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小友,老夫也實在是迫不得已啊……”艱難走到阿寶旁邊,隻手搭在阿寶頭上,盡顯晚年蒼涼之意。
林紫衣與陸吾各坐一椅,聽着魏聽白悲咽之聲,有情而無味的一桌酒菜,漸漸發涼。
“想老夫一生悅人取容,只求自身安保,善終而去,卻不想命中無子嗣之福,老而無靠,無意再去宮中爭寵,心中灰冷之至,天憫老夫,送來一個螟蛉晚子,本以爲能含笑離世,自有我兒阿寶哭送,故而視如己出,卻不想身前惡科纏身,連累了我兒阿寶,痛定思痛,痛定思痛啊,老夫又怎能讓我兒去擋那兇獸妖屍,魏家,不能絕後啊。不能絕後啊……”老淚滴滴,涉入阿寶衣衫。
“魏大……”陸吾急欲勸阻,大可不必這樣。
“林小友,你們乃是小子朋友,老夫不可貪尊,叫聲伯父即可。”
“是,伯父。”林紫衣與陸吾同聲,魏聽白放開搭在阿寶頭上的老手,忽然跪在了他們二人身前。
“伯……伯父……快起來,你這又是何苦?”林紫衣想去扶起魏聽白,魏聽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仍跪在地。
“兩位小友,老夫此心,全在小子,老夫眼光愚拙,但是身上卻有件奇珍之物,定然識得,兩位小友絕對不會是世間普通之人,”魏聽白話語之間,從胸中掏出一條流光燦燦的掛鏈。
“此鏈名‘夢蛇’,是乃家父生前,救過的一個青丘高人所贈,遇凡則凡,遇靈則異,憑藉此珍,老夫不知多少次逢凶化吉,死裡逃生,希望兩位將此物轉交予小子,另還拜求二位高人,經此一去,外路兇險艱澀,多有鬼怪襲人,希兩位高人能夠多多相助於小子,老夫再次拜謝二位小友……”
林紫衣再次想去扶起,魏聽白還是跪在那裡,:“如若兩位高人不答應老夫,老夫就是跪死在此地,也絕不起身!”
“伯父,伯父愛兒之心,實乃叫人感動,若是再不承應,倒顯矯情,伯父你先起來,我們答應你就是。”陸吾眼明手快,一把拉起魏聽白。
“伯父,阿寶若是就這樣離開,你如何向皇上交代?”林紫衣有點擔心起魏聽白的處境。
“皇上那裡,老夫自有一番說辭,二位小友當可不率,阿寶此子心性耿直,嫉惡如仇,對外人坦誠相見,老夫卻是怕日後遭有小人暗算,而我兒卻不知啊……”
林紫衣與陸吾同時對望一眼,心中有虛,各不答話。
魏聽白兢兢戰戰的,打開了汪管事雙手遞過來的一個小箱子。
“老夫明白,世外高人,不貪戀錢財功利,但求心中泰然,萬事無由動心,這塊玄鐵,乃是我族代代相傳,今借二位高人之手,轉託小子之手。”摸摸索索的,又解下了系在右腰間的“赤昆”葫蘆。
“大人,不可哪,這寶葫可是元菱尊人送你保命逃身之物哪,大人,萬萬不可哪!”汪管事在旁疾呼,魏聽白一個眼神制止。
“伯父,汪管事言之有理,現有妖獸窺覬邊境,更有惡鬼妖屍蠢蠢欲動,大人有此一物,日後定會少分危險,多分安全,阿寶有我們在他身邊,已有保障,伯父,快快收起。”陸吾眼潮小溼,幫魏聽白系回葫蘆。
魏聽白眼中稍微憂慮一輕,小許點頭,“如此,那就有勞二位高人了。”深深作揖,十足誠心。
“伯父,我們現在就走,以免夜長夢多。”陸吾心性直爽,背起伍詩云就往外走。
“我……”林紫衣小小惱怒,二話不說,撐起阿寶,跟上陸吾。
“伯父,保重!”陸吾單手做半拳,門口告別。
“伯父,你放心,珍重!”卻是衣憐夢,紫慕兒不想再去撐着阿寶一路同行,衣憐夢的這聲伯父,叫的心甘情願。
伍詩云的哈喇子有一滴沒一滴的地在陸吾的肩膀上……
“許大管家?喲,明府的許大管家突然造訪,不知有何貴幹?”汪管事精明地問着,這裡可是魏府,許山柏只能屈尊逢迎。
“呵呵……呵呵呵呵……汪管事近來可好?魏大人近來可好?”許山柏乾笑兩聲,有事託人,伸手不打笑臉人。
“好得很,好得很,託你家明大寺卿的福。”
“那就好,那就好,汪管事,不知林紫衣,林大小姐可在貴府?”
“放肆!你一個小小管家,居然敢到我們魏府問人?”
“汪老哥,何必發這麼大的火呢?你先聽我說完,小弟這次可是特來向你們道喜來的,魏大人多福多壽,喜事成雙,哦不是,應該是喜事連連啊……哈哈哈哈……”
“報喜?喜從何來?”
“汪管事有所不知啊,當今皇上看上了林紫衣小姐,老爺特地拖我來向魏府說媒,若是紫衣小姐將來能討得皇上的歡心,集三千寵愛於一身,到時,還不是你們魏家的功勞?皇上一個高興,你家大人還不是青雲直上?汪管事,怎麼樣,我這個現成的媒人雖說是頭一次做,怎麼樣,做的還不錯吧?”
