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相卿

皇太后一看到面兒,趕緊喊:“面兒!”

“太后奶奶!”面兒跑過來,然後看到魏西溏,跪下磕頭:“面兒給陛下磕頭。”

然後她被小曦兒和小墨兒捉到了,兩個小東西就扯她的衣服拽她頭髮,面兒不敢動。皇太后趕緊說:“好了好了,曦兒、墨兒,不要欺負面兒姐姐。”

“面……面……姐……”小東西還不會說話,只能喊出一兩個字,也不知道想說什麼,反正就是拽着面兒不撒手。

面兒抿着小嘴,睜着小眼睛看着魏西溏,眼巴巴的,明顯是希望陛下能讓小公主和小皇子不要欺負她。

結果魏西溏笑眯眯的看着,還跟皇太后說:“曦兒和墨兒真是喜歡面兒,每次看到了都要過來找她玩。”

皇太后趕緊過去,把小曦兒拽着面兒頭髮的手給拉下來:“好了好了,不要拽面兒姐姐的頭髮了,你看面兒姐姐頭髮亂了,都不好看看了。”

面兒趕緊伸手替自己整理了下頭髮,人就要美美的,怎麼能不好看呢?

皇太后第一次回來,晚膳魏西溏自然是要陪着一起用膳的。

魏紅衣本來也打算留下來的,結果皇太后知道她陪了自己這麼長時間,韓家也該掛念了,特地跟她說,讓她先回去了。

魏西溏問着在外皇陵的事,擔心有什麼的照顧不到的,皇太后倒是看淡:“本來過去就是陪你父皇的,有什麼妥不妥的?沒那般多講究,母后覺得挺好。就是像這幾個孩子了。”

面兒爬在小桌子上,低頭自顧吃飯。

她每天到處跑,做的還是都是些體力運動,所以吃的也多,偏還不胖。

也幸虧她長的不胖,本來就不好看,要是再長的胖墩墩,這小人也就沒法看了。

小公主那胖乎乎就是白白胖胖的可愛,面兒要是胖乎乎,那就是個黑胖子,不能比的。

魏西溏跟皇太后說些閒話:“母后不在宮裡這一陣,朕便覺得這後宮着實清靜了許多,倒是讓朕有些不適。還是母后回來的好,人多又熱鬧,人氣一下子就足了不少。”

皇太后笑着說:“就你會說話。母后在外頭也想陛下不是?聽說北貢那邊錚兒大捷,可是真的?”

魏西溏點頭:“這還能有假?自然是真的。”她笑道:“他說那什麼公主還是太嫩了些,只怕是磨練的少了,若是北貢一直都是那公主領事,他倒是省事不少。”

皇太后笑道:“人家又不是傻子,哪能明知一直戰敗,還一直用一個戰敗的首領?聽說錚兒那邊順暢,哀家就放心了。”

魏西溏用玉筷替皇太后佈菜:“母后放心,他去那邊,朕還是很放心的……只是……每回看到曦兒和墨兒,朕便愈發覺得想他。若是這年中事物不多,朕想去看他一眼……”

皇太后一愣,然後趕緊道:“陛下,這可萬萬使不得啊!您每次出宮在金州城哀家都擔心個要死,若是您再往北貢去,這還了得?”

魏西溏隨即揚起笑臉,道:“母后不必擔心,朕不過隨口一說罷了又不是真的要去。”

“想都不準想!”皇太后瞪她一眼:“這樣的事,說什麼也不能叫你胡鬧。”

魏西溏嘆口氣,看了皇太后一眼,點頭應道:“朕知道了,母后別這般兇嘛。”

面兒擡頭,嗷嗷嚷了一句:“陛下,你被太后奶奶罵了嗎?”然後伸手拍拍胸脯,還急忙往油碌碌的小嘴裡塞了塊肉,說:“沒關係,太后奶奶罵你,是愛你。面兒也被娘罵,爹爹說,娘罵面兒,是愛面兒。”

