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恨愁幫、復夢派涉及綢莊、酒樓、青樓、賭場的廣泛經營不同,水路風煙暮望分舵的勢力範圍只限於曾老街。
暮望分舵的弟兄無事不到城中走動,街上一應俱全,自給自足。曾老街更幾乎拒絕一切外力的進入。如有不邀自來者,則會被或者溫柔,或者暴力的請出曾老街。
立足一隅,卻是固若金湯。
水路風煙暮望分舵據此一點,不僅進一步支配了東部沿海的漕運事宜,更是連接起幷州、中州、冀州、青州這條橫貫中原的黃金水道。要知只要沾上水道,不論大宗小件、轉販運託、商旅客運,皆有水路風煙的二分利益。
曾老街每年向暮望府衙輸納大量稅賦,所以官府也不大插手曾老街的閒事。
暮望城各處蕭條的當下,曾老街照舊車水馬龍。大宗的貨物被不斷輸送到城南的船塢,然後由專屬船隊輸送到全國各地,乃至遠邦他國。
近黃昏,黃昏近。
街上米鋪二樓的一間向陽居室,夕影沉閣。室內的光趨孱弱,影漸凝聚,一下午的光陰就那麼過去。一桌一椅,一杯一碗,牆上的毛撣、地面的竹簍,屋內的一切事物都掛上了暮愁之色。室內,金寒窗被綁成一個糉子,表情死喪的,躺在牀上無語對着窗外日影。黃昏如一罈老黃酒,金寒窗如同泡在這酒中的一隻藥蛹。
靳雨樓不單制住他的穴道,還多此一舉的施加五花大綁。
金寒窗一百分的動彈不得。他目光朝着窗口,薄紙映着模糊人影,他知道那是兩個水路風煙的幫徒。
身體遭禁錮,思想愈發活躍。金寒窗絞盡腦汁,但是找不到逃脫的方法。半個時辰之前,靳雨樓來望他,這傢伙鬆了鬆親自捆綁的繩索,解開他的啞穴,仍開玩笑似的問他要殺誰。
金寒窗左右無計,吐露真言,怒道要殺欒照。
靳雨樓聽後,一臉平靜,只道:“果然是個不值得殺的人。”
“他作惡多端,你懂什麼。”
金寒窗惱急,只差一時半會講不清緣由。
“此人引頸帶戮,早晚是死,你何必搶着下刀。我已派人去找唐表,到了晚上,會有人送你們出城。乖,聽話。”
語畢,靳雨樓再次封了他的啞穴,孤身去赴府衙之約。
金寒窗推斷不出靳雨樓心思所指。
誰會想殺欒照?誰又能殺得了欒照?誰敢動執掌一城兵權的暮望府步騎校尉?
倘若真像靳雨樓所說,欒照只是一隻秋後螞蚱,死期將至。那麼,是否還值得還不顧一切的去殺他。
所謂的恩怨是否一定要親手瞭解纔有意義?
金寒窗使勁甩了甩腦袋,心想可別糊塗了啊,怎能容許這個惡賊繼續苟活呢,欒照多活一刻,說不定就會多害一個人。
這個萬死不赦之徒。
要出去!
脫出曾老街的念頭又在金寒窗的腦袋裡強烈復甦。
靳雨樓的禁制手法厲害得很,強橫的節制了金寒窗的主要經脈,真氣淤塞,渾身軟弱的像只爬蝦,他暗中努力了一下午都一籌莫展。金寒窗對自行解開穴道雖未徹底放棄,但是不抱太大希望了。
他非常想大喊:有沒有人?有沒有人?
能指望誰呢?
唐表?
若是唐表歸來,救是救得,晚上做事卻不方便。將行動計劃告知唐表,唐表的反應應該和靳雨樓並無分別。
抑或……
高行天?陸無歸?他們在那裡呢?
金寒窗猛然間發覺,事到如今,最能和他同行的竟是兩個殺手。
“誰!?”
寂然無聲的門外傳來了聲音,是兩個看守幫徒的警問。
“你!?”
