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遠就罷了,如今連心都隔的更遠了。
季統不知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對是錯,他以爲離的遠遠的,纔會讓惦記,可陛下的心裡到底又惦記了他幾分呢?
付夫人不知跟季統提了多少次,想替他娶個媳婦,結果季統一回都沒應過,還把陛下搬了出來,說當初陛下答應了他,他的婚事不用人操心,他自己心裡有數什麼的。
付夫人都沒法跟他說了,她是急的要死,結果人家不急啊,這孩子是打算一輩子不成婚的吧?
今日因爲陛下有孕的喜事,付夫人在付振海面前嘀咕了一句:“季統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你看他還知道替他弟弟找個媳婦,就不知道替自己操心。他也老大不小了吧?難不成就不打算成婚?我老早就打聽過了,這附近有不少相貌品性不錯的姑娘,都知道季統沒有夫人,還有人家主動跟我打聽呢……”
付振海擡頭想了下,“這事他要是不應,就沒法子。你當老夫不急?當年在金州的時候老夫替他物色了多少姑娘?千挑萬選,結果他不樂意。”
付夫人看了他一眼:“那你就任由他胡來?到底是你下屬家的長子,他早已不在,你待季統又沒含糊,這點事還管不了他?再者,又沒打算害他,這是娶媳婦的大事,怎就不知道上心呢?”
付振海只是擡眸看了付夫人一下,沒有應話。
付夫人沒注意他的視線,繼續嘮叨:“老爺,跟你說話呢,你好歹勸勸季統,我跟他說呀,他盡糊弄我。”
付振海猶豫了一下,纔開口:“季統的事你還算別管了,管着終究還是不合適。”
“哎……”付夫人又要開口。
付振海已經站了起來,“就這吧,季統要是不願意,此事就不要再提了。”
說着,人大步走了。
付夫人一臉不明所以的站着屋子裡,“這人……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季統領啊?”想想,付振海不管,自己就算看在季統去世的父親份上,也要幫他找到媳婦呀,回頭又去張羅了。
付振海從府裡出來,問了隨從:“季將軍在何處?”
隨從回答:“回老爺,剛剛看到季將軍騎馬朝着馬場的方向去了。”
付振海點點頭,上了轎子,“去馬場。”
到了馬場,季統果然在馬場,正站在馬廄的位置,抓了一草喂他最喜歡的一匹駿馬。
看到付振海過來,他把草放在馬食盆裡,拍拍馬的頭,然後走過來:“將軍?”
午飯過後的時間,應該休息纔是,付將軍怎麼到馬場來了?
付振海倒背雙手,擡頭看了他一眼,下巴朝着裡面一點,說:“季統啊,今天中午有點高興,這午覺就免了,反正也睡不着,所以過來轉轉。你陪我走走吧。”
“是!”季統跟着他的腳步,隨他帶着,慢慢朝着前頭走去。
付振海突然又扭頭對身後跟着的那些人說:“老夫隨季將軍前面走走,說兩句貼心話,你們不必跟着,就在前頭,有事會喚你們。”
季統回頭對自己的人點點頭,然後兩個人朝着前面走去。
待走到付振海覺得後面的人聽不到他們說話的聲的位置,他停了下來,開口:“剛剛夫人又跟老夫提了,說要替你物色個好姑娘成親一事。你今日對老夫說句實話,你遲遲不願娶親,可是因爲金州的那位陛下?”
季統一怔,表情十分複雜,卻在聽了付振海的問題後,沉默不語沒有回答。
付振海並不打算放過他,道:“季統,老夫難得和你這一認認真真說話,你便如實回答老夫便是,是還是不是?”
季統垂眸看着地面,身形筆直紋絲不動。
付振海走了兩步,見他沒有跟上來,便回頭看着他:“季統?”
半響,季統張了張嘴,說:“將軍已然知曉,爲何非要問呢?”