這小丫頭入宮以來,嘴裡的爹爹就沒幹過好事,這會好歹有件像樣的事能讓人誇一句了。

皇太后笑着說:“面兒的爹爹說的對,你娘罵你是好事,說明她愛你,讓她罵着。”

面兒點頭:“就是。爹爹還說,娘若是打面兒,面兒要跑,不然讓娘打到面兒的屁股,屁股會疼。”

魏西溏:“……”果然胡九就沒做過兩件像樣的事,還沒來得及誇呢,就讓面兒給揭穿了。

魏西溏嘴裡說去北貢是說說的,不過跟皇太后說完沒兩天,就傳出陛下批閱奏摺連夜操勞,身體抱恙的說法,不但如此,在接連幾日的早朝上,魏西溏更是咳嗽連連,面色也差了許多。

這一咳嗽,讓朝臣十分擔心,一個個看到魏西溏就要說上一句:“陛下千萬要保重龍體啊!”

這病持續了很久,御醫瞧了也不過是說受了涼,不是什麼大問題,不過,光吃藥怎麼也不好這事倒是讓皇太后把御醫拖出去罵了一頓,怎麼就不好呢?什麼樣的病陛下就是不好來着?

御醫被罵了也不敢吭聲,這朝中的大臣三天兩頭過來問他,御醫有苦說不出,陛下沒毛病啊,可她就是讓他對外說有咳嗽這問題,他有什麼辦法?

若說他撒謊,那也是陛下逼着他撒謊的,這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呀,陛下讓他撒謊,他也不能不撒來着。

魏西溏這一裝病,就裝了大半個月,反正也不嚴重,就是一直不見好,隨着這裝病的日子越來越長,她還讓自己的病癒發嚴重,最後乾脆休朝養病,人都見不着了。

皇太后看着魏西溏留下的一則書信,氣的都不知說什麼好了:“陛下真真是胡鬧!不是說不去的嗎?怎麼還偷偷去了?”

只是她人走了,還把這朝裡上下丟個了皇太后,她預測了幾件大事件,如何處理的事都在信中寫明,對朝局儼然瞭如指掌,一月後的政事處理她都一清二楚。

皇太后吐了口氣道:“陛下久病養身,此事任何人問起誰都不得亂說,若是讓哀家發現誰貪別人一點好處,管不住自己的舌頭,那你們的舌頭也就別想要了。陛下身體有恙,哀家是她母后,不能放任不管,哀家這就前去陛寢宮探望。另外,叫人把柯大海喊過來,他是怎麼伺候陛下的?”

“是,太后!”

女帝病重停朝修養,皇太后親臨女帝寢宮探望,並讓人把奏摺搬至女帝寢宮,太后陪着女帝在寢宮批閱奏摺一事很快就在金州傳開。

百姓反應倒是平淡,天禹女帝勤勤懇懇政事勤勉,就連休朝的時候都很少,如今大病一場倒也正常。不是說久不生病的人,若是突然病一場,便會十分嚴重?

陛下倒是應驗了這句話。

而此時的魏西溏正禁軍的護送下,混雜在將士中,一路朝着北貢狂奔而去。

這念頭她是醞釀很久的事,皇太后去皇陵之前她就有這心思,只是一直沒往下落實,皇太后回來之後她便有了行動,雖然跟皇太后說什麼是就是想想,沒說要去,實際上就是給皇太后打了預防針,不至於她哪天走了以後,皇太后還是一頭霧水。

天知道她有多想付錚,以前他在宮裡的時候其實沒有這麼深的感觸,結果現在她這心思就跟立了春的草似得,瘋狂的生長,讓她不去看付錚一眼,心裡就會一直惦記。

所以她最終付諸了行動,至於後果,她自然也是想過的,按照如今天禹的朝局,她倒並不是十分擔心,若說唯一擔心的,只怕就是宮裡那兩個找不到她的小東西了。

果然,小曦兒和小墨兒早上醒了,裹的圓滾滾的跑出宮殿,一如既往的按照熟悉的路線朝着母皇每次批閱奏摺的地方跑,結果那地方沒人。

小曦兒和小墨兒在殿裡轉了一圈,他們這樣跑宮女太監也不敢攔,結果兩個小東西頓時就站在那嚎了起來,傷心死了:“母……啊啊……皇……”