還是兩個幫徒的聲音,只是警問成了驚問。
“撲通”兩聲,門外的兩個模糊人影接連倒下。
金寒窗盯着門口,眼睛一眨不眨。
只見一個年輕人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年輕人手中提着一把大約只有其小臂長度的短劍。年輕人的神情是懶洋洋的,那是一種萬事不關心,擁劍留寂寞的百無聊賴模樣。
這年輕人見金寒窗的樣子,不由露出了微笑。光是微笑,似乎還不夠。年輕人迅速以拳掩脣,轉了頭。
轉頭幹什麼?
當然還是笑了。
陸無歸不掩飾還好,金寒窗被這偷笑的舉動一激,幾乎熔斷五花大綁的火氣就上來了。
這個死小六,不快點來解開禁制,反而嘲笑於我,嗚呼。
陸無歸來到牀前,一邊打量金寒窗精彩的易容,一邊解開金寒窗的啞穴,笑意冉冉。
金寒窗迫不急待的低吼道:“快解開我穴道,還有這破爛繩子!”
陸無歸沒有立刻動手,他將牀看了個明白,才道:“這繩子連着四角牀頭,上面都有機關,斷開就會出發警報,警報一響,曾老街那麼多水路風煙的幫衆,我們出不去的。”
金寒窗急躁道:“那怎辦?”
陸無歸道:“不着急就好辦了。我割斷繩子,再小心繫到別處,維持原先的力度就沒事。不過我解開你穴道的時候,你要維持這個姿勢,不可妄動。”
金寒窗低聲叫道:“好辦那就快辦啊。” wWW◆ тt kдn◆ ¢O
陸無歸在金寒窗背心、肩頭、大腿推拿擠壓,活血的功夫做足才解開金寒窗的穴道。
金寒窗的大部分穴道俱在馬車上被點中,時間較長,陸無歸也是以防萬一,一旦金寒窗身體僵木,不能自控,那麼他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好辦,這張牀可是很不簡單。
陸無歸着手處理木牀的機關。
金寒窗聽了一會的窸窸窣窣,催道:“小六,好了未?”
須臾,陸無歸走到他面前,伸出一隻手,道:“差不多了,不過不要按牀,牀邊還有東西。”
金寒窗拽住陸無歸的援手,借力而起。金寒窗腳踏實地之後,直奔桌前抓起錦瑟傘,長出一口悶氣,縮頭烏龜一樣的捱到晚上,藉助水路風煙的關係矇混出城可不是他的意願,他終於可以做他想做的事情了。
“這就去宰了欒照那狗賊!”
陸無歸看着惡狠狠的金寒窗,道:“先出去要緊。”
金寒窗隨着陸無歸出了房間,見門口有兩條漢子軟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他不安道:“小六,你沒下殺手吧?”
陸無歸頭也不回道:“點倒而已,沒事我惹動水路風煙做什麼,趕緊走。”
兩人下了樓,他們離開的房間卻正發生着微妙的變化。那牀榻的板鋪不承重後竟緩緩輕搖起來,終於倏然向內翻轉。
機關觸動,旋即發出“喀拉”的連串響聲。
陸無歸、金寒窗衝到街上,曾老街就響起了鐘聲!
洪亮鐘聲繚繞,街上忙碌的人們紛紛停下手上活計,聚集向米鋪,這些人有屠戶、漁夫、小二、掌櫃、艄公、力工、酒徒、商賈、公子、女郎等各種人物。他們角色不同,但有着共同的一點,他們無疑都是武林好手。
陸無歸、金寒窗瞬時被圍得水泄不通。
陸無歸沒有料到,水路風煙對金寒窗的“照顧”是如此周到。他解除了那張木牀連繫的三十六處機關,竟然還是大意了!
羣龍有首。
人羣裡身高過九尺,鬚髮戟張,相貌堂堂的威武大漢站了出來,他向旁吩咐道:“阿大,阿九,你們進去看看蘇家兄弟。”
兩個肌肉賁健的漢子領命進了米鋪。
威武的漢子向陸無歸一拱手道:“在下是水路風煙暮望分舵的香主杜柏,不知閣下是何人,來曾老街是何意?”
陸無歸也一抱拳,有禮答道:“在下是寒窗的朋友,來接人而已。”
杜柏向金寒窗求證:“這位是公子的朋友?”
