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三人那均勻的呼吸聲,我卻覺得心裡沒底,不時地悄悄掀開帳篷底部向外觀察。每次都不敢掀,怕再看到什麼,在掀了十幾次之後,終於被睏意擊敗,沉沉醒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半夢半醒中,似乎聽到耳邊有什麼低沉的聲音傳來,像是誰在遠處講話。我又醒過來,掀開帳篷底部朝外看,藉着夜色,能看到有個黑影盤腿坐在帳篷前,正在低聲唸誦經咒。被帳篷擋着,只能看到半個和身影。
我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出,連忙伸手去推隔着方剛的登康。卻沒看到登康在帳篷裡,我再仔細向外看,原來坐着的那個人就是登康。
他是在修法?我這樣想着,都說拳不離手曲不離口,也許阿贊也是呢。正在我準備繼續睡的時候,看到登康慢慢站起來,朝密林中走過去。我連忙鑽出帳篷,當登康的身影淹沒在黑暗中時,我忍不住低聲喊:“喂,你去哪?”
沒人迴應,我跑回帳篷再次將方剛推醒,他很生氣:“你連失眠也要找人陪練?”
我說:“登康自己走進樹林去了!”方剛連忙鑽出來,我告訴他剛纔發生的那些事,方剛看到登康確實不在帳篷裡,就去翻揹包,裡面果然有一支手電筒,擰開後發現光亮很差,但也比沒有強。
方剛朝着我指的方向走去,我連忙讓他等等我,雖然沒有手電筒,但我的手機還帶着,打開閃光燈,舉着手機跟在方剛身後。進了樹林中,我倆小心謹慎,可怎麼也找不到登康在哪。大概又找了半小時,忽然我覺得背後發癢,還是那片紋刺經咒的位置。
“好像就在這附近,我這後背……”我撓着後背說。方剛四下一照,什麼也沒有。繼續走了幾分鐘,忽然有個人影一閃而過。方剛連忙將手電筒晃過去,人影又不見了。我這心怦怦亂跳,對方剛說要不我們先回去吧,登康可能一會兒自己就能回來呢。
就在方剛也猶豫的時候,聽到遠處有隱約的聲音,像幾個人在低聲交談。我倆互相看看,打起精神悄悄朝發出聲音的位置摸過去,最後看到有人坐在地上,面前好像有個長條岩石。方剛示意和我分開,一左一右包抄,等再接近點的時候才發現,那人正是登康。
他盤腿坐在地上,低聲唸誦着經咒,雙臂平伸,手裡握着一串珠子。藉着手機閃光燈的亮光,我看到他面前的並不是什麼長條岩石,而是個簡單的供桌,好像是木製的,上面擺着不少東西,有盤有碗,似乎還有一些骨頭狀的物體,泥草夾雜,實在看不太清楚。
我和方剛靜靜地看着,登康又唸誦了十幾分鍾,慢慢站起來,伸手用力去推供桌。這供桌是木製的,很容易就被推翻,看到底下有個長方形木板,與地面平齊,從外表看,似乎是棺材的蓋子。
“這是什麼?”方剛忍不住發問。
登康並沒理我們,而是伸手去掀棺材蓋。他的動作很笨拙,好像在夢遊一樣。我忽然看到旁邊有一根什麼東西半埋在土裡,過去伸手拔出來,是根鐵鍬,看來就是當初給這口棺材挖坑用的。不知道被雨水澆了多少次,鍬柄上全是乾硬的污泥。
方剛接過我手裡的鐵鍬,用尖端去撬棺材蓋,棺蓋明顯並沒有釘牢,幾十下之後就撬鬆了,登康用力一揭,整個棺蓋都被揭開。方剛手快,攔腰將登康抱住往後拉,一股濃烈的腐敗屍臭味涌出來,雖然我已經躲得很快,但還是聞到了,差點沒吐出來。