最後還是有人稟告皇太后,她纔去把那兩個孩子牽過來,好好哄了好一會,才讓兩個人哄好。

爲了不讓兩個孩子一直鬧人,一直好陛下,皇太后還特地把面兒叫了回來:“面兒,陛下這些日子身體不大順暢,小公主和小皇子會哭,鬧人,你這一陣就別去軍營了,在宮裡讓自己學學,順便帶着小公主和小皇子玩……”

面兒一聽說要陪小公主和小皇子,頓時哭喪着臉,說:“可是,可是大統領說了,功夫不能拉下一日……”

皇太后笑呵呵的說:“不怕,拉下了面兒也不比別人差,再說了。這宮裡也一樣可以練武呀,說不定還能教教小公主和小皇子呢。”

面兒眼睛一亮,說:“師傅!”

皇太后的臉又拉了下來:“那個……你師傅家裡的媳婦又生了,他這一陣也不在宮裡。”

無鳴自然是要跟着魏西溏出門的,面兒還意外無鳴還在宮裡呢。

面兒的眼睛頓時又暗了下來:“哦。”

“面兒,你也別不高興,你想想啊,你要素教會了小公主和小皇子,那你以後就是他們的師傅了,他們以後看到你,不就是跟你現在看到你師傅一樣?”

面兒一想,也對啊,頓時興高采烈起來:“太后奶奶,你說的真對!”

魏西溏離開金州的十日後,朝中的大臣已經懷疑起來,陛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要不然怎麼會十日不上朝?

不是一人這樣想,而是人人都這樣想,開始皇太后還說陛下病重休養,可這樣的話說多了,朝臣信一次,信兩次,待到第三次的時候,便有了懷疑,再後來,朝臣便提出要見陛下一面。

就算是病着,只需見上一面也行。

皇太后自然是不能讓他們見的,陛下偷偷跑出去了,她哪裡找一個陛下出來?

這些臣子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魏西溏能壓制主他們,皇太后如今也能勉強撐着,可若是時間一長,只怕她就壓不住,如今這局面就是這樣。

一羣朝臣跪在正殿外頭,不起來,一起要去面聖。

皇太后在後殿來回走着,想了下,她吩咐道:“你即刻出宮,去把顏老太傅和韓閣老請進宮來!”

這顏老太傅和曾經的騰王有忘年之交,而韓閣老則是韓曲的父親,算是皇家的親戚,這兩人是皇太后敢信任的。

顏老太傅和韓閣老入宮以後,跟着那些朝臣一起請求面聖,皇太后走了出來,看了跪了一地的朝臣,道:“陛下身體抱恙,若不是爲了修養以待後續,也不必停朝,你們憂心陛下龍體,哀家十分欣慰,只是陛下正值修養時期,若是讓你們這麼人見,反倒是擾了陛下歇養,若是哀家不讓你們見,你們便更是擔心。不如這樣,哀家替陛下準你們進去幾人看上一眼,免得你們一直提心吊膽。”

這讓人進去,總比一直見不到的強,只是,究竟要什麼人進去,纔是適合的?