金寒窗點頭道:“他當然是我朋友,比你們還算朋友的朋友。我倆還有要事,不合適留在曾老街,杜兄煩請讓開去路。”
杜柏向金寒窗露出笑容。
一個超大號的肆意笑容。
笑容友善、豪爽,但是沒有其他的實際意義,圍堵的人羣沒有絲毫鬆動的跡象。
金寒窗向陸無歸遞個行動的眼色。
金寒窗鬱悶了一下午,他的意思是:出其不意的衝出去?
陸無歸搖頭。
這些曾老街的幫徒,相貌五花八門,身份三六九等,看起來像是烏合之衆,但是裡面沒有一個是白給的庸手。
出面的杜柏,一身雄錚鐵骨,定負有浸淫多年的橫練功夫,看他面色紅潤,眼光灼灼,聲氣洪邁,外家功力是到了相當的境界。
只此一人,就不好擊敗。何況,還有強手暗伏。人羣中那個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舟子樣人就更有些門道,陸無歸看他神色輕鬆,一臉悠閒,那是作爲高手達到了收放自如的火候纔有的表現。
除去這兩人,最令陸無歸不敢掉以輕心的是在圈外雜貨鋪門口的椅子上安坐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神情溫和,只低頭看書,讀到精彩處還露出會心的微笑,彷彿即使待會發生毆鬥,那些劍光、刀聲也都與他無關。
他是位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學究。不過,要論武功,陸無歸判斷這個人可能是目前曾老街諸人裡面最高的,這個人不爲亂局所擾,超然脫俗,已經修到了八方變化,唯我不動的心寂境界。
威武大漢“鐵達摩”杜柏,細瘦舟子“梅花槳”文竹,讀書學究“飄零書劍”丁馳周,三人合稱“水翰三友”,是靳雨樓深爲依仗的三大香主。
要與“水翰三友”這種強敵正面衝突,並且地點選在曾老街。地利、人和皆失,沒有人會認爲這是上策。
陸無歸靜觀變化。
一會兒功夫,起先進入米店的阿大、阿九將昏迷的蘇家兄弟擡了出來。杜柏看出二人只是被一時點暈,並無大礙,就一指陸無歸,道:“你,可以走了。”
鐵桶一樣的人羣如潮水般分開,讓出了一條道路。
陸無歸攜金寒窗邁步就行。
杜柏喊聲:“慢!”
陸無歸止住腳步,笑道:“杜香主變了心意,要將我留下?”
“閣下擅闖曾老街,犯了規矩,但沒到和我們結仇的地步。水路風煙大度不究,所以你可以走,一個人走。金公子是舵主的客人,尚需在這裡盤桓幾刻。”
金寒窗聞得杜柏的留客之語,伸出一雙淤青手腕,氣惱道:“留客?敢問天下間有用繩子留客的嗎?這些激烈手段我念在靳舵主是一心維護,仍是感激不盡,過去就過去了。但眼下,我有急事在身,非走不可。”
“相關事宜,舵主早已吩咐。金公子想要出街,只能等舵主回來。”
杜柏語氣強硬,沒有商量的餘地。
金寒窗罵道:“你這個不通人情的蠢漢。”
“這是規矩。”杜柏魁然而立,也不生氣。
陸無歸的目光在人羣中睹了一圈,溫言道:“不能通融?”
杜柏道:“要違背舵主的命令,除非摘下我的腦袋。”
陸無歸面容冷峻下來。若此時帶不走金寒窗,等到靳雨樓返回曾老街再行動,無疑難上加難。
陸無歸環視四周,伸手搭上了短劍的劍柄,氣定神閒的道:“劍利則路闊。一條路是大是小,能容納幾個人並行,看來還是要靠劍來決定。”
陸無歸話音剛落,“呼啦”一片響動,圍攏的近兩百餘人紛紛擎出了兵刃。閃成一片的兵刃寒光下,不需要刻意的猙獰表情,一人一點殺意,殺氣就如攝魂之海。
金寒窗在這等陣仗之下,覺得頭皮發炸,提着“錦瑟傘”的手腕都有些輕顫。
這近兩百人尚且不是曾老街的全部戰力!
