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曉梅的反應讓我摸不着頭腦:我和她在真正相識不到一天就睡到了一張牀上,不到一週就領了證。我和她誰也不瞭解對方多少。我覺得和她之間,只有最原始的身體交流纔是溫暖的、和諧的,除了這個,我和她之間還有別的事可以惦念的嗎?
我滿臉羞慚,呆愣着,訥訥無言。
過了一會兒,沈曉梅收起了怒容,換過一臉款款柔情。她在我的臉上輕啄了一下,柔聲抱怨道:“你真得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今天是什麼日子,今天的日子有什麼不同嗎?
我在“我的大腦”裡搜索了一遍,怎麼也想不出今天的日子有什麼不同。
我茫然的看着沈曉梅滿含期待的大眼睛,問:“今、今天是什、什麼日子?”
沈曉梅的臉上掠過一絲失望,拉着我的手,來到餐廳。只見餐桌上四碟精緻的小菜,兩瓶紅酒,中間擺着一隻生日蛋糕。
我忽然想起,去民政局領證那天,我見過她的身份證,上面的出生年月好像就是一九八零年九月十一日,今天正是她三十二歲的生日。
我紅着臉訥訥道:“今天是你生日啊,對不起,這幾天忙着沙西女孩的事,竟然給忘記了。”
沈曉梅幽怨地乜斜我一眼,道:“你哪裡是忘記了?你壓根就不知道。”
我萬分尷尬,扯淡道:“我恰好明天生日,就在今天一起過了吧,省得麻煩。”
沈曉梅又白了我一眼,道:“看看你,連撒個謊都不會。你生日是五月十三,今年的早過了,明年的還遠呢!”
我吃驚道:“你、你怎麼知、知道?”
我忽然想起,那天在大頭和蘇萌的婚禮上沈曉梅說過的話。丁夢如果是女福爾摩斯的話,那麼沈曉梅就是變了性的狄仁傑。任何一個細節都逃不過她的眼睛的。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呢?
沈曉梅笑了,道:“我是你老婆啊,連這個都不知道,豈不是失職?”
我心頭一暖,鼻子裡竟然有一絲酸楚。臉上卻訕訕地笑了:“對啊,
對啊,你已經持證上崗、合法入編了。”
沈曉梅狠狠地瞪我一眼,幽幽道:“在你眼裡,我倆之間只有一張證嗎?”
兩人在餐桌旁對面坐下,一起在蛋糕上插上蠟燭,點燃了。
沈曉梅是兩隻眼睛裡跳動着蠟燭的火苗,臉上泛着光彩。
“好多年沒有人陪我過生日了呢。”沈曉梅道。
“今天我也給忘記了。”我懷着真誠的歉意道。
“我也沒有做好,做了你兩個多月的老婆,還沒有給你做過一餐飯呢?”
沈曉梅殷勤得給我夾菜,兩葷兩素,做得都很清淡,很爽口。吃慣了館子裡的大魚大肉,這久違了的“家”是味道,是難得的享受。
“味道怎樣?還合口嗎?”沈曉梅柔聲問。
我笑道:“嗯,是老婆的味道,幸福的味道。”
沈曉梅臉一紅,囁嚅道:“嗯,吃飯有人做,做飯有人吃,都是一種幸福呢!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長壽麪沒敢下。我這就下面去。”
過了一會兒,兩小碗長壽麪便盛過來了。湯清菜綠,麪條根根不斷,嘗一口,鹹淡適宜,清香舒爽。
我忽然又想起了小蝶給我煮過的那一團鹹的要命的“漿糊”。她現在哪裡,過得怎麼樣了?
“想什麼呢?”沈曉梅心細如髮,輕聲問道。
“我在想、在想該送你什麼做生日禮物呢。”我言不由衷道。
“哦?是嗎?你打算送我什麼禮物?”沈曉梅睜大了眼睛,故作天真道。
人的一生很長,長到看不見未來的路;任一個何人都不是不可或缺的——哪怕是你曾經最愛的人。她離開了,而你的生活還要繼續。小蝶在哪裡、怎麼樣了,此刻對我來說,都不那麼重要了。
“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此時此刻,我忽然覺得,我和沈曉梅中間已經不只是一張冷冰冰的結婚證書,而是還有別的什麼東西。
我心頭一熱,把從豬頭那裡得來的十萬塊錢遞在沈曉梅面前,道:“我也
想不出該送你什麼,這點錢你拿起買一點可心的東西,就算我送的禮物吧。”
沈曉梅一臉驚疑又一臉幸福的表情:“哪來的這麼多錢?”
我順口把豬頭給錢時說過的話向她原封不動的轉述了。
沈曉梅一愣,隨即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用手指着我的鼻子,道:“沙子,我的過去從來沒有向你隱瞞過,你若是不能接受,可以隨時離開我,也可以讓我離開,但不要總是這麼耿耿於懷!”
她的聲音在顫抖,手在顫抖,整個身子也在顫抖。
我本來以爲自己站着道義的制高點,還在爲剛纔那句話的殺傷力而得意,面對她的聲色俱歷,忽然又膽顫心虛了。
“我不是......我沒有......”我徒勞得辯解,卻又無詞可辯。
沈曉梅說完,顫抖着呆愣了一會兒,忽然雙手捂住臉,跑進臥室,“砰”的一聲,把門反鎖了,門裡傳出來她抑揚頓挫的哭泣聲。
我用手敲門,求着向她道歉。
她哭着道:“你別理我,我是一個壞女人,你離開我吧......你走吧,免得我礙你的眼......嗚嗚嗚......”
她的哭聲持續了很久,悠揚、悽美,比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更讓人傷感,更讓人沉醉。
我在門前反覆跟她道歉——儘管我心中並沒有什麼歉意——她卻始終“小扣柴扉久不開”。
我回到沙發上躺下。臥室裡的女高音逐漸變成了“嚶嚶嗡嗡”的催眠曲。不知不覺中,我睡着了。
半夜裡,有一隻柔軟手在我身上溫柔地滑動。我睜開眼睛,柔和的燈光裡,沈曉梅穿着粉色的睡衣,正坐在我身邊凝視着我。她的一隻手伸進我的懷裡,輕柔的撫摸着。
她的眼睛紅紅的,臉上卻沒有了淚痕。她顯然已經洗過臉了,還薄施脂粉,在橘紅的燈光了,豔如三月桃花;薄薄的睡衣遮不住她身上的跌宕起伏,讓我的心頭頓起波瀾,想要抱她入懷。但想到剛剛發生的一切,擡起的手又頹然的放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