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 怒放與凋謝(二)

假山之外有了一條人影。

那影子斜斜鋪至他的腳下。

寇壽題把那影子看在眼裡,恨在心中,影子投進他的心底迅速化成一條擴大的裂谷。

人影佩着刀影,刀影在風中輕擺。

刀客微仰頭,欣賞着殘月,其常年執掌權勢的手掌一隻撫着冠側朱纓,一隻叩着刀柄。

刀客悠閒,夜色優容。

月兒彎彎,刀客未出鞘的長刀則是另一彎明亮的玉勾桂魄。

殺人的玉勾桂魄!

刀客沒有蓄勢待擊的劍拔弩張,他渾身透着自在溫雅,如同一位恰似夜露般初降人間,感問“百年幾見月當頭,此月何年初照人?”的哲人。

“品無三!”

寇壽題一顆心徹底涼透。

“閣下是自行了斷還是要勞我動手?”品無三看向寇壽題的眼神充滿着鄙夷、冷酷、厭惡以及打量喪家之犬的憐憫。

慘亂的心緒像是在體內肆虐開來的毒,寇壽題強行定下心神,試探道:“可以有第三種選擇嗎?”

“哦?本官以爲‘一家親’是向來不願苟且的,因此也就沒給你們準備什麼後路。”

“我會說出大人想知道的一切。你一定想知道是誰站在‘一家親’的幕後?他們下一步的目標會是那裡?此外,草民奉上一半家產,品大人,敢問這些能換小的一條殘命嗎?”寇壽題的語氣近乎乞求。

品無三輕否道:“你太奢望了。”

“嫌我要價太高?那麼,就是還有的商量?”寇壽題向假山之外略微的挪動了一下,頷下的汗水無聲滑落。

“該明瞭的我已明瞭。”品無三叩刀的手型由單指展爲三指環勾刀柄,他柔聲道:“汝,切勿亂動。汝若起身,我即出刀。總之,想出來,就保持這個姿勢,保持這個像狗的姿勢。”

聞言,寇壽題竟直接跪下,手膝齊用,移出假山,諂笑道:“這樣如何?”

品無三不置可否。

寇壽題道:“我需要保證。”

品無三應道:“對於你,我還保留着一點點的好奇,我即將聽到的,那就是你的保證,所以想好了再說。”

寇壽題翻瞪着眼睛,顯出大量的眼白,他用低喑的語調敘道:“大人的行事手段,草民不是不知,就憑品大人十幾年前辦下的鐵案,我怎敢輕易的和盤托出,賤民是命只一條,不像那些遺老們拖家帶口,惶惶顧全卻還是輸得精光。”

品無三叩刀的動作倏然停止,雖然其面上依舊是不動聲色,但整個人看上去已冷得像一座風雪寒山,小半會兒,品無三才笑道:“哎喲,這吠叫已經超出我容忍的極限了,你想換取‘一家親’的苟延,便拿這話激迫我,你很是站在我的立場上替我考慮啊。”

寇壽題賠笑道:“品大人既然對那舊朝秘事也如此上心,就更不能不聽一些今朝之事了,我現在中毒受創,取我性命容易,但再想我細說兩三事,難矣。”

“嗆”的一聲,品無三腰畔長刀出鞘二分,道:“本官不想再聽廢話。”

寇壽題緩之又緩的擡起左手,他小心翼翼的彈落中指指環,悶聲道:“大人想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在這指環中。”

品無三冷謔道:“寇大員外,可惜噯可惜,可惜你選錯了主子,李純一的腳下並沒有能夠馳騁千里的原野,他終究不是嫡出,繼不了正統。”翠色指環在地面打着晃兒,品無三卻看也不看它一眼,徑直逼問道:“本官沒有工夫和你猜啞謎,汝拿人頭開玩笑的事情是什麼,代替指環說出來吧。”

