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聞雨軒靜匿得可怖,賀蘭萱早早差遣槐子回去休息,她躺在牀上許久都睡不着。
從三年前從懸崖下爬着回來,每到夜裡只要一閉眼她都會回到落下懸崖的那天,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紅桃爲她死,她突然覺得自己好渺小。
再一睜眼一閉眼,回到的不少落下懸崖的那天,而是人頭落地的那一刻,大砍刀的冰冷,頭顱落地的劇痛,鮮血染紅白雪,她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身體失去支撐倒在冰冷雪地。
整個腦海裝滿的都是死亡的畫面,有時死亡的感覺太真實,她便躺在牀上睜着眼,一夜到天亮,只有天亮那一點點時間才睡得下。
她這個毛病除了韓梅開,整個問柳山莊甚至連在她身邊伺候的槐子都不知道。
她心裡清楚,這種弱點越少人知道越好。
突然,閻諾年可愛的小臉闖入她的腦海。想到閻諾年,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被閻墨贇教得那麼好,她感覺十分欣慰。
奇怪,今夜她能睡着了。
想着閻諾年,嘴角勾着一抹笑,賀蘭萱終於在黑夜中安穩地睡下了。
時間慢慢流逝,突然一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無聲息地來到賀蘭萱的牀邊,他無聲息地坐下,靜靜地看着睡夢中的賀蘭萱,他想伸手去觸碰,卻擔心驚醒她。
相思,上蒼對我不薄,果然你還活着。他含笑地看着賀蘭萱,想着。
他眼角的餘光瞥見牀頭前的輪椅,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再轉頭看賀蘭萱的腳,他想檢查下可手卻在半空停住了,許久,他回頭看着賀蘭萱,不知道她夢到什麼,那她這三年有夢到過他嗎?
她記得自己夢到了閻諾年,可爲何睜眼時面前是一片漆黑,她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什麼,她只能摸着黑前行着,突然黑暗深處傳來一聲絕望的叫聲,她覺得聲音耳熟便快步跑向前去。
她先看到一道光,然後看到一個漂亮女人倒在血泊中,屍體的前面是手拿狙擊槍的……傭兵?這個詞彙一下子在她腦海中蹦出,而且他身穿的服裝就知道他地位不低,當那傭兵轉身時,她看到他的臉,她心裡一驚。
歸仲珩。這個名字在心裡浮現,很快,她便知道她看到的只是一個跟歸仲珩長得像的男人,一個不陌生的男人。
那傭兵頭目一邊跟旁邊的人說着背叛者的下場,一邊囑咐將屍體隨便挖個坑埋了,不要沾染了晦氣影響之後的任務。
那人跳上一旁的吉普車離開後,兩個留下處理的屍體的人,剛挖了個坑,身後草叢搶眼無情,直接將兩人擊斃,在確定那羣傭兵走遠後,藏於草叢的人才出來,將地上的屍體抗在肩上,很快消失。
她伸手想叫住那人,可她知道即使她喊出來也叫不住那個人。
就在她以爲結束了,畫面突然一轉,那個屍體,不,那個漂亮女人被擒住了,女人被送到敵人頭領面前時,她有很骨氣沒有投降。
但這位大哥似乎也沒想讓她投降,而是叫人把她關進他的房間,然後天天逗弄她,沒有不軌行爲,只有言語調戲。
那女人根本摸不清她的敵人到底在想什麼,突然有一天,這位敵人頭領將她從牢籠放出,她轉身就可以走,但她沒有立即離開。男人很高興,邀她上牀,她欣然答應,在
男人發情時,她從一旁的櫃子上抓到男人離身的手槍,她毫不留情地將手槍抵在男人太陽穴上,果斷而迅猛。
男人沒有動怒,而是露出讚賞的神情,他伸出手邀請她加入他的團隊,她果斷拒絕,然後拿着他的搶防身,離開敵人巢穴。
目送那漂亮女人離去的男人轉身時,賀蘭萱的臉色比看到歸仲珩還要糟糕。
這究竟是誰的記憶?她的嗎?可如果是她前世的,那麼她怎麼可能看到死後被屍體被人帶走的畫面?
突然,邪魅的男人擡頭衝着她一笑,她頓時感覺毛骨悚然,莫非這是這個男人的記憶?可她怎麼可能有這個男人的記憶?不對,這個男人給她的熟悉感比那個像歸仲珩的傭兵更深刻,可她不記得自己見過這張臉……
“啊!”
她被噩夢驚醒,屋外的槐子聽到裡面的動靜,急衝衝地進來,關心地問道:“莊主,您怎麼了?”
她緩緩地擡頭,許久才緩過神,她看着槐子,吩咐道:“槐子,給我打盆涼水。”
槐子怯怯地應道:“是,莊主。”
槐子離開後,她伸手摸了一把額上的汗水,夢到什麼,她記得不太清了,但她清楚地記得夢裡的她又死了一回。
生命一次次被人奪走的痛楚,這種感覺太難受了,像落入水中溺水一般,拼命拍打水面,卻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慢慢地沉入水中,最後連呼吸都被可怕的水奪走。
她沒溺水過,但她以前認識的一個人差點溺水死掉,幸好後來被救了,但他的生命沒被可怕的水奪走,卻也沒能留住。
她可憐的朋友啊,沒活過十一歲。
槐子提着涼水進來時,賀蘭萱還坐在牀上發呆,槐子將桶中的水倒進臉盆後,過來問候道:“莊主,需要屬下幫您更衣嗎?”
