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第一個趕到案發現場的是太湖君大人。他在發現自己那脾性爆烈又向無王法的小徒兒輕藍不告而別無故失蹤之後,就己經心知不妙。
雖然自己那小徒兒整日笑顏如花綿軟可愛人畜無害的樣子,但是城府頗深出手狠辣與外表大相徑庭。太湖君大人早己有了深刻了解,而且他知道,若是涉及遙白,輕藍小公子的破壞力可以直接由魚雷上升到□□。
這不是誇張的說法,是再客觀不過的描述。
英明睿智了若干年,卻總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的遲到先生太湖君大人趕到囚禁遙白的偏殿之時,□□同學己經爆發完畢。
太湖君站在門邊於一室狼藉之前斂斂微見散亂的衣襟長袖,有幸參觀了殘疾版遙白堅苦卓絕的戰後收尾工作。
這工作不是普通人能幹的。遙白轉頭看看太湖君,視線極是模糊,只覺那人臉色可不甚好,比往日還添了幾分鐵青顏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殿內光線暗澀的緣故。
如此細枝末節遙白現在沒空理會,面無表情的轉回頭來,手推額頂將己受傷昏迷的輕藍順着後窗推落塔下。
還好,此處並不甚高,而且塔下即是廣田花園,蔓草叢生矮木成林,鬱鬱蔥蔥極是茂密。輕藍身形纖細,滾落其中瞬時不見,宛如被比黑暗更沉的暗影張口吞噬了一般。
可是輕藍前胸被紀沉利爪所傷,雖不甚深但血流如注,不知他還能撐得多少時候。遙白癱倒在窗邊,白衣支離破碎血跡斑斑,白玉臉龐蒼白以極,脣間幾滴豔血仿如紅梅香瓣,嬌紅綽約竟是媚態橫生的。
他昂起臉來笑,聲音微黯時有斷續“剛纔,太湖君什麼也沒看見,對吧?只說,主君愛徒輕藍試練之中偶然受傷,太湖君還是早去爲其療傷吧。不宜久拖。”
這話說的明白,連受傷藉口都己編好,太湖君卻站着沒動。雙手斂袖目光輕垂,在淺淡的金珠微光中明明滅滅閃爍不定。
殿內紀沉公子橫倒於地,雙目瞠大,左肩到腰畔一道猙獰傷口血如泉涌,生死難料。
傷痕累累的遙白公子卻癱在窗邊,捏着自己衣襬去擦拭地輕藍留於窗畔的血跡。沾了鮮血的豔紅雙脣緊抿着,烏髮散亂,擦完一處便蜷在地上艱難的移動幾分,去擦另一處。雙腕緊縛在一起,左手持衣,右腕卻軟軟的垂着。
細看之下,太湖君微退半步己然動容。
自己那徒兒的脾氣,他自是知曉,爲了遙白,大逆不道有悖天理的事也照做不誤,擊殺隉陵君靖帝長子紀沉,也不是什麼出乎意料驚天動地的大事,倒很是他的風格。
可是這遙白…右腕己折雙足幾斷,他又是如何將輕藍拖至牆邊推上高窗的?此子心性堅韌而見一斑。更令人嘖嘖感嘆的是,他現下如此做法,竟是要將輕藍脫身事外,自擔責罰代領重罪!
他,竟然,甘願如此…
遙白麪色如紙,目光己漸迷離,每一稍動身上便有數處劇痛直若錐心。他伏在地上,連頰邊也沾了幾縷血跡,停下手恍恍惚惚的想:這太湖君怕是也魔障了,此間兇險不宜久留,他何不抽身而去呢?難道此次我與輕藍兄弟二人便要命喪於此?