寇壽題體內毒氣上攻,搞得他青色上頭,手腳開始有些發冷發抖,他一直抵禦着品無三的強大壓力,幾乎無力控制毒勁的擴散。寇壽題希翼用救命指環來擺脫危機,豈料品無三洞若觀火,毫不上當。寇壽題明白必須透露一些意外的內情來取信對方,否則不用品無三下殺手,他亦被毒力熬透了心血,寇壽題腦際閃過欒照的說法,於是開口道:“品大人,您在青州如此雷厲風行,想必顧鐵心還未到暮望吧。”

品無三輕蔑道:“顧大人到任自會撫順民心,安庇一方,這裡渣滓未淨,只會污了顧大人的法眼。”

寇壽題哼聲道:“我想說品大人的寶刀還未到擦拭的時候。”

品無三沉聲道:“賊廝!休來考我的耐心。我問你,同心街接引你們的可是‘八瓊’唐表?唐表既然來了,那麼唐門是否亦參與此事?還有,李純一現在藏身何處?你們‘一家親’是西北王最爲執重的殺手集團,一直替他清除異己,屠滅忠辜,不要說此事和西北王毫無干系!西北王反心竟起,還有何謀劃?你若再搪塞一句,立刻取汝狗命!”

“唐門和同心街之事掛不上關係,唐表迷戀我們組織中一名女殺手,大約因此才一路跟來暮望吧。西北王生逆反之心,世人皆知,青州因何而聳動,品大人心裡應該再清楚不過。”停了一小會兒,寇壽題瑟瑟言道:“朝廷在暮望佈下如此陣仗,‘一家親’也是自投羅網。不過,大人問純一在那裡,但大人可知大羅教也來了這青州暮望?”

品無三眯縫着眼睛盯着寇壽題,口氣忽轉揶揄道:“李純一不是一直和宮無上對着幹嘛,怎麼,現在‘一家親’卻成了大羅教的先鋒?”

寇壽題故作平和道:“大羅教三大護法之首‘星羅棋佈’已在暮望,而且此人當下很可能就潛藏在這欒府之中。”

品無三道:“欒照勾上‘一家親’的同時也勾上了大羅教?”

“不。”寇壽題恨恨道:“欒照這廝直接搭了岑玉柴的賊船!”

岑玉柴即是當今西北王。

西北恭王!

西北涼州乃塞外重地,它和同樣幅員廣袤的東北關外燕州遙相呼應,都囤積重兵,分別鉗制着北漠兩翼。近年北漠弓馬日盛,鋒銳直逼中原,雙方在邊界常有摩擦。大勢所趨,岑玉柴的地位愈發重要,其承擔的戍邊重任和藩王第一的地位是匹配的。中原王朝依此北方強鄰,國策上一直採取息事寧人的方針,輕易不與與計較,只因新朝甫定,根基未深,希圖休養生源,不欲擅啓戰端。是以,即使岑玉柴時不時露出不臣之心,朝中爲了定邊也不願動他一根毫毛。而且岑玉柴爲了護身,遂養、圈護了大批的江湖豪傑,這其中就囊括了大羅教、無雙門、一家親等等強大的武林勢力。

這種姑息導致西北王的羽翼漸漸豐滿,如今的岑玉柴重兵在手,要塞在握,府內智士、良將無數,門下豪傑、高手如雲,其雄心顯露無遺,於出遊、會宴時屢破規制,早不把御史的彈劾當回事,他只是一直忌憚大司馬司馬窮途天下無雙的威名,再加其智囊“鬼謀”蘇豔邦一直勸他忍耐、匿息,否則岑玉柴早已作亂犯上。

聞罷,品無三手拂垂纓,嘆了一聲,眼眸精芒閃動。暮望發生的事情和出發前的揣測完全吻合。

但聽寇壽題續道:“草民曾在‘螞蟻窩’出沒一段時日,不知大人對‘蟻王’屈灑有什麼看法?”

此言倒真出了品無三的意料之外,他面浮疑色,凜慮道:“十萬八千里,這事跟‘螞蟻窩’有甚干係?”

