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錚聽父親的叮囑,多少也透着不放心,他一一應了。
他還以爲父親不會說這些話,只會叮囑母親跟自己說,沒想到他竟然私底下跟自己說了這麼多。
付錚知道自己父親對女帝登基的態度,只是這是自己的父親,他不能直說,只用行動表明自己的立場,好在付振海心裡有數,父子倆各自都沒說出來過,這才讓家裡沒出現父子因爲政見不同針鋒相對的情景。
“過兩日我和你娘就要舉家離京,你在金州,好自爲之吧。”付振海嘆口氣,端起酒杯,付錚急忙舉了起來:“父親。”
“你我父子二人這麼多年,還未飲過酒,今日就破例一次,喝上一杯吧。”付振海一臉感慨,似乎也知道自己此去,何時回來還是遙遙無期的事。
付錚站着,彎着腰,“父親,錚兒敬父親一杯!”
父子倆第一次這樣飲酒,喝到最後都有些高了,付振海素來嚴禁,很少喝醉酒,這一次一喝醉,倒是說了些大逆不道的話,嚇的付錚把門都給關上,急忙命人去煮醒酒湯。
付錚的頭微微有點疼,在付振海身邊看着,也不敢讓旁人來伺候,生怕他的醉言醉語叫人聽到。
付夫人回府沒見到夫君孩子,還奇怪呢,結果到了臥房發現父子倆都在。
付錚一件付夫人回來,急忙站了起來:“娘!”
“這是怎麼回事?”付夫人急忙問:“怎醉成這樣了?”聞到付錚嘴裡的酒氣,“錚兒也喝酒了?”
付錚笑笑,“喝了一點,倒是父親今日高興,喝高了。”又看了眼付夫人身邊跟着伺候的人,“你們都下去。”
待人退出去以後,付錚才壓低聲音道:“娘,他日父親和您去往西溟以後,切記不要讓父親沾酒。”他猶豫一下道:“父親剛剛說了些醉話,只是落到有心人耳裡,便是死罪……”
付錚說的不是很清楚,不過付夫人一聽就明白了,肯定是付振海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要不然,付錚不會親自守到現在,還特地遣退他人跟她說這些。
付夫人急忙應道:“娘知道了,你做的對。醒酒湯喝了沒?”
“剛餵了爹喝下了。”付錚指了下空碗。
“你也去歇着吧,娘來照顧你爹就行。”付夫人點點頭,拍拍了付錚的胳膊:“去吧。”
付錚退下了,回到了自己房裡,坐在牀上發了會呆,滿身的酒氣,也不能出去,吩咐人準備熱湯,打算洗一下。
想到家人即將離開金州,心裡多少有些不捨,只是,爲今之計並無第二條路可行,既能讓陛下放過自己父親,又能讓父親安享晚年,算是最好的法子。
季統在臨行前一日單獨見了魏西溏。
季統算是典型的悶葫蘆,他單獨來見魏西溏的次數屈指可數,臉皮沒付錚那麼厚,心眼也沒付錚那麼多,回回都是跟在人家後面過來湊熱鬧的,倒是難得讓他主動單獨求見。
魏西溏一臉詫異的看着進來的季統,問:“季統,你來見朕,有何事要奏?”
季統跪在地上,憋了半天,憋的滿臉通紅,磕磕巴巴的也沒把話說清楚。
魏西溏只得再問:“季統?季將軍?你有何事?”
季統低着頭,半響,他擡頭看向魏西溏,好不容易纔把話擠了出來,“臣……臣想……臣想在臨行之前,求陛下賞賜宮膳……”
“宮……宮膳?”魏西溏目瞪口呆,特地跑過來,憋的滿臉通紅,就是爲了跟她要頓飯吃?
“對!”季統趴在地上,好容易把話說利索了:“臣求陛下賞賜臣一頓宮膳!”
魏西溏清咳兩聲:“拿起來吧,季將軍原來是想嚐到宮膳的味道,朕知道,你先回去,朕稍後就讓御廚準備膳食,送到府上。”
結果,季統趴在地上不走,哼哼唧唧的。
魏西溏只得又問:“季將軍,你還有什麼事?”
然後,魏西溏就聽季統小小聲應道:“臣……想在宮裡用……”
魏西溏擡頭看天,這是什麼鬼?
