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性格決定命運。存在即是合理。
嗯,屁話。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那份煩惱,只是絕對值略有不同。窮人煩惱五塊錢一碗的泡麪,富人煩惱萬千豪宅。小孩兒煩惱如何任性縱意不受拘束,成人們煩惱如何永葆青春最好長生不老。
可是,有些問題遠不是金錢能衡量的,年華能沖淡的。
比如…唉,太多了。還是不要比如的好。
紗帳捲起,朵朵撲閃着一對寶石紅色的大眼探頭進來,嘻嘻笑“二公子,我就知道你沒睡着!”
寒顫一下,被稱爲二公子的某人弱弱開口,糾正“我說過,你可以叫我姚白…”話沒說完就被雙玉手捂裡肚裡,朵朵緊張兮兮豎着眉毛“唉呀,別亂說!您在化形前是不會被賜名的!犯忌犯忌…”
什麼破規矩!鬱悶。姚白在錦被裡撲騰兩下腳,更覺鬱悶。瞧這白生生肉乎乎的小腳!最最可惡的是,足踝上還繫了串銀鈴,小巧可愛聲音清亮。敗了,幸虧脖子上沒掛塊長命鎖,不然他非死了不可。
其實,姚白同志對這種重新活過一次的機會並沒有什麼珍惜感恩的心態,但是他也沒想到神仙的審美情趣如此扭曲!
活生生把一個二十歲大男人塞進一個身量不超過半米的小豆丁身體裡,堪稱生理與心理的雙重酷刑,史無前例的折磨。
史無前例,但並不代表舉世無雙,更驚悚的還在後頭。
“唉,二公子別亂動。”朵朵拍拍姚白,耐心的感人“三公子正睡的香呢!”
他,他沒法睡的不香!霸佔了大半個被子,還硬生生擠到自己懷裡來,毛茸茸的癢死人。小爪子搭在自己胸口,綿綿軟軟,毫無防備的樣子。
姚白伸手騷騷他肚皮“別睡了,起牀!”
白色絨球狀生物蜷的更緊,置若罔聞,小耳朵抖動兩下,倒是豎的精神。
姚白凝視着他,面無表情。每當面對着他,姚白總覺得最好的表情就是面無表情。
當崩潰到不能再崩潰,刺激到無法再刺激的時候,往往會不可避免的走向另一個極端。這算不算是某種人之常情?當然,如果姚白還能算是個正常人類的話。
“小狗,起牀!”好吧,姚白認命的接受,此一隻通體雪白的小狗狀生物,是他的弟弟,雙胞胎弟弟。
這普降萬雷的異界。
姚白和小狗確實是雙胞胎,朵朵信誓旦旦說她可以證明,並且一臉嚴肅的雙手合十,說可以向神起誓。
神?呸,讓他一邊兒玩去!姚白又受了點打擊,也許現實就是如此的吧…反正姚白一睜眼看見的第一個生物就是小狗。小小的軟軟的雪白毛團,蠕動着向自己懷裡進發。初生時身體柔弱,卻並不能干擾他的百折不回堅持不懈,一雙眼瑩亮潤澤像被淚水洗過一樣,蔚藍如海。
朵朵發完誓,自己也犯嘀咕。沒見過這樣的雙胞胎,怎麼一點也不像呢?真是神奇。
不是神奇,是神腦癱了。姚白止不住的忿忿。
他己經研究過自己了,從外形上看是個特別正常的三歲小孩兒模樣,黑髮黑瞳脣紅齒白,倒是難得一見的標誌。跟那個小狗狀生物,從種族上可能就有點區別。嗯,很大點的區別。
可是苦命的姚白後來才知道,真正的異類不是小狗,而是自己。不通過化形儀式就直接以人形降生的怪胎。
靠,這是什麼世界?!
當然,姚白和小狗的區別不只體現在外形方面,還有很多很多。比如,姚白生而能言,可小狗不行,只能嗚咽幾聲,但幸好聰明異常。又比如,小狗會在月夜立於院中,沐月修行,而姚白不行。他站在巖上披了月色,除了凍的要死沒別的感覺。
…總之,就是些小事,姚白認爲自然無比理所當然,也無傷大雅。別人卻難以接受,只覺詭異。
姚白的生活相當單調和寂寞,從降生到這個異界到現在,他只見過三個生物:小狗、朵朵,還有迤桑。
小狗就不必說了,天天在他身邊睡的昏天暗地日月無光。朵朵照顧他們的生活起居,忙裡忙外。迤桑是個酷哥,沉默寡言又酷愛玩失蹤,基本上可以算是幽靈人口,日常生活部分可以將他忽略不計。
殿內寬敞,器具又少,更顯清冷。從暗紅窗櫺向外望,只能看見一片茫茫的青白顏色。整日的落雪,或大或小如夢似幻。一日朵朵進門,見到姚白坐在几案之上,微昂着頭向窗外無聲遙望,衣衫單薄髮色如墨,分明又蕭索的如同剪影。
朵朵足下頓頓。白衣烏髮的幼童轉頭望着她,平淡發問“這麼大個地方住四個人,不是資源浪費麼?還是,我把他們嚇跑了?”
無法做答,朵朵愣了愣轉身逃走。
這回輪到姚白髮愣了。絞着手指鬱悶,我是小孩兒,就不能哄哄我嗎?不哄也就算了,用的着這麼直接嗎?
既然是這樣,姚白懂事,乖覺的從善如流,再不提此類事件了。
只是這樣一來,他的日子就更無聊。他還保持着一日只睡四個小時的習慣,可小狗同志卻正相反,一日有四個小時清醒就相當難得。而且小狗睡覺怪癖頗多,一定要睡在姚白牀上,一定要窩在姚白懷裡,以一種汲取溫暖的溫柔依賴的姿勢。
這讓人如何拒絕的了?姚白擁着那一團綿軟密實的毛球,不知怎麼的就生出些奇特寧靜來。
在這樣永無盡頭的冬日裡,我們相擁,沉睡,彼此溫暖。
這個異界到底是什麼樣子?未來又會以什麼樣的方式轟然而來?我的存在有什麼意義?…諸如此類的哲學問題也在相擁的這一刻,變的無關緊要起來。
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