寇壽題道:“草民亦是蟻窩一員,如果我告知品大人‘蟻王’下給草民的密令,品大人或許會改變看法,不會對草民如此強逼。”

品無三先是發出一聲你腦子壞掉的冷笑,但他立馬捕捉到了事情的怪異之處,露出了琢磨的表情。

寇壽題察言觀色,曉得還是勾起了對方的心思,其一邊捏緊剩下的救命指環,一邊故作不勝毒力的弱態,喘道:“大人神機妙斷,但青州之事牽連甚廣並非從一面解析就可判斷全局,草民離開螞蟻我之時,屈灑曾交代草民一件西北的……”

就在此時,一記刀光打入寇壽題的嘴裡。

刀光乍亮,來自假山。

刀光是耀動的一道悚異光媚,直如異世冥火。

這一道來自異世的燈火閃了就熄,迅快、詭譎到了極點。

刀光飛隱,寇壽題的半旯腦袋連同未出口的秘密就被一齊削飛。

血泉噴濺,“財氣殺人”立喪當場。

品無三一路追蹤寇壽題,親眼見其藏於假山之內,出於掌控局勢的自信,他沒有推及假山之中竟早就藏有殺手。

離其僅僅丈許的假山竟能藏住殺手!而且藏身於其中多時的寇壽題毫無察覺,這些錯誤令他也作出了錯誤的評估。

然而,品無三的反應亦算奇快無比,他在瞬間亦出了刀。

第一時間,刀光逐着刀光,像是糾纏的一段孽緣。

兩記刀光一去一消,一追一逝。

假山中人一刀得手,品無三的長刀也劈進了假山。

假山內起一聲悶哼。

品無三一刀中的,但難以按常規經驗判斷斬到了假山殺手的什麼部位。不及深思,霎時間假山的孔隙飄出數記逆襲刀光,燦如銀線!

品無三刀花反挑,護身、急退。

再攻!

守得一半之時,殺意大起的品無三就又攻了出去!而另一把刀亦不甘示弱,雙方同時刀勢大盛,雙方搶攻的刀花如怒獸獠牙,當之即死。

刀刀相交,發出微弱卻極其刺耳的鳴響。

假山轟然垮塌。

石屑激揚,土塵撲飛,內裡不見一人。這兩人僅換了幾式,隔在其間的小型假山就像紙糊一般遭到切毀。

山已倒,人未甘。

品無三震怒。

他先被寇壽題戳到舊年痛處,當年他刑訊逼死幾名元老重臣的事情竟然今日還被人念念不忘!光這也罷了,偏偏這個於青州案價值頗大的要犯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遭人斬殺,這教他怎能甘休。

碎石迸砸,煙塵膨起。

一道黑影在崩潰的假山中欲遁,此人本不想選擇這個時機出手,但是他絕不能讓寇壽題繼續說下去,一擊得手之後,只求遠揚。

不過品無三怎能放他離開,御前帶刀充滿殺意的眼神捕捉到殺手身影,立時橫刀迎進石塵之中。

兩人既要短兵相接之際,忽聽“啵呲”聲響,有幾顆石子脫離了正常的軌跡,急速砸到寇壽題遺落的指環,那指環粉裂,環內散出大團初見瓦藍、再見赭紅的毒氣。

“秋色垂暮”!

品無三瞳孔收縮,斜翻而出,避開毒氣十數步的距離,而那黑影藉機高飛過牆,消失在品無三眼界之中。

遭“秋色垂暮”片刻一阻,品無三知曉再難追上假山殺手,他習慣性的捻動冠邊垂纓,手指拿捏之處卻是空空如也。側眼視之,原來於適才剎那間的交鋒中這冠纓飄動遭到刀光侵掠,早是兩邊皆斷。

“螞蟻……螞蟻麼……”品無三緊皺眉頭,一指彈飛了刃緣上殘涎欲滴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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