登康盤腿坐下,又開始唸誦經咒,這回聲音大了很多,幾分鐘後,我和方剛纔敢走上去,用光亮照棺材內部。裡面勉強能看出躺着一具枯骨,半泡在腐爛的屍液中,身上穿着衣服,但已經完全看不出顏色。
我嚇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方剛問:“這是什麼傢伙?”那邊登康走過來,在棺材前重新坐下,把手裡的那串骨珠末端扔進棺材裡,右手握着另一端。忽然,登康停止唸誦,大口喘着氣,然後垂下頭,一動也不動,連氣也不喘了。
“他怎麼不動了?”我問。方剛走過去,伸手剛要推登康,卻聽到把頭垂到胸口的登康又在低低念着什麼。這種經咒聽上去很奇怪,以前從沒聽登康念過,似乎阿贊洪班、巴登和Nangya他們也沒有,但當初我和登康在那空沙旺以北的阿贊尤家中似乎聽到的就是這種。登康似乎念得並不熟練,念念停停。
方剛連忙把手縮回,後退幾步,生怕干擾到他。我覺得後背又癢又燙,疼痛難忍,把手伸到背後用力撓着,可怎麼也沒用。方剛看了看我,走過來把我的襯衫下襬撩起,用手電筒照着,低聲說:“全都腫起來了,他媽的。”
我明白這些當初讓阿贊Nangya紋刺的驅邪咒,只要在陰氣極重的地方就會有反應,這就像有些人紋了五條經,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會覺得皮膚髮熱一個道理,只不過Nangya給我刺的這個效果更加明顯。
登康像行屍走肉似的唸誦了二十多分鐘,他慢慢擡起頭,緩緩收回骨珠,戴在自己脖子上。再伸手從棺材中把那具屍骸的頭骨抱出來。這屍骨顯然已經在棺材裡泡了幾年,骨骼之間完全脫離,很容易就抱出來了。登康將頭骨端端正正地放在面前,從懷裡掏出一柄摺疊小刀,撩起左臂衣袖,用刀從上臂劃到手掌,割了長長的一條傷口。
鮮血瞬間流出,登康擡高左臂,將左手中指頂在頭骨的頂部,讓血緩緩流在骨頭上,不多時,骨頭就已經被鮮血浸滿,一條條的血痕流下來。登康繼續唸誦那種奇怪經咒,十幾分鍾後,他喘氣開始吃力,我想應該是失血過多的緣故,可又不敢打擾。
這時,登康身體一歪,倒在地上,我連忙過去扶起,方剛把襯衫脫下來,用力系緊登康的左臂上方,讓血液暫時流通不暢,以免流得更多。
我看到被登康推倒的供桌旁散落着很多小石像,看上去很像拍嬰,就走過去拿起一個來看。敲掉上面的泥土,果然是拍嬰,無論大小和形制,都和以前魯士路恩從古墓中挖出的那些一樣。
難道這些也是古墓拍嬰?我招手讓方剛過來看,他說:“你還記不記得,之前登康去問過鬼王,鬼王說這個勞差專門在深山裡修古代高棉的拍嬰法門?”我連連點頭說記得,看來就是這個了。
方剛讓我把這些拍嬰全都帶上。可我並沒有工具,最後只好也脫下襯衣,把能找到的六七尊拍嬰都打包好,再將兩隻袖子系在腰間,算是腰包。
我和方剛架起登康就往樹林外面走,忽然方剛停下腳步,讓我把那顆頭骨帶上。我只好單手抱着頭骨,另一隻手攙扶登康,這顆頭骨上面全是鮮血,又滑又粘,我暗想你怎麼不拿着,非讓我帶這種晦氣的東西。
天已經開始矇矇亮,方向感早就沒有了,正在我發愁怎麼回到帳篷那邊的時候,方剛對我說:“聽到什麼聲音沒有?”我倆停住腳步,豎起耳朵,果然聽到某處傳來什麼人的呼喊聲,好像是米商發出的。聲音很遠,按音量來判斷,怎麼也得有兩三公里。
“這傢伙喊得真及時,快走!”方剛面露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