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與水連環、桑俊通過地底機關一起返回島上。三人在院內發現了鄢幻遲的屍體,驚覺島上已經出事。落花憑藉天魔神功的感知力,感受到了僻靜小院那邊有真氣流轉。於是,三人一同奔向鄢商慈所在的方位。
兄妹二人依然身處幻境之中,無法自拔。
鄢午陽心中的劫,一直都是對母親離世的不捨。
他想起了年少時,母親偷偷教他武功,手把手地悉心指導;想起了母親教他讀書做人的道理,告訴他長大了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想起了母親帶他郊遊玩耍,一起在山谷裡放風箏,玩得是不亦樂乎;想起了自己生病時,母親噓寒問暖,爲他熬藥熬粥。這每一幕,都讓他心裡暖暖的。
突然,他的心裡一陣劇痛,那是母親在跟他說永別。
那天,母親一直抱着他,跟他說了很多奇怪的話,還告訴他以後一定要堅強。然後,母親轉身走了。他看着母親走進父親的房間裡,很久很久都沒有出來。後來,房門打開了,父親蒼白着臉站在門口,愧疚地看着他。透過父親的身影,他看見母親躺在地上,一直閉着眼睛。他飛奔過去,拼命地叫着娘,卻始終得不到迴應。
那一刻,只有一件事讓他深深的恐懼,他沒有娘了!他抱着孃的屍體,躲進墳墓裡,棺蓋一蓋,阻絕了所有悲傷,從此世界一片黑暗……
鄢商慈所處的場景,是在孟傳情掉落下去的那片懸崖之上。
與那日的風景不一樣,寒風,多雲,崖上淒冷如常。
她看見原本空無一人的山崖,很快多了幾個人影,那些人爲了一個孩子糾纏在一起。然後,她再次目睹了孟傳情落崖時的那一瞬間,她看着那個人影如大雁一般輕飄飄地落了下去,帶着絕望的眼神。
她飛奔到懸崖邊,拋出手中引線,纏住孟傳情,拼命地將他往上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眼看就要觸碰到,突然,引線斷了,白衣少年如一塊巨石,再次下墜。
不!她伸長了手,想要緊緊地抓住,卻什麼也沒有。崖下雲霧繚繞,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傳情!她感覺天地都在旋轉,身體似乎被掏空了,撕心裂肺地喊着,聲音迴盪在山崖之上。
“商慈。”忽然,身後傳來聲音,溫柔地喊着她的名字。
她驀然轉身,瞧見孟傳情一身黑衣,就站在不遠處,笑容滿面地看着她。
“傳情,你回來了?”她心中大喜,朝着那人飛奔過去,緊緊地抱住。
幻境外,落花身體一僵,看着面前緊緊抱着他的女子,不知該如何迴應。是就這樣推開她,還是反手也將她抱緊?那一刻,他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幻境還是現實。
“傳情,你終於回來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盼着你……”鄢商慈頭枕在落花的肩頭,不停地哭訴着,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流,很快就浸溼了落花的衣衫。
“商慈,對不起。”落花終是忍不住,反手抱住鄢商慈。
那一刻,他的心忽然沉澱下來,彷彿遊子歸家,終得圓滿。無論幻境中的鄢商慈看到了什麼,那都是痛苦難忍的,他若不能給予迴應,那就是在她傷口上撒鹽,會讓她陷得更深更苦。而那一刻,卻也是他身體不由自主的反應。
他有多久沒有擁抱商慈了,這一次相擁,對方玲瓏顫抖的身軀,讓他真真切切地感覺到溫暖。
久違的溫暖。
落花也陷入其中,無法自拔。一旁看着他們的人,心裡也都不好受。那一刻,桑俊想:如果這一切不是幻覺就好了,如果二公子就這樣與鄢小姐相認就好了。而水連環,只爲他們的相擁感到心酸。這只是幻境,卻讓她覺得比真實還要真實。
這兩人的真情流露,已容不下任何人插手,他們只能作爲一名旁觀者,靜靜地看着。
“傳情……我好想你……”鄢商慈細長的胳膊纏着落花的脖子,腦袋在他肩頭蹭着。似是這簡單的擁抱並不能讓她得到滿足,她一邊深情地喊着,一邊將臉湊近落花的臉,慢慢貼近他的五官,湊近他的嘴,想要親吻。
落花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熱情氣息,火烈的嘴脣觸碰到他的那一刻,他的腦袋嗡的一下,猛然推開鄢商慈。他有些無地自容,自己這幅樣子,看得人噁心都來不及,怎麼可能與愛人親吻?
