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躺着的人,胸腔猛的一陣劇烈咳嗽,跟着便吐出一大灘的血出來,他猛的睜開眼睛,卻只喚出了兩個字:“陛……下……”
魏西溏伸手抱着他,她的手慌亂的按在他汩汩冒血的心口,她滿身都沾染了他的血跡,連連出聲道:“我在!我在……我來晚了……”
他只是盯着她,一直盯着,動了動脣,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付錚你別死!”她哭道:“你別死……求你別死……你別丟下我和孩子……”
付錚卻只是一直盯着她,眼珠子都沒有錯開,他想開口說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聲,只能無聲的蠕動着乾癟的嘴脣,魏西溏卻無論如何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他如今面目全非,整個人變的毫無生氣,這僅有的動作卻不能讓她明白,魏西溏無比痛恨自己的愚鈍,“你想說什麼?付錚你別說話,你會沒事的……你別死……”
她扭頭,滿眼的淚看向相卿,對他吼道:“相卿你救他,你救他……朕命令你救他……”
相卿只是沉默的看着她,半響才道:“陛下要臣如何救他?陛下是要舍了曦公主,還是要舍了墨殿下?只要陛下一聲令下,臣自然便能救王爺的命。”
魏西溏睜着眼,僵在原地。
當年的父王,連九華長公主逝去的命都捨不得續,更何況是他們的孩子。
魏西溏厲聲喝道:“放肆!”
不等她再開口,不妨被她抱在懷裡的付錚突然伸手,一把握住她的衣襟,眼睛盯着相卿,然後他用盡力氣的把魏西溏拉向自己,魏西溏看着他的動作,不由自主的順着他的視線看向相卿。
她知道,他是無論如何都捨不得拿孩子的命來續他的命。
她低頭,把耳朵靠近到他的脣邊,“你要說什麼……”
他說:“走……”
相卿擡眸,看着他。
魏西溏茫然,走?卻見他又盯着相卿,便道:“所有人都退下,相卿,你也退下!”
周圍跪着的人,紛紛朝後趴在地上,朝後退去。
相卿緩緩擡腳,一步一步的後退。
魏西溏看向付錚,他大口的喘氣,臉色一片灰白,他把視線落在魏西溏的臉上,一直盯着,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卻怎麼也出不了聲。
魏西溏的眼裡,再次蓄滿了淚,她吸了吸鼻子,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付錚,你想說什麼……”
他抓着她衣襟的手,越來越緊,用盡最後的力氣,也只說了一個字:“活……”
這個字吐完之後,他抓着她衣襟的手,便再也無力的垂了下去。
“付錚!”魏西溏小心的喚,“付錚?付錚!付錚!付錚!”她急忙伸手,探向他的鼻息,沒有探到任何氣息:“付錚——”
她突然覺得眼前發黑,氣血上涌,嘴裡一陣腥甜,跟着便“哇”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來,身子一軟,便栽倒在付錚的身體上。
最新發現的是相卿,他微微有些發怔,就這樣愣在原地,他眼裡那個面對死人素來面不改色的陛下此刻猶如被人抽離了魂魄一般,一動不動。
身後的藥童提醒,“仙尊!陛下她……”
他猛然醒過來似得,然後他擡腳,快速的衝了過去,直接在魏西溏身側跪了下來:“陛下!”
“陛下!”
魏西溏刺激過大,直接昏迷不醒。
相卿伸手,直接把她抱了起來:“還不快安頓好王爺的屍首!”
他抱了魏西溏近寺廟:“素素安排出客房!”
顏白跟着趕緊布兵,將寺廟團團圍住。
不知過了多久,魏西溏才睜開眼睛,她雙眼直直的瞪着寺廟的屋頂,擱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了拳,半響她才咬着牙道:“即刻命人去查王爺身邊的那柄匕首出處,周遊山上下所有可疑之人全部活捉,死一個都不行!山裡山外的活物,哪怕是隻兔子也給捉看住了!”
“臣遵旨!”相卿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魏西溏大口的喘氣,然後她掙扎着爬起來:“王爺在哪?”
“回陛下,臣把王爺安頓在廟中正堂,周遊山寺廟的主持正帶着廟中弟子在護靈。”相卿低着頭,聲音低而小。
這個安排顯然讓魏西溏覺得滿意,她沒有再說別的,只是沉默的坐了起來,“朕想去看看他……”
“陛下!”相卿跪在她身側,低聲道:“陛下一路辛苦,龍體抱恙,臣請陛下略作休息,晚些時候再去看王爺也不遲。”
魏西溏沒有應道,可行動卻表示了她的意思,直接下來,口中道:“更衣!”