鑑於上天諸神的惡劣趣味,是斷斷不會讓遙白美人風生水起妙趣橫生的異界探險中途出軌提前謝幕的,所以關鍵時刻,我們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帥到人神共憤妖到天怒人怨的煙水浮城主君雲中大人華麗救場來了。
此人出場排場一向甚大,銀衣如雲,直接破窗而入倒是便捷。
遙白在地上伏着,勉強擡擡頭,視線散亂己乎無法聚集,偏偏還強撐着吐了幾個字“輕藍他…“
聽到這個名字,雲中大人一改往日輕狂縱意的輕挑模樣,豎着眉毛幾乎是暴怒了“管他去死!!”話雖這樣說,卻仍是擡手比了個手勢。於是紅衣繚亂盛如夏花,紅鸞珊姑娘飛身而起,己向塔下尋去,去勢極快渺然無音。
重傷之人大約多少有些遲鈍,被雲中君扶起擁入懷裡,如此近到呼吸相聞的距離,遙白美人竟然沒有體味到某人褪去風流浪子的團花外衣,換了件寒冰火焰齊生亂舞的佔袍,危險程度己不能同日而語。遙白美人抿抿豔紅雙脣,弱弱道“我…”
“你給我閉嘴!”雲中大人語言甚利,手上卻極是輕柔。解開自己外袍將那個支離破碎的蒼白美人擁的更緊,捧了他綿軟的手腕,心裡像生了蒼莽荒草。
面陰欲雨目冷似冰,雲中君只覺一股濁氣在胸腹之間翻涌如潮,漲澀難言,其間情緒無法明辨,尖銳殺意便沿着背脊蜂擁而上,如有實質般在殿中引起片尖嘯風聲。
躺在星際導彈懷中,遙白公子猶不自知,眯着眼去瞧人家臉色,心裡沒甚邊際的嘆了口氣,想:上次爲伊尹的事吵了幾句,沒成想他還在生氣,果然小肚雞腸。
伊尹中毒事件確是遙白錯怪了雲中君大人,但是人家也不是生氣,他只是…嗯,小小的醋海翻涌了一下。
當然,這事雲中君是不會承認的,所以遙白也不會知道。他只知道現在雲中君來了,一切都有了依拖,一切都會在妖怪師傅的BT手腕運作之下迎刃而解;一切問題都變的不是問題;一切痛苦煩憂都將被驅散如煙。那麼,現在遙白需要做的就是放心大膽筋骨酥軟的暈倒。
這是種潛意識裡根深蒂固的信任感和依賴感,十分奇妙。
無條件無理由,無限信任和依賴那個言態輕狂恣意放縱,遊戲花叢招搖過市,全身上下沒一點穩重細胞的妖精。這本身就是件奇妙的事。
雖然號稱花間浪子但云中大人一向不怎麼懂得憐香惜玉,對自己那一殿美人別說噓寒問暖,就是死活也完全不放在心上。可是,擁着那個氣若游絲面白如霜的白衣少年,他只覺心疼的難以復加,連紅鸞都顧不上駕,親自御風而起直奔煙水浮城。
遙白此次受傷頗重,雖然性命無礙但皮肉之若無可避免。
雲中君大人淨手薰藥,雙手籠去遙白衣下爲其正骨。腕骨肋骨膝骨,一路下來遙白昏昏沉沉細細□□有若夢中囈語,面色蒼白到略顯淺青。於甦醒的臨界折了眉,長睫顫動猶如暗色羽翼,烏髮鋪了滿枕,彷彿某種哀傷底色。
雲中君心中一擰五內如煎,瞳如紫煙橫生,額上冷汗倒比遙白生的更多。深深吸氣面色猙獰到讓一旁奉藥的珊兒姑娘忐忑欲逃。
我們可親可敬的雲中大人心情出奇糟糕,甚至罕見的生出些悔意出來。他懊惱的一連震碎了十幾只茶盞,猶覺心情鬱郁無處排解。
他懊悔那天爲什麼要與遙白不愉爭執,不過就是因爲一兩句話。那天遙白麪淡如水瞳色沉暗,在自己面前轉身走掉,連頭也沒回。隔天再見,竟落到了這般田地。氣息淺淡若有若無,人不勝衣血跡斑斑。
自己當時爲什麼就不追去攔住他?
牽他的手,緊緊擁抱,攬着他單薄瘦削的肩,親吻。
狠狠的親吻。
親吻那血色嬌豔的脣瓣。
再不放他離開自己身邊半步。…
爲什麼沒有?……我他媽魔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