根據金寒窗的印象,曾老街上幾乎沒有不會武功的閒人,那些在遠處忙碌的工役隨時都可能過來支援。而且靳雨樓手下除了三大香主之外,還有一隻名爲“美人魚”的直屬部隊,這支神秘的部隊尚未現身,不知她們是不在,還是正暗伏着。
戰局一開,敵手是多到打不垮的,唯有死命衝出去。
可是這麼多人攔着,能衝的過嗎?
金寒窗掂腳相望,長街出口就在五十步遠處。真動起手,毫無緩衝的和數百人亂戰,金寒窗估計走着“騞砉步”也要七步濺血。於是他急忙打個圓場,笑着道:“大家有事好商量。又沒有深仇大恨,何須動手呢。”
“金公子,你能認識到這一點很好。不過我看,你這位朋友的想法並非如此啊。”
杜柏冷看陸無歸,語氣嚴寒。
金寒窗轉目一看,陸無歸竟在拔劍。
小六瘋了。
竟真的要動手!?
金寒窗依然保持着笑容,不過笑容卻開始走形,他低聲道:“小六,我剛纔的想法沒有深思熟慮,千萬不要當真。”
陸無歸劍刃出鞘,怡然道:“我知道。”
金寒窗難以忍受陸無歸這種明知故犯、身心背離的可怕舉動,怪叫道:“既然知道,那你這是做什麼!一街的人!你對付的完嗎?”
“我沒準備對抗整個曾老街。”
“那,那拔劍做什麼?”
陸無歸搭劍在肩,看定杜柏,挑釁而輕蔑的道:“摘下他的腦袋就行了,他自己說的。喂,傻大個,你說話算話吧。”
金寒窗哭笑不得。
向來精明的小六,今遭怎變個白癡?小六是很厲害,但杜柏看來也並不弱,杜柏更不會和你單打獨鬥,要想在人羣中制住杜柏,這難度可是遠大於直衝出曾老街。若真心裡有這種想法,你可以假裝親近,再偷襲,而如今公然說出這種話,只是在觸怒曾老街罷了。
果然,聽到陸無歸的狂言,人羣一陣躁動,沒有人能允許這種刻意的猖妄。
“想找死,成全他。”
水路風煙衆門徒只等主事人一聲令下,即羣起攻之。
陸無歸言談間看扁了曾老街,不,他好整以暇的樣子根本就是沒把在場數百名好漢放到眼裡。似乎在陸無歸的眼中,杜柏如插標賣首,其餘門徒統統酒囊飯袋,挑戰的口氣像是一個說書俳優在隨便調侃。
杜柏面色鐵青,沉聲道:“小子,報上名來,我不殺無名之輩。”
“本人陸無歸。”
“螞蟻窩?‘背水一劍’陸無歸?很好,陸無歸,你儘管出劍試試吧。”杜柏戟發而立,額角青筋崢嶸,指骨握動作響,小臂上的血脈如蚯蚓蠕現,氣勢駭人。
“不用試了。”稍觸即發的節點,一個聲音遽然響起,響在杜柏的背後。
杜柏的軀體登時僵硬,像是被這聲音的冰冷所凍住。衆人聞聲看去,舉目皆驚,一把刀赫然架於杜柏肩頸。
一個突然出現的人,一把倏然出鞘的刀。在場衆人的注意力俱被陸無歸吸引的時候,這兩者才顯露了殺機。
刀很特殊,刀尖如劍,劍身如刀。暮色裡刀的刃、背並行走出一道優美的弧度,弧度彎綴着黃昏的薄光,一閃一閃,時而森寒像野獸獠牙,時而溫柔如美人期許。及至刀尖處,背的厚重與刃的銳利合流,狹路相逢是鋒芒一現,寂寞無解,讓人曼想妃子一舞不再來,君王折腰江山去。
這把刀天生就要讓人臣服,一出便要分出勝負。它起自不見天日的地下修羅場,如今在新主的手上經歷大小殺戮數十陣,逐步回覆了真容。
“全部退下。”
刀手製住杜柏,發出一聲斷喝,其語音中有着斷生判死的威嚴,周遭人猶豫散開。
水路風煙的一衆門徒表情複雜,仇恨,畏懼,還有些無法置信。
“梅花槳”文竹的神情凝重起來,雜貨鋪前的丁馳周亦放下了手中書章。
水路風煙佔據地利、人和,但是失去了天時。杜柏的受制使曾老街徹底陷入被動。
持刀人被杜柏高碩的身軀擋住,金寒窗不見刀手的全貌,但是看刀、聽聲,他早猜出是誰來了。
高行天!