跪了一地的人,先是有一人出來請求面聖,跟着一個個都出來請求面聖。

結果最後人人都蹦躂出來,皇太后看着那些人,一臉哭笑不得道:“你們還和之前有何區別?這樣吧,哀家便請顏老太傅和韓閣老覲見。這二老在朝中都是老臣,爲人忠厚性情耿直,他們進去,想必諸位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這兩人確實資格最老,更何況其中一位的兒子還是娶了公主爲妻,算是皇親國戚了。

只是,這兩人其實與朝局的關係不大,說白了,就是有聲望有名但是在朝中並無實權的人,且年紀大了,不涉朝政,只陛下有些事定奪不下的時候,會把這二人召進宮來商議一二。也就是得了陛下的敬重,才讓人不敢怠慢。

這宮裡的局勢便僵持下來,皇太后的臉色也十分難看,沒成想,這些人的膽子這樣的大,她選出的人,他們還想再添上兩個,不過是去瞧一眼陛下,結果在這些人眼裡,也成了朝政爭奪的籌碼之一。

“陛下如今靜心靜養,你們這樣吵鬧成何體統?”皇太后怒道:“難不成你們還擔心哀家會撒個謊騙你們不成?還是要哀家真的去把病榻上的陛下請出來,讓你們看清楚你們才消停下來!你們在陛下寢宮外這般胡亂,成何體統?真是荒唐至極!”

皇太后一發怒,朝臣自然還是怕的,一個個跪在地上不吭聲,但是也不說撤,再次僵持。

此時的金州城外一片轟動,因爲那位被陛下外派的世外仙尊左相大人剛剛入城,再次引得金州城內外的百姓圍觀仙尊看神仙。

可惜這回的仙尊並未露出半分真容,這讓金州城裡一直盼着能再睹仙尊容顏的百姓們十分失望。】

擡轎徑直入了左相府。

一衆小童迎了過來:“仙尊,宮中有事。”

“仙尊一路辛勞,重傷在身,你來添什麼亂?”隨行小童十分不悅,看着那稟告的小童道。

相卿的聲音從轎中傳來,“宮裡出了什麼事?可是陛下出了什麼事?”

“回仙尊,陛下久病不起,已有十日未上朝了。如今朝臣堵在正殿外頭,非要見一見陛下才肯回來,這個時辰還在宮裡和皇太后僵持呢。”小童頂着壓力,跪俯在地上小心稟道。

正面的轎簾被他一手掀開,“陛下久病不起?什麼時候的事?爲何路上未有人回稟?”

他緩了緩,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籠上一層陰影,他伸手握住被紗布纏繞起的手腕,咬牙道:“更衣!即刻入宮,待本尊回來再與你們算賬!”

宮內的氣氛依舊緊張,誰都不敢輕易開口,可誰都不輕易退縮。

顏老太傅和韓閣老對視一眼,心知肚明肚明這些人不會輕易後退,看來無論如何也要在這些人挑選一個跟他們一起面聖,如今來看,太后這樣堅持,只怕是外界傳聞是真的,陛下要麼是出了什麼事,要麼是不在宮裡。

否則按照陛下勤政的脾性來看,無論如何都不會十日不上朝的。

陛下自登基以來,休朝的次數屈指可數,這次,就不知皇太后能否頂住壓力,制住這些人了。

“怎麼?難不成顏老太傅和韓閣老你們都信不過?”皇太后心裡再急,面上也不會顯露出來,“哀家倒是不知,原來哀家在諸位大人眼裡,說的話都不管用了。你們可真是天禹的好臣子呀。”

“太后息怒,臣等不敢。只是事關國家涉及,陛下久病不起本就是大事,如今休朝十日,臣等非親眼見到陛下安然,自是放不下心……”

“你放不下心又能如何?本相也沒瞧着你眼多大,還親眼所見?陛下乃天禹帝君,也是你這等貨色說見就見?當着陛下和太后的面就這般放肆,日後若是讓你升了高位還得了?劉大人,多日不見,威風見長,倒是叫本相大開眼界。”

那臣子的話還沒說完,冷不丁後面冒出個冷颼颼的聲音,那聲音惡毒嘲諷,說出的話壓根就不留半分情面,人家一聽就知道,這天禹臣子裡頭,敢說出這樣話的,也就那一人罷了。

那臣子一看是左相大人回來,被他這話一說,當時就嚇的跪在皇太后面前:“太后息怒,臣並無此意,左相大人誤會,臣不過是關心陛下龍體……”

