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在撫上祈年殿門上那對烏金門環的時候,浴雪君是有些遲疑和軟弱的。
由他和太湖君共同主持的化形儀式己經完畢,空中集結的厚重烏雲早己漸次散去,籠罩在大殿上空如同將熄未熄的螢火,透明輕薄好像琉璃燈罩,輕釦即碎。
四周寂寂無聲,唯聞雪落。浴雪君手指搭在冰涼的烏金環上,虛浮的用不上半分氣力。靜,太靜了,殿裡什麼聲音也沒有。這是觥玄最後的一次化形機會,若再不成,縱使是天份再高,那也毀了…
自己欠這個孩子,以及這個孩子的母親,終是太多。
太湖君站在浴雪君身後幾步之遙,意識到他的遲疑,擡擡眼,只見到那人微垂的神思悵惘的臉以及頰邊早生的華髮。
鬢髮如霜這樣的詞用在浴雪君身上,委實是太早了些。一別僅僅三年,他與琳兒的兒子都可化形成人了。不知是孩子天分太高還是時光流逝過快,昨日種種譬如朝露淡去無痕,留下的唯一見證也許就只有這鬢邊白髮。
想到此處,太湖君微微一嘆,緩聲說話,聲音圓潤微有暖意“浴雪兄勿用擔心,不會有事的。”說着擡手推開了沉沉殿門,長袖直垂於地卻無半分拖泥帶水之感。
玄鐵鑄成重愈千斤的殿門在這輕描淡寫的一推之下轟然開啓,朔風洪水般急涌而入,殿裡數盞明燈火光搖曳,影影幢幢幾欲熄滅。
衣衫飄搖長袖翻飛,浴雪君與太湖君在殿門處並肩而立,見到殿內情形俱是一愣。
殿中央所繪的青藍法陣仍然浮着些許光芒,清淡的取而不散有如林間霧靄。法陣邊緣的鎮石明珠灼灼有光,映了殿內高矮不一的玄金燭臺華貴難言,雲海明珠有若仙境。
法陣正中有個玄衣男子坐在地上,褐色皮膚黑色短髮,寬肩蜂腰肌理分明,一雙黃金色眼瞳燦爛到不能逼視。擡眼望來讓人只覺心神恍惚,彷彿前世今生諸般難言心事都被這雙眼盡數看穿,無從隱藏無所遁形。可他臉上卻是抹無可奈何的苦笑,垂着眼,又有幾分寵溺的樣子。
誠如太湖君這般經歷豐富見多識廣的奇男子,也是第一次知道有人可以強大到在化形儀式上睡着的。
那個少年伏在同伴腿上,如玉的膚色讓他的臉龐看起來宛如雲海之中靜吐芬芳的白玉蘭花。髮色勝墨,被朔風揚起渺如舒絲。紅脣輕啓眉心緊皺,睡的極不安穩的樣子。
見浴雪君太湖君二人呆立於殿門之前,雲中君軟綿綿從坐輦中的起身,提了衣襟搖着袍袖湊上前來看熱鬧。他麼,一向是言態輕浮無事不歡。
被雲中君拖拖踏踏的腳步聲驚擾了,酣睡之人動動手臂,睫毛顫動將醒未醒,在似夢非夢間含含糊糊的輕嘆了一聲。
然後,衆人就看到了一雙眼。黑瞳深遠,涼如子夜,迷離的寧靜的放的下斑斕華彩,黯淡了琳琅珠玉。
惡夢之中被人吵醒,姚白心情不美。揉揉眼,理智還在,不得發作。
眼前站着兩名男了,一個白衣素顏病奄奄的樣子,是自己老爹浴雪君,招惹不得。再怎麼說也是寒域這地界的boss同志。
另一個身量稍高些,着墨綠色衣袍,袍袖寬大襟長及地,是貴客太湖君。清雅俊秀,眼神平靜又明徹,是個中規中矩的帥哥,看起來溫文爾雅頗爲可親。
但是自從經歷了容夫人的數次洗禮之後,姚白對這一型的生物反射性的生出些恐懼來。俗話說的好,知人知面不知心,智慧深不可測的同時城府也深不可測,那太令人痛不欲生了。
皺着眉姚白心情更加不美。突然發現自己無論在哪個世界裡,輕鬆正常的記憶都是相當少,少到幾乎不能解釋自己這還算健康的心理是怎麼維持的。果然我就是玉皇大帝牀榻之下的那一隻金鋼小強…
剛剛化形爲少年的金鋼小強同志馬上又面臨了一場考驗。失神的空檔,有張臉突然伸來,神出鬼沒毫無預警的。那張臉的主人在姚白頰上竊了個香,回味無窮的招呼“喲,小美人~~~”
我呸!殺伐果斷的姚白同志下意識反手就是一掌,毫不猶豫毫不含糊。佔老子便宜?找死…
這一掌正拍到臉上,聲音清脆分外響亮。那一瞬,時鐘停擺世界凝固,浴雪君和太湖君兩位這兩位旁觀者的表情詭異又精彩,難以形容。
姚白也驚悚,以袖掩脣,瞳仁幾乎都豎了起來。
因爲他終於冷靜又清晰的見識到那位竊香賊子的真面目了。側臉白皙鳳眼狹長,其內流光雍容。因吃了一驚而高挑的眉梢,有種難以描述的犀利風情。亮銀長衫內着紅衣,色豔卻並不顯得脂粉氣,一頭濃密長髮,微卷而蓬鬆,隱隱有孔雀藍的寶石光澤。
風華絕代的人一般來說脾氣也很絕代,姚白多希望這是個特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