在地底石洞,他弄得灰頭土臉的,蒙面巾早已經脫落,只有滿是灰塵的帽子還耷拉在頭上。後來與桑俊一番言語,他也沒怎麼刻意遮掩面容,想着上島之後再尋找面巾代替,卻一直沒有機會。此時竟因鄢商慈刺激,自卑不已,讓他更加在意起面容來,一時也顧不得那麼多,急忙撕下衣服前襟,綁在臉上。
鄢商慈依然處在幻境中,被孟傳情推開後,她一臉驚慌,想也不想,再次衝了過去,緊緊地抱住對方。落花才蒙好面巾,又被鄢商慈抱住,這次摟的更緊,只聽見她不停地在耳邊哭訴道:“傳情,不要離開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落花伸手,企圖再次推開鄢商慈,卻發覺自己根本就推不開。越推,鄢商慈的胳膊纏的越緊,幾乎抽的他難以呼吸,“不會了,這一次,我再也不會放手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開你的。”
“商慈……”落花聲音哽咽,開口卻不知如何表達。雖然貪婪地享受這份溫情,但他還是理智的,他知道如果放任下去,鄢商慈只會越陷越深,困於幻境中一直無法醒來。他必須立即破了芳魂依依,將商慈解救出來。緩緩運功,將所有內力集於腳下,猛然跺腳,一股強大的真氣自腳下散開,充實整個房間。
好在洛知心自己的房間並沒有設下機關。這暗含強勁功力的一腳,沒有拆了房間,卻是恰到好處地破了芳魂依依。房間內真氣緩緩流散,幻境慢慢消失。
“傳情,帶我一起走……”鄢商慈還在同孟傳情說話,眼前一閃,畫面突然轉了。她瞧着落花身後的水連環和桑俊,愣了片刻,又看了看自己所擁抱的人,猛然反應過來,突然推開落花,怔怔地站在那裡。
落花感覺懷裡一空,彷彿心也被掏空,莫名的有些失落,卻依然對鄢商慈道:“鄢姑娘,你中了芳魂依依的幻境。”
“幻境?”鄢商慈還在回想幻境中的一切,聽了落花的話,心裡有些茫然。是幻境嗎?爲什麼她卻覺得那麼真實呢?尤其是擁抱的感覺,她從來沒有那麼激烈的渴求過。是因爲太思念傳情了,所以纔會把落花當作他了?
她正想着,忽聽桑俊喊了一聲“二公子”,心裡一驚,急忙朝對面看去。
“二公子……”桑俊心中十分不解,已經到這一刻了,二公子爲何還不與鄢小姐相認?鄢小姐方纔傷心難過的模樣,連他這個外人看着都覺得不忍,難道二公子就沒有感覺嗎?他實在忍不住,想要上前說出一切,然而纔剛開口,就見落花朝他投來異樣的眼光,並微微搖頭。
桑俊想起了在地底答應落花的事,只能又忍住,見鄢商慈已經朝自己看來,他扯了扯嘴角,道:“我是說,你一定是在幻境中看見二公子了吧?”