相卿淡淡一笑,道:“陛下執政以來,可曾要你們操心過?陛下用人之際一個個跑的比馬還快,如今陛下不過身體抱恙修養兩日,倒是讓你們爲難起了皇太后。本相倒是想看看,你們見了陛下,是說關心陛下龍體還說想看陛下一眼?倒是不怕陛下懷疑你們居心叵測,欺負太后不理朝政。真是一副好臣子的嘴臉。”

皇太后的臉色變了變,“難不成你們……”

“太后明鑑!臣等絕無此意!”這罪名哪個承擔得起,一聽太后朝着別處懷疑,當即跪了一地不敢擡頭,生怕誰先擡頭誰就被扣上居心叵測的帽子。

相卿看了那些人一眼,這纔對太后施禮:“臣相卿叩見皇太后。”

皇太后表情複雜的看了他一眼,“起來吧。哀家雖不懂朝政,不過也知左相該是在西洲的,左相這是事成回京了?”

“太后英明,臣正剛剛回京,便急着趕往宮內見駕,不想就看到他們這裡久跪不走。”相卿擡頭,道:“這些人要求面聖雖唐突,卻也是對陛下忠心,臣懇請太后息怒,念在他們對天禹一片赤誠之心的份上恕了他們的冒犯之罪。”

“陛下久病,十日前便不見朝臣,還請左相先回吧。”皇太后的心裡頭,這左相也是不是什麼好東西,若是她沒記錯,這傢伙其實也是個居心叵測的,只是,這麼長時間一來,左相還沒做過什麼於國於民不利的事,若是有什麼讓她不高興的,那便是陛下孕期他的一次無意冒犯,雖不知具體什麼事,卻是讓陛下氣的不輕,要不然,也不會有他外放這事。

“太后,臣剛回金州,陛下又是久病,臣雖來自世外,卻也知忠君之心,更何況臣還略懂醫術,既然陛下重病,臣自當近些綿薄之力,再者,也可慰了諸位大人的心,太后以爲呢?”相卿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直視皇太后,似在暗示,又似在逼迫。

一時之間皇太后頓時覺得進退兩難。

今晚的事,必然是要有個退路的。

原本相卿初之時,倒是個退路,可如今一看,他分明就是一把利劍,看似給了她臺階,震懾住了這些不依不饒的臣子,可他本人卻像牛皮糖一樣貼了上來。

這算好事還是壞事?

皇太后也不知道,不過,在相卿提出他要面聖,並且願意出手救治的時候,那些原本跪地領罪的朝臣突然就覺得左相大人有一手好醫術這事,可替陛下診治是個實打實的好藉口。

畢竟陛下的女帝,不同他人,特別是在陛下寢宮之內,面見男臣確實不妥,可左相不一樣,他可以醫者之說見上一面,只要陛下確實在殿中,便可知陛下無礙,並非他們臆想的那般。

“太后,左相大人乃世外高人,醫術高明衆所周知,若是能讓左相替陛下診治一番,興許陛下不多兩日便會慢慢轉好,臣等以爲,此舉甚妥。”

皇太后真想讓人把這幫老東西直接扔大牢裡,甚妥甚妥妥在何處?外臣都是男子,陛下是女兒身,究竟哪裡妥當了?

不過,看此刻情形,這似乎是唯一的出路,皇太后唯一能賭的,便是相卿的心思。

縱觀前後,相卿算不得是個相信之人,但一想此人一路走來的軌跡,皇太后卻又找不到他的錯處。

想起早前陛下對他的評價,說是他無慾無求,功名利祿對他而言,猶如身外之物,他唯一的要求,便是有機會入朝爲官,官職大小無所謂,只求有個入宮的機會。

魏西溏這樣說算是委婉,實則相卿的意思則是有面聖的機會便可。

最終,皇太后決定賭上一把,若是實在不行,她便讓人直接把相卿扣在宮裡,他不是醫者父母心?那便對外宣稱,左相留宮替陛下診治,待陛下回宮,再放他出去。

皇太后是做好了幾處打算,她看了朝臣一眼,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勞左相了。”