王夫殞命,乃國喪之事,外頭候着的上下將士,早已人人繫上了素白的綢帶,而女帝的素服也早臨時備了出來。
魏西溏站在正堂中央,只臨時找了一具棺木,寺廟的大和尚正帶着一干弟子在誦經,魏西溏看着那棺木,道:“都出去。”
大和尚便對魏西溏行了禮,帶着弟子陸續走了出去。
魏西溏的眼盯着那棺木,眼淚在眼眶中一直打轉,她張了張嘴,眼淚便順着臉頰滾落而下,一步步上前,伸手按在那棺木上,嘶啞着聲音哭道:“你怎能……這樣待朕……朕……”
她的手扒在棺木上,越扒越緊,突然猛的一擡手,竟直接把虛蓋的棺蓋一把掀了過去,沉重的棺木笨重的落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她雙手狠狠的打在棺木的邊緣,她看着棺木中的人,淚眼模糊,她衝在棺中之人,聲嘶力竭的喊道:“你怎能這樣待朕?你答應過的!你答應過朕的!你怎能這樣言而無信?騙子……你這個騙子……”
門外跪着一衆人匍匐在地,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女帝壓抑的哭聲時不時的傳來。
相卿只站在門口,他的表情有說不出的茫然,又或者,他還沒有從女帝的反應中回過神來。
魏西溏肝腸寸斷。
她是來帶回付錚的,她是來帶回活生生的付錚的,如今卻只能帶回一個沒有生息的付錚。
她力竭,身體順着棺木緩緩滑了下來。
相卿慢慢走到她身側,他伸手,想要去扶女帝,不妨魏西溏突然出聲:“別碰朕!”
“陛下!”
魏西溏依舊是那個動作,嘴裡卻道:“朕只問你,付錚身中何毒?可有法子解毒?他如今身死,朕不想他帶着那樣一副面目離開……朕不認得,朕要他恢復到以前模樣,你可有法子?”
相卿略一猶豫,才道:“陛下,解毒只能對活人,對身死之人,臣只怕無能爲力。”見她擡頭要開口說話,相卿便道:“不過,陛下想要王爺恢復原貌,臣倒是有法可使。”
魏西溏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然後他點點頭,道:“如此,便有勞左相大人了。”
說完,她慢慢的站起來,朝着門走去:“北方巡查到周遊山止,賑災後續要跟進,其餘人等……起駕回宮。”
若不是她說話的嗓音嘶啞,怕是沒人相信剛剛那個哭的撕心裂肺的聲音出自陛下之口。
如今的人,纔是那位殺戮決斷的天禹女帝。
青王殿下後續的隊伍到達周遊山山腳下,等在山下候命,此時他們還不知青王遇難,只是隨着前去找尋的面兒來到周遊山。
帝駕回鑾,回程路上,一路都帶着一副棺木,全軍縞素,一看就是有人皇親戚去世。
宮中得到消息,皇太后當場跌坐在貴妃榻上,眼前陣陣發黑,不敢相信這個消息的真僞。
可陛下剛入金州城門,這消息早已傳遍大街小巷,不信也不行。
魏西溏一路沉默無語,只是時不時回頭看上一眼那副棺木。
她神情肅然,眼眶紅腫,面對排山倒海的呼聲都沒有多大的反應。
面兒一路都是一副呆相,根本不相信這是真的,若不是不敢造次,她都想開棺看看裡面躺着的人是不是王爺。
王爺那麼聰明的人,怎麼可能會死呢?
高湛一行早在三天前便到了金州,早就聽聞陛下北行,青王更是被人傳的亂七八糟,他是完全不信的,可就在他不設防的時候,竟然傳出青王遇難的消息。
高湛的眼淚當場就流了下來:“不可能!不可能的!付大哥絕對不會有事的!付大哥那樣聰明的,不可能……”
只是不管高湛信不信,天禹在魏西溏回宮之後,都發了國喪訃告,王夫付錚三年戰場廝殺,殺敵無數,卻在凱旋迴朝的途中遭遇不測。
各國派了使臣前來弔喪,天禹專程派人接待,只是女帝對於使臣一概不見。
大豫都城燕州,宮中探子早已回稟大豫國君:“陛下,天禹女帝發了國喪,那青王付錚確實死了。”
東方長青刀背雙手,他慢慢轉身,看着那探子道:“當初朕記得你們派出去六十個人,如今回來的只有七人,其餘的人是都死了,還是被捉了?”
“回陛下,大多都死了,最後有五人被活捉,陛下放心,他們絕對不會泄露半個字,他們是宮裡培養出的死士,寧可死,也不會違背主子。”
東方長青笑了笑,道:“就算了,天禹女帝也不能如何,不過幾個刺客,誰都能隨意嫁禍。”他伸手探了探龍袍,動作嫺熟優雅,口中道:“如此一來,那女帝便少了對付大豫的心思,怕是要傷心一陣了。”
“主子說的是,只是陛下,有件事有些奇怪。”探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