鄢商慈默然。她現在感覺心底空落落的,就好像弄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那種失而復得卻再次失去的感覺,真的很痛很痛。
“你一定是很想二公子,我想他一定也是知道的。”桑俊真心地笑道:“我相信,他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
鄢商慈愕然,桑俊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桑俊,你話也太多了!落花心中忍不住暗罵,怕鄢商慈多想,急忙岔開話題,道:“他受傷了。”
幾人隨着落花的目光,一同看向趴在地上的鄢午陽,他正拖着沉重的身體,奮力地向穆欣心的屍體爬去,手上的血依然在流,地上拖出一條血印。
“他流血太多了!要趕緊包紮。”水連環反應過來,衝過去爲鄢午陽止血。
鄢商慈見了哥哥滿身是血的模樣,腦袋一個激靈,猛然清醒過來,奔上前去幫助水連環。患者鄢午陽卻極不配合,紗布還未纏好,就想往過爬,口中還不停喊着:“娘……”
“哥哥……”鄢商慈瞧着鄢午陽癡戀的模樣,搖頭嘆息。想了想,來到穆欣心身邊,擦去她身上的雜物和血跡,想着義母自兩年前被從墳裡挖出來後,就一直顛沛流離,從未安穩過,不免有些心。不禁喃喃道:“義母,哥哥太不孝了,怎能讓你受這樣的罪?”
“救我娘……你說我娘還活着,是不是?”鄢午陽抓着水連環的手,依然不怎麼配合。
水連環嘆了口氣,冷聲道:“她已經躺那麼久了,早救晚救都一樣,你若不配合,就見不到她醒來的那一刻了。”
鄢商慈扭頭看向水連環,問:“爲什麼你那麼肯定我義母沒有死?”
水連環頭也不擡,語出驚人,“因爲重陽珠只對活人有效。”
在鄢商慈驚訝的同時,又聽她道:“放心,包紮好你哥哥,我便救她,且耐心等着。”
鄢商慈不再多問,果真安靜地等着。
落花瞧了瞧房中的人,除了自己、水連環、鄢商慈、桑俊一共才四人,同行十二人,還有八人不見蹤跡。如今重陽珠已經找到,他必須儘快讓所有人匯合。於是,對水連環道:“你們留在這裡,不要再四處走動,我去找找其他人。”
“你小心。”水連環點頭,目送落花離開了房間,眼中盡是擔憂關切。只是到這一刻,落花身邊不再是她一人擔心,同樣關切的,還多了一個桑俊。
落花一人出了院子,走上荷橋,纔想着要去哪裡找人,迎面便遇到了孟傳聞、桑幼憂和流火。
落花見孟傳聞有些虛弱,問道:“你受傷了?發生什麼事了?”
孟傳聞道:“是洛知心打傷的,好在流火及時出現救了我們。”
落花嘴角一揚,“她竟然沒死?”頓了頓,又道:“也對,鯊魚是她自己養的,自然不會攻擊她,我竟然疏忽了。”
“公子,你要去哪裡?”流火問。
“重陽珠已經找到了,我要去找其他人匯合。”落花問對面的三人,“你們可知冉必之在哪裡?”
見三人搖頭,落花又道:“桑俊已經找到船了,我們同行十二人,如今就差冉必之和幻境中的四人了,救出他們,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孟傳聞臉色微變,道:“幻境中的人?就是那釣魚老頭說的第一重幻境?”
“怎麼呢?”落花問。
孟傳聞看向落花,道:“那老頭是洛知心的父親,他剛纔說要過去殺了第一重幻境中的人。而且,他還說,自己已經施展了三重幻境,有七個人被困於幻境中。”他和桑幼憂躲得不遠,對洛知心父女二人的談話聽的是清清楚楚。
“七個人?”落花想了想,道:“也就是說除了粟烈他們四個,還有三個人被困於幻境中。鄢姑娘兩人已解救出來,那麼剩下一個,就是冉必之了,只是還不知道他被困的方位。”
流火看向落花,“公子,我們得先趕過去救粟烈他們,那個釣魚的老頭可是很強的。”
落花點頭,道:“你放心,我現在就過去救他們。”
“公子,我隨你一起去。”流火道。
落花思索了一番,道:“不,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你們去前面與連環他們匯合。重陽珠在那裡,只怕會有人過來搶,你們一定要死死守住。”
半島之上,山谷內。
幻神瞅着戰鬥中的勞桑心四人,心中默默算着時間。都幾個時辰了,他們居然還能撐着,毅力真是有些驚人。
突然,心頭一震,眼神一變,喃喃道:“是誰?竟然破了我的第三重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