皇太后鬆口,倒是讓臣子詫異,看皇太后之前的反應,她是死活不願讓人見到陛下的,現在竟然同意,讓人不得不懷疑陛下是不是確實病在宮中。

顏老太傅和韓閣老還是要去,如今多了個相卿,其他人便等着外頭。

皇太后轉身,在前面走着,殿門口的宮女太監便拉開殿門。

頓時殿中飄出一股濃郁的藥味,讓人覺得陛下在殿內確實是服了藥的。

皇太后在前面帶路,身後的三人則是低着頭跟在她身後,直到殿門在身後被人重新關上。

前方雲煙繚繞,一片宮女跪在地上,皇太后卻並未把他們引到陛下病榻前,而是繞過內寢,在一處偏殿停了下來。

顏老太傅和韓閣老面面相覷,“太后?陛下她……”

皇太后垂眸,臉上一陣猶豫,視線在相卿臉上掃了過去,相卿便直接問:“陛下不在宮中?”他頓了頓,又問:“太后,陛下可是去了邊城?”

皇太后沒成想他這麼長時間不在金州,竟然還能猜到這個,只是又不敢冒然承認。

顏老太傅和韓閣老的臉上一片震驚,雖然開始就是這樣猜的,不過沒成想竟然是真的。

陛下這看着穩妥,不成想是個任性的,就這樣丟下金州,自己跑去邊城找付錚?

若是冒這樣的風險,還不如把付錚召回來更省事啊。

相卿見皇太后不吭聲,又道:“既然已經到了這邊,想必陛下是做了安排。既然臣都知道,太后也不必對臣等隱瞞,如今之際,若是沒有臣等相助,想必太后隱瞞不了多久。”

“陛下是做了安排。但是這些朝臣不知從何處聽說陛下不在宮中的消息,今日一下便圍了上來,倒是壞了陛下之前的計劃,哀家如今也是拖了又拖,實在不知如何是好。”皇太后其實覺得開始陛下稱病很多人瞧見,倒是信的,後來她逐漸出面,這些人也並未起疑,只是到了今日,那時臣子就如有人告知一樣,底氣十足腰板筆直,料定陛下不在宮中,纔敢這樣放肆。

皇太后如今都懷疑,是不是自己身邊有了其他什麼人的眼線,才讓那些臣子得了風聲。

“太后不必着急,”顏老太傅拱手道:“老臣以爲,左相大人所言極是。太后一人,怕是隱瞞不了多久,若有人從中相助,想必還是能隱瞞到陛下回宮的。陛下不是那等冒然行事之人,想必早已算計好回宮的日子,只要我等替陛下拖延到那日,便無問題了。”

皇太后嘆口氣:“陛下也是胡鬧,哀家當時就說不能去,她非不聽,還自己早早就開始佈置……左相,哀家知陛下對你十分倚重,也知你生性淡薄,卻獨有忠君之心,哀家素來知道陛下有識人慧眼,如今陛下正是用你之時,左相可不能讓陛下失望。”

相卿直接跪在地上:“臣對陛下之心天地可鑑,若爲陛下分憂,臣自當義不容辭。臣任憑太后吩咐。”

皇太后跟韓閣老對視一眼,“左相請起,不必拘禮。此事事關重大,不知三位大人有何良策?”

門外等候的朝臣總算等到裡面的三個外臣走了出來,皇太后隨即也跟着一起被人扶了出來。

相卿看了那些人一眼,道:“陛下的身體倒是沒什麼大礙,不過,暫時確實上不了朝。”

朝臣都愣住了:“不知左相大人此話怎講?”

“陛下感染風寒,本不是甚大問題,不過,因着久咳,喉嚨有了炎症,御醫的藥倒是對症,只是,藥中有一味藥會制人一時失語,只怕沒個十天半月,開不了口。陛下風寒未愈,身體虛了些,養些時日便好,如今就算上朝也只是聽各位大人吵鬧,與其這樣,不如諸位大人每日把要呈報的事物寫入奏摺上報,陛下自會處理。”相卿走了兩步站在爲首的那個大臣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問:“不知諸位大人還有什麼想要問的,連家都不願回了。還是說,真要太后設宴款待諸位大人才敢各自回府?”