這個可怕殺手一早就混在了人羣之中!
高行天再次揚聲道:“放他們二人出街,否則,刀下無情。”
杜柏被擒,人羣中的文竹就成了主事之人,但文竹不能決斷,他向外瞥看,衆人的目光都齊刷刷投向丁馳周。
丁馳周耿然起身,厲聲道:“高行天!你是自投羅網。水路風煙正愁你不送上門來,識相的就放下兵刃,或許給你留條全屍。”
“我說放人。你聽不懂麼?”高行天手上稍一用勁,杜柏的頸上就見了血,“既然你聽不懂我的意思,我的刀也聽不懂你的話。”
九尺大漢杜柏不負他外表的威武豪壯,怒吼道:“大哥,水路風煙和他睚眥深仇,甭管我,今日就讓他血債血償!”
高行天與“天下水路風煙會”的樑子結在南疆。
追溯起來,這個樑子非同小可。
原先的水路風煙南疆總領事“摘雲俠”風不免遭人刺殺於哥舒河。幫會損失一員骨幹大將不說,這件事情給水路風煙造成的影響亦是深遠,起碼打亂了“天下水路風煙會”在南疆的佈局。
南疆與北漠一樣獨立於中原之外,地域廣大深邃,風土人情迥異,不受皇命節制。不過,兩者有着明顯的區別。北漠一統,號稱控弦之士三十萬,其力可與中原爭鋒,西北、東北兩大交鋒區域也一直烽煙難熄。南疆卻仍是混沌一片,大小林立幫派數以百計,紛紛劃疆而治。其中勢大的幫會有一方霸主朝天門、獨據絕域的夢齋、聲譽甚高的焚琴崖,神秘莫測的參心院,少爲人知的縹緲峰,更有新晉飛速崛起的身體幫,勢力間犬牙交錯,爭鬥不休,難以滲透。
風不免一死,南疆各大勢力開始一致排擠天下水路風煙會,天下水路風煙會立時將南疆水路分舵提升到柱石級別,並付出重大代價才安定下局面,僅此折損的威名便無法挽回。
江湖俱傳殺人者是高行天。
高行天也從來沒有否認過這件事。
杜柏頸上,利刃切膚。
文竹暫且拋開仇意,呵斥道:“老三!你少說兩句。”他向丁馳周催道:“老大,先依了他吧,以城裡現在的局勢,他們跑不了的。”
杜柏揹着對丁馳周、文竹,面上沒有一絲懼意。而他聽到文竹的建議,氣得面紅如赤,瞠目欲裂。
他不是一個妥協的人。
他甚至不是一個惜命苟且的人。
他知道高行天的份量和追殺的難度。
此人遊蹤不定,精於潛伏,擅於隱藏,如果拿自身一條命來換高行天的死期,他認爲值得!
杜柏搖頭否定,他在這刀口上決絕一動,便見了血。
丁馳週一拂袖,嘆道:“讓。”
杜柏的面上盡是恥辱的神色。
三大香主,以丁馳周爲魁首。丁馳週一聲令下,人山人海的幫徒就分出了一條刀槍劍戟遮頂的小路。
趁着人羣變化,陸無歸朝高行天做了個動作。陸無歸的右手食指憑空畫圓,連續畫了三個圓。
高行天領會陸無歸的接應暗號,點頭應道:“你們先走。”
陸無歸、金寒窗步出曾老街。
兩人在一片肅殺的氛圍中緩步出街。
其間,金寒窗幾次回頭。他在心中暗問:倘若曾老街不惜一切代價,執意截殺高行天,高行天能對付得了這一街的高手?刀山人海之中,那個人站得穩如磐石,了無怯意,似乎沒有什麼人能令他畏懼,沒有什麼場面能將其震懾。
做到這一點,他靠的是什麼?
聖賢有道:“勇者無懼”,勇氣可以讓人忘我,超越凡境。但殺手從來不恃勇而爲,殺手講究的是效率和結果,只有對局勢精準的把握才能造就這種冷靜,而這需要高人一籌的能力。
他只是單純的依仗着刀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