季統見陛下不應,只得提高聲音,“陛下,臣想在宮裡用膳。”想了想,似乎覺得這話陛下還不說很明白,便說:“臣臨行之前,想求陛下開恩,容臣伺候陛下用一次膳。”
魏西溏:“……”
她擡眸,視線在季統身上掃了個來回,眼神中滿是疑惑。她從龍案後走了下來,一步一步的走近季統,她開口:“季統,你……”
“陛下!”季統感覺到她在靠近,頓時慌的手腳發軟,他突然提高聲音開口:“陛下!此去經年,臣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京,臣得陛下照應方有今日,此生不敢忘陛下恩德。臣求陛下開恩,容臣伺候一次陛下,臣他日若想到今日臣曾與陛下共膳,臣便不覺有憾。”
魏西溏無語的看他一眼,一時也不知說什麼纔好,只得道:“你且起來。”
季統跪在不起,嘴裡道:“陛下,臣明日便要離京,此生只有此一件心願,望陛下恩准。”
魏西溏瞪眼,這還談起條件了?誰說季統膽子小?他現在這膽,是誰給他的?
“你起來,一直跪着做什麼?”魏西溏沒好氣的說了句:“都是跟付錚學壞的吧?”
季統還是跪着,也不起來,更不吭聲。
這人確實明日就要啓程,難得有這麼一次提要求的機會,魏西溏又能如何?他爲的可是天禹的江山,如何不應,不過一頓午膳罷了,就算沒有他,她午膳也一頓不少吃。
“行了,朕準了,還不起來?”
季統一聽,一骨碌爬了起來:“臣謝主隆恩!”
魏西溏搖搖頭,“先下去吧,等時辰到了,朕叫人傳話給你。”
季統站着不走,又道:“陛下,臣想替陛下守半日殿門。”
魏西溏一愣,擡頭:“什麼?”
季統頓時一臉緊張,他快速朝殿門口站着,伸手把候在門口的柯大海推開,往那裡一站,道:“臣想替陛下守門半日。”
柯大海瞪大眼,“老奴……”
季統頓時瞪了他一眼,“邊去!”
柯大海趕緊低着頭站到他旁邊。
魏西溏:“……”
季統站着一動不動,目不斜視,也不言語,一派嚴肅正經的模樣,弄的魏西溏要是再開口訓斥,他便顏面全無的感覺。
魏西溏猶豫了半響,忍了忍,想着他明日就要出發去西溟,人又這樣年輕,只怕是想叫她記得他的忠心,怕他遠在西溟被人遺忘,故意往她面前晃了。
看了他一眼,魏西溏倒也沒吭聲,低頭批閱奏摺。
每日早朝的呈上來了的奏摺一堆,大事小事都要彙報一遍,她多會看上一遍,從不偷懶。
柯大海站在季統身側,時不時偷瞟季將軍一眼,心裡七上八下直打鼓,又偷偷看了眼陛下,陛下已經如常批閱奏摺了,倒是季將軍,剛剛的目不斜視已經變的沒那般堅定,時常以爲沒人注意的時候,偷瞟一眼陛下。
柯大海操着手,一臉百無聊賴的候着,眼角的餘光時時注意着季將軍的動靜,季將軍偷瞟了幾眼陛下他都數的一清二楚,這是第七十二次了。
季統終於在瞟地九十次的時候發覺了柯大海的偷瞟行爲,季將軍很生氣,“柯公公,閒着沒事不去歇着,在這杵着做什麼?”
柯大海:“……”季將軍啊,在這纔是他的活啊,倒是季將軍您,在這做什麼呢?
可惜柯大海人言微輕,沒身份沒地位,就是個公公,還是個跟了好幾代皇帝的老公公,在陛下面前有點身份,但是說不上話,所以,柯公公雖然是宮裡資格最老的人物,不過,卻沒前朝那些大太監有臉面。
柯大海抹了把傷心淚,默默的後退好多步,不敢跟季將軍並排站着。
季統這一守,果真守了一上午。
午膳時間一到,魏西溏便擱下筆,她還記得門口守着個蹭飯吃的季統。
“季統,時辰到了,走吧。”魏西溏在前頭帶路走着。
季統跟在後頭:“謝陛下。”
這事付錚肯定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鐵定第一時間跑進宮來搗亂,這頓飯午膳,別想吃的好了,估計到處都是酸溜溜的味。
“你要走,季籌那邊說好了?”魏西溏一邊走一邊問他。
“回陛下,臣已經跟季籌說過。”季統認真的說着,“季籌雖捨不得,不過,他還是支持臣的決定。”
魏西溏回頭看了他一眼,轉身繼續朝前走去,“朕不會虧待你兄弟二人的。”
季統慢慢跟在她後面,他的位置,只隱隱看得到她的圓潤柔美的側臉,耳鬢的碎髮透過日光,猶如銀絲一般耀眼,他一步一步的跟着,直到一腳踢在後花園荷塘邊九曲迴廊的底座上,他閉着眼,沒敢蹲下去抱腳,只緩了緩才趕緊繞過去跟上。
魏西溏說了句:“到了西溟以後,若是有何不適不必自己忍,記得派人通傳,年紀也不小了,若是相中誰家的姑娘,也跟朕說一聲,有何難處,只管你開口便是……”
“陛下。”季統道:“臣去守關,絕不給陛下添任何麻煩。請陛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