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才情步步逼近桑引言,怒火中燒,襯得額頭的火焰紋越發的豔烈。除了夜未央,還從來沒人敢指着他的鼻子跟他說話,這個女人絲毫武功也沒有,竟然如此大膽,簡直是不知死活!
“可是,他根本就沒有傷到你女兒。”夏星辰替江才情抱不平。剛剛那一幕,所有人都看見了,江才情臨時撤掌,根本就沒有傷到孟傳心分毫。“她分明就是自己倒下去的。”
“哼!不要臉!”桑引言絲毫不知危險降臨,瞪了江才情一眼後,轉過身去看孟傳心了。江才情盯着她的背影,擡起一掌……
“堂主!”冉必之突然上前,攔住江才情,“不可動手!”
江才情反手就想給冉必之一掌,聽他低聲道:“領主下過命令,終其一生,都不能與武林莊爲敵。您不能傷害他們。”
鄢商慈聽力極好,聽到了冉必之的話,心中暗暗鬆下了一口氣。方纔江才情的殺氣,桑引言感受不到,她可感受到了,心裡一直懸着一口氣,就想在緊要關頭出手,沒想到竟被冉必之搶先一步攔住了。看來,夜未央還是很守信用的,當初與自己的這個約定,他還一直遵守着。如此,倒不擔心他們會爲難我們了。
江才情聽了冉必之的話,想了想……似乎未央確實說過這話,那就暫且饒了他們!緩緩放手,一擺衣袖,算是泄了心頭怒火。
冉必之瞧了一眼武林莊衆人,對江才情道:“先不管他們了,還是找領主要緊。”
孟傳聞、桑幼憂、桑俊和鄢商慈都知道江才情對孟傳心的執念,從一開始就緊懸着的心,在糊塗堂幾人離開後,終於鬆了一口氣。只是看到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孟傳心,幾人都有些頭大。他們也確信孟傳心不是被江才情所傷,但孟傳心爲何會暈倒,幾人也說不上原因。
孟傳聞嘆了口氣,抱起地上的孟傳心,對幾人道:“我們回去吧。”
“喂!你要帶她去哪裡?”風淮有些惱怒。第一波想要帶走白晴的人好不容易離開了,這波莫名其妙的人又來搶,哪有那麼容易?
孟傳聞轉身看向風淮,問道:“你是什麼人?爲何會與傳心在一起?”
“我……”風淮頓了頓,道:“我是她的救命恩人,你們把她還給我。”
孟傳聞道:“她是我妹妹,我要帶她回家。”
風淮豈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將自己心愛的女人帶走,上前一步攔住,“我纔不管她是你什麼人!白晴她失憶了,什麼也不記得了。就算你們認識她,也是以前的那個她,現在的她,只相信我。”
“她失憶了?”桑引言和桑幼憂有些意外。
桑俊喃喃道:“看她剛纔的反應,好像還記得夫人,不像是失憶了啊。”
風淮瞅了桑俊一眼,道:“她那是習武者的本能反應,人雖失憶了,可武功還記得。”他頓了頓,又道:“我救了她,這麼長時間,我們一直生活在一起,她從來沒有提過你們這些家人,你們又憑什麼帶走她?”
孟傳聞不禁打量了風淮一眼,這個小夥子倒不錯,還挺講義氣的!從孟傳心暈倒後,他就一直想要湊近查看,奈何被武林莊的人遠遠地隔開了,他近不了孟傳心的身,只能在一邊焦急地看着。不過,他看傳心的眼神,似乎還帶着點別的感情吧!
孟傳聞不由得輕笑一聲,道:“她現在昏迷不醒,還說什麼相不相信誰的話,當務之急是給她找個大夫。”說完,抱着孟傳心和衆人一起走了。
“不行!你不能帶走她!”瞧見衆人離去,風淮好不甘心,上前就要去搶。桑俊掄起手中的劍,朝他揮了過去,三兩下就將風淮打趴在地上。
“可別再糾纏了,你不是我們的對手。”桑俊拍了拍腿上沾的灰塵,追上衆人,將風淮甩在身後。
片刻後,武林莊衆人回頭看向風淮。“你跟着我們做什麼?”
風淮冷哼一聲,“我沒跟着你們,我是跟着白晴,她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桑俊臉色一僵,就要過去趕人,孟傳聞開口道:“讓他跟着。”桑俊不解,朝孟傳聞看過去。
孟傳聞沒有說話,倒是鄢商慈替他解釋道:“他既然救了姐姐,想必對崖底的事情很清楚,我們還有很多疑問,帶他回去,慢慢再問。”
於是,衆人便帶着風淮一起往武林莊趕。
行至一片樹林中時,鄢商慈忽然停下腳步,對衆人道:“我去方便一下,你們到前面等我吧。”衆人還來不及擔心,她已經一頭鑽進了茂密的叢林中。
樹林深處,鄢商慈見到了商羽落。
“看來你又精進了不少,隔這麼遠都能感應到我。”商羽落輕笑道。
鄢商慈沉默了片刻,開口道:“商姐姐,你爲什麼要救落花?”