他這一說,就證明陛下確實在宮中,只是此時不便見人罷了。

“左相大人說笑,臣等得知陛下無礙,自然放下心來。”

一羣人在跪了一下午之後,總算踉踉蹌蹌爬起來相互攙扶着出了宮門,各自回去了。

次日一早,左相大人親自帶了一些草藥入宮,說是要替陛下配藥診治,倒是讓皇太后十分欣慰。

多了個不陰不陽誰都不懼怕的左相大人宮裡宮外蹦躂,倒是讓人不得不信上三分,而左相大人也因此事,在皇太后面前落下了前所未有的好印象。

“公主,您慢點呀……”

小曦兒小手抓着一片削好的果條,一邊放在小嘴裡裹着,一邊超前快速的跑去。

她如今在平地上跑的時候,雖然還是不穩,不過速度倒是快了許多。

小肉球似得在前頭跑,後面的宮女太監就追的手忙腳亂:“公主!”

小東西跑啊跑,就是朝着她熟悉的地方跑的,然後一頭撞到了人腿上,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丫頭不哭也不鬧,傻傻的坐在地上,然後擡頭看着把她撞倒的人,咔吧着圓溜溜水靈靈的大眼睛,小臉上一片茫然。

“公主……奴婢見過左相大人。”一羣宮女太監跑過來,一眼看到相卿站在迴廊中間,一個個急忙避開,小心的施禮。

小曦兒手裡抓着的果條也掉在地上,她也不知道髒,小手撿起來,又要往嘴裡塞。

“公主……”身後跟着的宮女和太監想開口又不敢開口,只盼着左相大人趕緊離開。

相卿垂眸看着眼前的小東西,長的有點胖,他覺得一點陛下的模樣都瞧不出來,陛下的臉是沒有這般圓的,另外,這個子也太矮了,跟他寢室內的夜明珠似得圓。頭上的小辮再如何扣上花,也看不出女人的好看來。

然後相卿開口:“她是不是有些問題?不往長里長,怎麼長的這樣圓?”

印象中,招搖山的兒童再如何長,也不會圓成這樣,人家都是往高里長的。

一個宮女急忙道:“回左相大人,公主如今還小,臉上有些肉是正常的,待公主大一些了,自然就好看了。”

相卿“哦”了一聲,小曦兒正把果條往小嘴裡塞,然後擰了擰眉頭,然後上前,伸手把那果條從小曦兒的嘴裡抽了出來,扔到水裡。

小曦兒無故被人搶了吃的,頓時傷心的哭起來:“哇——”

“不準哭。”相卿說:“哭什麼?髒。”

“哇——”小曦兒在宮裡哪裡被人家這樣對待過,哭的更兇了,“哇——”

相卿的眉頭擰的緊緊的,然後他擡頭看向那些宮女太監:“她哭什麼?”

“公主被搶了吃的,自然會哭……”

相卿冷笑:“跌在地上的東西也吃?她是傻的嗎?”

衆宮女:“……”

“左相大人,公主年歲還小,尚不知髒東西和乾淨東西的區別……”

“那你們是傻的嗎?”相卿問。

衆宮女不敢吭。

小曦兒還在使勁哭,她的果果不見了,哭,使勁哭。

“吵死了,如何叫她不哭?”相卿問,然後他看到了一個宮女手裡捧着的果碗,裡面還放着兩根果條。他走過去,伸手捏了一根,又走回來,往小曦兒張大的嘴巴里直接塞了一根,結果小曦兒哭的更厲害了:“哇——”

相卿覺得耳朵被震的不舒服,趕緊把果條又捏了出來,問:“到底要如何才能讓她不哭?”