付振海看他一眼,“老夫心裡知道歸心裡知道,總要聽你說出來才知老夫所想是真是假。”
季統呼出口氣,頓了頓,才道:“是。”
付振海重重的嘆了口氣,“真不知當初送你去國子監是對還是錯。”
“季統讓將軍失望了。”季統低頭道。
“你到沒人讓老夫失望,只是……”付振海又嘆了口氣:“你不該對陛下懷有他想。”
“季統有自知之明。”季統道,“陛下也從來不知道季統所想,季統此生更不會對陛下表露半分,將軍只管放心。”
付振海回身又看了他一眼,“你……算了,既然知道自己和陛下不可能,那以後就不要在想。只是,你一日不婚,不但是我,只怕周圍的人都會起疑,你總不能因爲一個永遠無法得到的影子,荒廢了自己一生吧?季統,老夫知你心眼兒實,只是有些事,該想的時候你還算是要想清楚,千萬不能一時頭昏,誤了自己一生。”
季統的臉上沒有多少表情,他淡淡說了句:“季統不過是做些該做的事,何有誤了一生之說?季統暫時並無娶妻打算,若是哪日想通,自然就會主動向將軍喝夫人開口。”
付振海看着遠方,他哪裡就能想到季統到現在還惦記着陛下?一直未婚,早已成了周遭人疑惑的地方,若是讓人知道他對天禹女帝心存雜念,這還得了?不定被人傳成什麼樣的話了。
“你還跟誰說過?”付振海問。
季統垂着眼,道:“未曾。”頓了頓,又道:“不過,或許是王爺是猜得到的。”
付振海窒了窒,確實付錚是個很聰明的人,他猜到也不足爲奇。
“他知道便知道吧,看樣子,也知道不短時間了,一直到今日未曾說過,想必日後也不會再說。”付振海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回吧。今日就算突然想起來,纔要說上一說,你不必多慮,只是,自己也要替自己着想着些。”
“季統謹遵將軍教誨。”季統抱拳施禮。
付振海看他一眼,道:“回吧回吧。”
說着拉着季統的胳膊帶着他往回走。
遠在金州的付錚突然打了個噴嚏,他立馬捂着鼻子跳開,“呔!陛下小心!”
魏西溏無語的看着他:“不過打了個噴嚏,有甚好小心的?”對他招手:“你過來,這份摺子還沒看完呢。”
付錚自己吸了吸鼻子,覺得沒甚感覺了纔敢過去。
其實這二人在一塊的時候,幹正事的時間並不多,大多在一塊膩歪了,魏西溏就覺得自己自打有了身孕以後,倒是越來越想偷懶了,而她拉了付錚過來以後,付錚比她還懶,關心的重點還是在她身上,就怕她累了困了還硬撐。
魏西溏的身形初初顯形,不過隨着天氣逐漸變冷,倒也跟着有了遮掩的厚重袍服,叫人看不出到處有幾個月了。
左相大人最近很安靜,還抱病了幾日未曾上朝,許是陛下腹中的胎兒確實是個福星,最近天禹也是平穩無事,各地並無重大事情稟報上來。
朝中一片平和,宮裡一片喜慶,唯有左相府內一片死寂沉沉。
左相大人這兩日抱病閉關,在朝中告假的時長是十日。
碰巧朝中無事,魏西溏便準了。
本來看到他就夠頭疼了,告假反倒是好事。
一羣小童正在打掃院子,其中一個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嘆氣:“仙尊每年都要閉關十日,每次出來臉色都會白的嚇人,這都第十日了,仙尊怎還不出關?他還能順利出關嗎?”
另外一個用掃把打了他一下:“仙尊哪年不是順利出關?你這裡長吁短嘆個什麼勁?趕緊幹活,叫仙尊聽到你亂哼哼,非剝了你皮燉肉吃。”
小童趕緊老是的低頭幹活,不敢再吭聲。
府內院子裡,只聽到刷刷掃地的聲音,再沒人吭聲過。
門外一片明媚,室內卻一片昏暗,唯有內寢那處有一點昏暗燭光在搖曳。
燭光後頭坐着相卿,長髮,白衣,曾經貴爲仙尊時的裝飾,難得在爲相後的相卿身上出現。
他盤腿端坐閉目不動,身前卻橫亙着一副盛滿了紅色液體的水晶棺木,棺木底部隱隱看得到一個人形的身影,棺木冒着縷縷霧氣,寒意逼人。
相卿的一隻手伸在棺木中,臉色愈發的蒼白,額頭鼻尖的沁出細密的汗珠,平穩無波的呼吸不知何時逐漸加重。
那隻放在棺木中的手腕,隱約可見一處傷口正汩汩的往外流着鮮紅的血。
外寢守護小童突然來報:“仙尊,時辰到,可出關!”