“走走走……走走走……”汪管事不耐的對着許山柏重重的揮了揮手。
“汪管事,你……你可知道,這可是當今皇上的意思!”許山柏好臉相向,門都沒進,滿以爲汪管事聽到這個消息,還會請他進去喝杯茶,就算是一杯冷茶也好,現在倒好,汪管事對他直接下起了逐客令。
“人走了,老夫自會對皇上交代清楚,汪管事,送客!”屋裡,一陣沉默。
“不用送,我自然會走,剛纔的每一句,我都會轉達給我家老爺,再由我家老爺親自向皇上說明,哼!”
“我兒,但求無事。”
夜,涼如水。
朝陽曙光近魚肚白,斜坡生暖,無有路露溼衣,獨有蕭條寂寥意,籠罩心身。
阿寶早已醒來,握着那塊玄鐵,不想睜開眼睛,任由草地上的微風襲身,林紫衣坐於一旁,細說昨晚之事。
陸吾與伍詩云,在晨間綻放的蓬勃生氣中,悶然對坐,各想心事。
有剪光留影閃乎飄搖,孰料一片烏雲遮日,夏日暴雨,頃刻來到。
斜坡卻無躲雨之處,一夜趕路,已是疲勞,林紫衣喚出一條水色絲帶,遮雨避風,見阿寶任由暴雨侵蝕,悄悄走近過去,不想絲帶範圍有限,香肩溼溼。
“謝謝。”阿寶走出,獨立風雨中,閉眼,眼中閃過幾個模糊人影,雨水混合着淚水,只聞雨聲淅瀝,心潮失神,胸中忽來劇痛撕裂,幾滴鮮血,順着嘴痕緩緩流出。
林紫衣但見阿寶肩頭一陣抖索,秀眉一緊,卻再不過去,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無語中,雨聲漸隱。
伍詩云與陸吾,避立在坡上的一棵茂盛大樹,靜靜的看着阿寶與林紫衣。
雨停於晨間,風止於雲間,四人,更加沉默。
遲疑了一下,阿寶擡步就走。
“你……你去哪?”望着阿寶溼溼的背影,林紫衣還未回神,吶吶起脣。
“小師弟,等我,我們一起走。”伍詩云跑着跟了上去。
“女主人,我們跟上去吧。”沒人的時候,陸吾還是叫林紫衣爲女主人。
踩着溼濘小道,坡上流水在偶爾的幾聲鳥鳴翠谷聲中,潺潺涓涓而下。
“小師弟,你不會真的想回去吧?”伍詩云深知阿寶心性,一個猜想,便已知七八分。
林紫衣與陸吾腳步不由一怔,伍詩云回過頭,“多謝兩位昨晚一片好意,我和小師弟已決定,再回魏府,就此分道揚鑣。兩位,後會有期。”說完,不由多看了兩眼林紫衣。
一路無語,林紫衣與陸吾還是遠遠跟在後頭。只是林紫衣看着阿寶的背影同時,不知怎麼的,臉上突然一紅。
正午,烈陽當空,魏府已被封條封住。圍觀的路人,對着魏府指指點點。
“這位兄臺,請問魏府何故被封?”伍詩云拉住一箇中年人問道。
“哎,小道消息,這位魏大人好像犯了什麼欺君之罪,剛剛被明府的人抓走了,聽說皇上還親自來過,說是查探什麼魏府餘孽。”
“不知魏大人現在何處?”陸吾着急問道。
“你們?”中年人警惕的看着阿寶四人。
“哦,兄臺多慮了,我們四人乃是外地逃難而來,好奇之心,難免有之。”伍詩云拉住阿寶,深怕一個不小心,阿寶控制不了情緒,而陷衆議。
“我說嘛,看你們身上的落魄相就知道了,連衣服都沒幹,先管好自己的落腳之處吧,現在這年頭,哎,走了,告辭。”
“兄……臺兄……嗯?是你?”汪管事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見沒人注意他們,拉着阿寶,轉至一處角落。
“哎喲,大公子,大公子,你可回來了,你要救救大人啊,你一定要救出我們的大人啊……”抱住阿寶的雙肩,汪管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老師,發生什麼事了?我義父到底怎麼了?”
“大公子啊,你們前腳剛走,明府的人,”不由看了眼林紫衣,“明府的人後腳就上門來向林小姐提親,我看定是明府的人從中作梗,大人現在……現在已被皇上押入天牢,皇上親自審訊,說是你們再不回來,三日後的午時,就要在南街斬首示衆了。”汪管事說完,對着阿寶猛然一個跪下:“大公子,老奴求求你,求求你快救救我家大人吧,老奴跪下來求你了!”
“老汪,你先起來,阿寶今天回來,正是爲了伯父,”伍詩云扶起汪管事,不由擔憂的看了眼阿寶。
“你……你去哪?”林紫衣不由拉住阿寶。
“放開,我要去天牢,救出義父!”
“不放!”
阿寶不容分說,反手拉她,一個抱起,逢人就問明府在哪,直闖明家府邸。
……伍詩云此時,對阿寶很佩服。陸吾跟在他們後面,無奈的搖了搖頭,汪管事還在原地,大喊“大公子,一定要救回我家大人哪,一定要救回我家大人哪……”
明府,明紫山樂呵呵的端坐在太師椅上,和家人共進遲到的早餐。今天心情不錯,皇上今天把那魏老賊關入天牢先不說,如若老賊的義子再不回來,那兵部尚書的這把椅子,他是坐定了,只是,不見了林紫衣,明夢旋將來還是要嫁入皇宮……看了眼正自渾渾噩噩的二兒子,和撅着嘴不說話的小女兒,心情不由沉悶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