無說謊,可經歷過姜中月在她面前一躍而下的陰影令她不敢再輕易相信閻墨贇。也是見識過閻墨贇的冷血後,她才認同沈漣漪的話,閻墨贇是這郅寧國皇宮中最冷血的人,他可以冷眼旁觀周遭發生的一切,也從不插手去改變什麼。
當年的宮變,若是閻墨贇能像他的幾個皇兄站出來幫太子作證,那就不會有後面的事發生。對於這一點,閻皓月只覺得不管當時閻墨贇有沒有站出來,經歷那件事後太子閻睿暘都不會是郅寧國國君的最佳人選。
對沈漣漪要做的事,她都很多不認同,但閻墨贇所做的事又一步步將她推向沈漣漪的陣營,他明知道姜中月是她好友,卻見死不救。而現在呢?相思又做了什麼
,她失蹤了,閻墨贇就跟沒事一般回越歌繼續當他的皇帝。
皇帝真的有比人命重要嗎?閻皓月不解,也不想去了解。
閻皓月緊咬着下脣,僵直着身體站在閻墨贇面前,她本想相信閻墨贇的,但閻墨贇實在讓她失望了。
閻墨贇直勾勾地看着閻皓月,他剛要開腔,閻皓月打斷他道:“皇兄,皓月還要去母后那邊,就不繼續打擾皇兄了。”
“外面下着大雨,要不要讓蕭春送你過去?”閻墨贇關心地問道。
閻皓月回頭看着閻墨贇,她搖了搖頭說:“不用了,有小希陪着皓月呢。”
閻皓月離開後,蕭春麻利地進來,他看着一臉嚴肅的閻墨贇,低聲問道:“陛下,皓月公主這是幫太后過來試探您?”
閻墨贇沒有回答,他的視線悄然地落在一旁的奏摺上,良久他對蕭春說:“召危大將軍入宮。”
“是,陛下。”蕭春一刻都不敢怠慢,他立即領命而去。
御書房再次恢復平靜,閻墨贇的手緊握成拳,沉思許久,他從暗格裡取出一副畫像,攤開看着畫中美人,這是之前他召相思到御書房後所作之畫,他一生只爲三個女人作過畫,一個是他生母,一個是賀蘭萱,還有就是相思。
看着畫中美人左上角的題詩“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入骨相思知不知。”閻墨贇低吟着,他本以爲他的心隨着賀蘭萱死去了,卻沒想到相思靜靜相伴下,他對這位跟賀蘭萱完全不同的女子產生了情愫,相思如同一股清泉細細地慢慢地流入他心裡,在他心中留下屬於相思的印記。
從江州到越歌,他走得很急,生怕芙蓉對相思不利,但一路過來,他並未見到芙蓉乘坐的馬車。到越歌那日正巧開始下雨,這場雨連續下了好幾日,他讓危天臨派人沿路再找回去,在確定從江州到越歌的路上尋不到相思的蹤影后,他讓危天臨在越歌城內尋找芙蓉的蹤跡。
而一日前,危天臨來消息說他找到芙蓉所在的青樓,當時他本想跟危天臨一同過去的,但危天臨說那青樓很奇怪,可能是歸仲珩在越歌的藏身所,爲了他的安危,危天臨不同意他一起去。
今天,危天臨應該有消息了。閻墨贇在心中揣測着。
此時的姝緣樓,雖然雨未停,但這兩日客人已經漸漸多起來,姝緣樓開始正常做生意。
到姝緣樓後,芙蓉讓車伕給她送乾淨衣裳,衣裳倒算乾淨,但穿在身上顯老十幾歲,加上相思此時瘮人的容顏,連車伕都看不下去了,但相思坦然接受。這兒是芙蓉的地盤,只有順着芙蓉的意,她才能安全。
第一日,她還能見到車伕幾面,第二日開始,相思被當做老媽子趕去廚房幫忙,芙蓉還特意吩咐要她幹最髒最重的活兒,廚房裡多一個外人已顯扎眼了,更何況還是醜陋無比的老女人,平日裡鮮少有樂子的廚子們爲討好大老闆芙蓉,盡情欺壓相思。
但相思無所謂,芙蓉要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這一筆筆的賬她全記着呢
。
她不是小心眼,她是非常小心眼。
想着,相思看着面前的木頭髮起了呆,她剛停下來一會兒,一隻大手重重蓋了過來,沒任何準備的相思被這一掌拍得有些暈眩,但她剛從地上站起來,那大手又要揮過來,相思本能地閃躲,結果那手並未蓋下,相思剛擡頭要給對方道謝,卻突然出現幫她的人嚇到。
阿普普冷冷地看着相思,當他看到相思的臉時,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顯然他也沒想到相思會變成現在這副醜陋模樣。
他清清嗓子對相思說:“公子說夫人是客人,不應該做粗活兒的。”
阿普普的話讓相思很吃驚,她直勾勾地看着阿普普,阿普普狐疑地看着相思,這纔想起車伕跟他說的,“夫人不能說話?”
其實相思已經恢復了,在聽到阿普普的問話後,她點了點頭。
阿普普沉吟了會兒,他轉身對廚房的其他人吩咐了句,就將相思帶離廚房。
一路上,阿普普沒說半句,拖着一條廢腿的相思緊緊地跟在他身後,生怕跟丟,看着阿普普的後背,相思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阿普普是陪歸仲珩回的越歌,還是獨自回來的?
阿普普帶着相思來到一處僻靜的廂房,“夫人先暫時住這兒,我去叫個人過來服侍夫人。”
說着,阿普普瞥了相思的瘸腿,他眉頭微皺,“芙蓉小姐那邊,我會跟她說清楚這是公子的意思。到時她不會爲難夫人的。”
相思看着阿普普,她比着手勢似乎想讓阿普普知道什麼,阿普普看不懂相思要說什麼,他找來筆墨讓相思將想說的事寫下。
“多謝,也請您幫我跟車伕說聲謝謝,一路過來擾煩他照顧了。”相思沒有說芙蓉半句壞話,她只是單純地將她的謝意表達出來。
但這幾行字看在阿普普眼中卻帶着另一層意思,他微微點着頭道:“夫人不必客氣。您是公子請來的客人,自當禮待。”
安置好相思後,阿普普轉身離去。
相思在確定四下無人後,她提筆在一張字條上寫下一行字,然後她走到窗戶邊,放出覓尋香後不久,一隻紅色鳥兒來到窗邊,相思將字條裝到鳥兒腳上,確定無事後再將鳥兒放走。
那是她特意寫給白夜,她本以爲還要多等些時日,但既然阿普普沒跟歸仲珩一起,而暗中回越歌,那證明阿普普是歸仲珩這盤棋的重點。
佯裝不在場是歸仲珩的拿手好戲。那她就讓這場戲更精彩一些。
相思站在窗邊走神時,門外傳來敲門聲,“夫人,小姐讓奴婢過來服侍您。”
相思認出這個聲音,她過去開門,外面站着的人果然是芙蓉身邊叫蝶兒的丫鬟,她後退前特意給了蝶兒一個微笑,想來是她此時面部十分醜陋,導致這個友善的笑一點都不友善,甚至把蝶兒嚇了一跳。
蝶兒低垂着頭扶着胸口,再確定相思如芙蓉所言後,她才大膽地進來,阿普普的突然出現把芙蓉嚇死了,芙蓉就讓她過來服侍相思,也算變相監視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