“公主喜歡自己捏着吃。”一個宮女小聲應道。

於是相卿把他手裡捏着果條,塞到了小曦兒的手裡,“吃!”

於是,小曦兒一邊哭,一邊吃:“哇——咯嘰咯嘰——哇——”

相卿後退一步:“她怎麼回事?吵死了,陛下若是天天讓她這樣吵,還不吵的頭疼?”

“左相大人,公主平日裡極少哭的……”

“你的意思是看到本相,她倒是哭了?”相卿冷笑,怎麼看這個小東西都不順眼,不知由來的不順眼,真想把她拿來煉藥,想必效果會是極好的。

“公主喜歡叫人抱,抱一抱她不便不會再哭了。”宮女小心的應道。

相卿再次看向這個肉乎乎的夜明珠,略略猶豫了一下,伸手,一把將她提了起來,抱在懷裡。

果然,一到了他懷裡,小曦兒便真的不哭了,爲了防止自己掉下去,還伸出小手,直接摟住了相卿的脖子,小手軟乎乎的,擱在脖子上有些養,乖乖趴在他的肩膀上,專心的啃着手裡的果條。

相卿就覺得肩膀到半截身子都被這顆夜明珠佔領,這小東西雖然長的像夜明珠似得圓,不過,在懷裡的感覺卻絲毫不像,軟軟的,暖暖的,身上還有一股子奶味。

相卿擰着眉,有些不習慣這樣的碰觸,知道這是陛下的孩子,倒也不能隨意往水裡丟,他便走過來伸手把小曦兒送到了領頭的宮女懷裡,*道:“什麼味?拿去!”

說完,轉身便走了。

身後跟着的兩個小童看了小曦兒一眼,也跟着相卿急忙離開,留下一羣面面相覷的宮女太監,和依舊乖乖啃果條的小曦兒。

金州城內發生的事付錚自然不知道,再過兩日就要過年,軍中正在佈防。

付錚是個小心謹慎之人,再如何這軍營重地,也不能掉以輕心。

在軍營的日子自然單調無趣,特別是軍中那些將士,長年累月在外打仗,都快忘了女人是什麼模樣的了。

爲此,付錚特地給營地一部分將士放了半日的假,讓他們有機會到周邊的青樓裡走上一遭。

副將瞅了付錚一眼,小心的問:“將軍,您不跟我們一起去?”

付錚冷冷的睨了他一眼,道:“不想去就在營地待着,那麼多廢話幹什麼?”

副將就知道會是這結果,一吐舌頭,趕緊跟跟外面等着的人一起出去了。

付錚聽着外面喧囂的動靜,不由自主笑了下,然後走到沙盤面前預演下年後的局勢,既然是要攻下北貢,那自然是要講究謀略,北貢這樣廣袤,除去無人區,其他的繁華城池,便要一個一個攻破,還要提防北貢狗急跳牆有什麼其他的花招。

他的手指落在溧水城的位置:“溧水城……溧水城……”

他要是沒記錯,溧水城該是北貢一個頗爲特別的附屬地,國不國,城不城,十分特別的存在。此地富饒,以兵器城著稱,此次北貢威力極強的強弩便是溧水城所供。

如果強攻溧水城,必然會讓天禹軍在溧水城損兵折將,畢竟那是一處銅牆鐵壁,若能軟攻最爲妥當了,只是軟攻的話只怕要耗些時日……

一想到這個,倒是不由自主想到了高湛,高湛現在,該是往溧水城方向去的吧?

一到地圖沙盤前,這時辰便耗的特別快,不知不覺這天都晚了。

沙盤上被他反覆演練,插滿了旗子,一旦找到漏洞,便會推翻重來。

簾門處有人進入,付錚直接道:“晚膳我晚些時候去,不必等我,還未歸營的將士派人去找,時辰一到還未回的,以違抗軍紀論處……”

進來的人直接朝他這邊走來,伸手從身後一把摟住他的腰,緊緊的摟着他,聲音悶悶道:“幹嘛這麼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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