賀蘭萱擡頭看了槐子一眼,然後搖頭說:“不用。”
說話間,她的手不經意地碰了枕頭邊,指尖摸到一個冷硬的東西,她伸手一抓,拿起一支簪子,槐子看到簪子,他笑着說道:“這不是莊主的五心花簪嗎?”
賀蘭萱定眼仔細瞧了下手中簪子,漸漸地,她眉頭皺了起來,她身上的那支五心花簪在問柳山莊的房中,那麼這支是……賀蘭萱很快明白過來,這是真正的五心花簪,是她曾經送給閻墨贇的。
想着,賀蘭萱擡頭環視四周,難道昨夜閻墨贇來過?
槐子不知道賀蘭萱在看什麼,“莊主,這支簪子有什麼問題嗎?”
賀蘭萱將簪子收起來,搖着頭道:“沒什麼問題。”
“槐子,你先出去下。”賀蘭萱吩咐道。
“是,莊主。”
槐子出去後,賀蘭萱將簪子拿出去仔細再瞧了瞧,確定是真正的五心花簪後,她將簪子收好,換上衣裳後才讓槐子進來。
在槐子地幫助下,賀蘭萱坐上輪椅後,她推着輪椅來到水盆邊,用盆中涼水洗臉,讓自己冷靜冷靜。
用早膳時,魏棋來了。
“魏棋,早飯吃了嗎?沒吃,一起坐下吃。”賀蘭萱招呼道。
魏棋搖着頭,在賀蘭萱面前的位置坐下,“莊主,天剛亮,尤神醫和白公子就走了。”
聽到這話,賀蘭萱手中的動作停頓了,她微微一
笑,說:“是嘛。”
魏棋不解地看着賀蘭萱,“莊主,尤神醫和白公子不是您的朋友嗎?您聽到朋友不告而別,怎麼能這麼淡定?”
賀蘭萱眉頭微皺地問危祁,說:“難不成我要食不下咽,哭哭啼啼才能說明我對朋友離去的不捨?”
魏棋聽後微微一愣,然後搖着頭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既然不是這個意思,那就別問這麼多。”賀蘭萱嘆道,“不管是錦榮園還是問柳山莊,都向我的朋友開放,他們要來便來,要走便走,決不強求。”
魏棋直勾勾地看着賀蘭萱,發現賀蘭萱真的尤燁和白夜的離去沒反應後,他忍不住嘆了口氣說:“枉費這位白公子對莊主一往情深,莊主怎麼就不能好好珍惜呢?”
這話讓荷蘭豬直接賞了魏棋一個白眼,“我若接受白夜,那閻墨贇和我兒子怎麼辦?”
“可您也沒回閻老爺身邊啊。”魏棋小聲說道。
賀蘭萱不知道尤燁都跟魏棋說了些什麼,或者是白夜表現了什麼,她知道自己對白夜是殘酷了些,但如果她不殘酷,白夜就不能好好地當渭琅國國君,想她這麼多年機關算計是讓歸仲珩失去一切,可不是要將渭琅國交給一個昏君!
“魏棋,很多事不能只看一面。雖然你現在埋怨我沒回閻墨贇身邊,但我有說過不回去嗎?人不能太貪心,我有年兒這麼個好兒子,已經很滿足了。”
說這話時,賀蘭萱的嘴角始終帶着一抹笑,閻諾年就是她的心肝寶貝。
魏棋點着頭說:“閻小公子的教養確實很好,不過莊主一直不跟他相認,這不是很傷閻小公子的心?明明孃親就在面前卻不能相認,明明相公就在錦榮園,你卻不想見。”
“魏棋,你今天很奇怪?不會大清早地喝了隔壁道觀老道士的符水,開始說胡話吧?”賀蘭萱看着魏棋,問道。
魏棋呵呵乾笑兩聲,說:“莊主,這一點都不好笑。”
“我只不過是在感嘆,莊主心硬如石啊!”魏棋嘆道。
賀蘭萱笑着說:“這話,我愛聽。”
說完,賀蘭萱對在屋外候着的槐子,喊道:“槐子,給我添碗飯。”
“是,莊主。”
槐子立即進來,拿着賀蘭萱的碗出去了,賀蘭萱瞥了魏棋一眼,嘆了口氣說:“看你做的好事,現在我像做賊似的,只能躲在屋裡吃飯。”
“原本這時候,我應該坐在池邊,看着園中美景,吃着槐子從街上買來的留香包子。”
賀蘭萱都把魏棋說饞了,“確實有些日子沒吃到留香包子了。”
“那快去幫我買兩屜,不,三屜。”賀蘭萱催促道。
魏棋剛起身要走,想起他來找賀蘭萱的真正原因。賀蘭萱見魏棋駐足了,她忍不住開腔道:“快去買包子啊!”
魏棋回頭,一臉凝重地看着賀蘭萱,“莊主,今天早上安子跟我說,看到奇怪的人在錦榮園後門鬼鬼祟祟的。”
說着,魏棋沉吟了會兒,“莊主,咱不會被人盯上了吧?”
賀蘭萱冷着臉,應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忙吧。”
魏棋臨走時,賀蘭萱補充了句,“記得給我買包子。”
“記住了,莊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