相卿猛的把手從水晶棺中拿了回來,身體隨着一股慣力跌倒後面,他另一隻手緊緊抓着自己的手腕,扭頭對外面的小童道:“進來吧。”
一對孿生小童快速的推門而入,兩人手中各拿兩根白燭,室內驟然明亮起來。
在白燭火下,相卿的臉色一片慘白,身體在微微發抖,其中一個小童拿了白色的長布和準備好的藥膏,抹在他被橫割開的手腕處,仔細包紮起來。
相卿回頭看了眼那副水晶棺,另一手摸向隱秘處的開關,那副水晶棺便緩緩下降,直到兩片木板填補上面的空地。
另一個小童勤快的取了毯子鋪上,不露一絲痕跡。
“仙尊,好了。”
相卿點點頭:“你二人先退下,讓人準備送些吃食進來。”
窗戶被人推開,窗外明亮的光線一下子照了進來,相卿略略不適的閉了閉眼,然後站起來,緩緩走到窗口。
陽光下,他那張原就白皙的臉,猶如常年不見陽光鬼,似乎要透過他的皮膚,照進他的骨子裡,沒有一絲血色,透着濃郁的病態。
“仙尊,膳食已準備妥當。”
相卿回身,看了眼那些膳食,又道:“還是在外頭吧,本尊也有十日未出過門了。”
手腕處的傷帶了些紅,那手似乎也比另外一隻顯得乾枯,他一邊朝外走,一邊擡起受傷的手看了一眼,隨即冷笑一聲,把手放了下來。
次日入朝,相卿滿臉的病態嚇了朝中大臣一跳,這個也來問:“左相大人這一病可真是不輕!”
那個也道:“左相大人一看就是大病初癒的形容啊!”
說來也怪,朝中明明有左相一片,且他是爲首之人,可偏偏左相與他的同黨們並不相熟。
確切的說,高風亮節丰姿高雅的左相大人似乎有些瞧不上那些和他結黨的人,私底下一點往來都沒有,要說以什麼證明那些人和左相大人是同黨,只怕就是每次紛爭之時左相大人的意見觀點和他們是相同的。
魏西溏看到相卿那病人,便突然想到了初次見到他的模樣,那時候他正在宮裡後花園的地方慫恿宮裡的兩位公主打架,那時候他的臉色就是今日這樣,猶如大病初癒,白的不向常人。
臣子大病一場,作爲君王自然是要關心一下的,魏西溏便道:“左相的身體似乎差了些,怎會病的如此之重?莫不是久未鍛鍊的緣故?左相平日裡還是要注意些纔是。”
左相擡眸,笑意盈盈的看着魏西溏:“臣不過略有不慎染了風寒,已無大礙,臣謝陛下關心。陛下也要保重龍體。”
魏西溏點頭一笑:“左相無大礙甚好,朕知你告了病假,卻不知你病的這樣重,若是早知道,定然會讓宮裡的御醫前去替你診治。”說完她又笑道:“哦,朕一時倒是忘了,你本身就是位出色的藥理醫者,若是叫了旁人,倒是砸了呃逆自己的招牌。”
相卿淡笑:“若是陛下能記得臣一、二分,即便是砸了招牌,臣也甘之如殆。”
魏西溏應道:“你倒會說,只怕真是那樣,你就要怪朕多管閒事了。”然後她問:“諸位愛卿可還有本要奏?若是無事的話,便退朝吧。”
許是有了身孕的緣故,她經常覺得睏乏,這一陣是能偷懶便跑去偷懶,就盼着別叫御史發現,要不然御史老兒可是會煩死她。
下朝以後,付錚正在外頭等她,見她過來,便是伸手扶她:“陛下,今日可有要事煩陛下?”
魏西溏看他一眼,笑道:“自然沒有。”走了兩步,隨口道:“今日相卿來上朝了,不過,臉色十分難看,想必是病的不輕。”
付錚愣了下:“左相大人那樣的仙人也會病?”
魏西溏笑道:“仙人到了凡間,便不是仙人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