在那種混亂時刻,很多人都沒有看清是誰奔上舞獅臺救走了落花,但她卻清楚知道就是眼前這個人。因爲,商羽落當時一直站在她身邊,在她倒下的前一刻,身邊卻已經沒了商羽落的身影。她確信商羽落不可能比自己先倒下,所以舞獅臺上那個模糊的身影也不難猜出是誰了。
“你都知道了?”商羽落淡淡的問。
鄢商慈道:“商姐姐,我不明白,你爲什麼要救落花?落花殺了飛花姐姐,我們去那裡原本就是要給她報仇的。”她的語氣中帶着一絲不滿和責備。
“商慈,你變了。”商羽落望着鄢商慈,臉上帶着一絲笑意。
鄢商慈愣在當場,她的心頭有一絲疑惑,反問道:“我變了?”
商羽落道:“告訴我,你第一次見落花是什麼時候?”
“是在霍春秋成親的時候。”
“那時,你覺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我不知道。”鄢商慈搖頭。
“你們所有人第一次見落花都是在那個時候。”商羽落緩緩道:“落花大鬧喜堂,一心要殺殘陽劍主,最後卻因霍春秋而放手了。那時候,你應該也能看出,落花想殺殘陽劍主是真的,最後放棄仇恨也是真的,你覺得他是爲了什麼纔會放棄心頭之恨?”
鄢商慈慢慢回想起當日的情景,“似乎是霍春秋挺身護妻的行爲感動了他。”
“由此可見,他並不是一個無情的人,不是嗎?”商羽落一步一步開導着鄢商慈,“起初你也跟我說了,落花的本性並不壞,你是一心這麼以爲的。可是如今呢,爲何你對他有了仇恨?僅僅是因爲他殺了飛花嗎?還是你也像整個江湖中人一樣,隨波逐流,跟隨大家的意願,與他們一起憎恨起了落花。”
“他殺了飛花姐姐,我只是想給她報仇。”鄢商慈有些迷惑。
商羽落接着道:“所以,爲什麼說你變了呢?以前的商慈,雖然柔柔弱弱的,但性格卻很堅強,善解人意,向來寬容大度,不與人生恨。如今,僅僅是因爲死了一個朋友,就鬧着要給她報仇。換做是以前,你從來都不會在乎這些吧,如今會在乎,只是因爲你有了本事,你變得不會再隱忍,會想要用自己的武力去反抗一切。你變得嫉惡如仇起來,你開始憎恨這世間的惡人,想要殺掉他們泄恨。”她頓了頓,最後肯定道:“你的心已經漸漸入魔了。”
鄢商慈心頭一震,“怎麼會?我怎麼會入魔?”她想想,卻又覺得商羽落說的很有道理。就好比她之前受了孟凡塵的委屈,只能隱忍着,學會了武功後,便學會了以武力反抗,甚至還企圖殺死他。原來,她的心竟然真的在變化。
商羽落問道:“那麼你告訴我,如果當日殺死飛花的是小孟,你會怎麼做?”
鄢商慈沒有說話,商羽落替她回答:“你非常瞭解小孟,你深知他是不會去殺害飛花的,飛花卻因他而死,所以,他一定很自責。你會在第一時間去安慰他,然後等他心態平衡了,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可是,你又怎麼肯定,落花殺害了飛花,就不會自責呢?小孟和落花做了同樣的事,你深愛小孟,所以相信他,落花卻與你素不相識,所以你憎恨着他。”
商羽落看着鄢商慈,耐心開解道:“同樣的一件事,不同的心態對待,就會有不同的結果,你的心已經入了岔口。你從未想過去了解落花,從一開始,你就否定了他,一旦否定一個人,無論他做什麼都是錯的。”
鄢商慈似懂非懂,問道:“商姐姐的意思,落花並沒有殺那麼多人嗎?”
商羽落道:“你似乎忘了,我可是江湖第一女魔頭,你相信我殺過那麼多的人嗎?”
鄢商慈搖頭,“我不相信。”
商羽落笑道:“因爲你現在已經很相信我了,可最初你見我的時候,是不是也跟江湖上所有的人一樣,認爲我就是個女魔頭呢?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和了解之後,你才漸漸看清我的本質。有了我這個魔頭的例子,你又怎麼能一開始就否定了落花呢?”
鄢商慈啞口無言,又聽商羽落道:“從第一次見落花時,我就相信,他本性不壞,無論後來發生了什麼,都是有原因的。而且,飛花是死於他的天魔殺氣,並非是他親手了結,所以,當日我給飛花報仇刺他那一劍並不深。以我的本事,如果想要殺一個人的話,不可能還會讓他活着。那一劍,只是試探。”
“所以,江湖上那麼多的門派被滅,不一定是落花親手所爲?”鄢商慈豁然頓悟,問道。
商羽落道:“江湖中人喜愛以訛傳訛,未曾親眼所見,決不可相信。我想,定是有人與落花過不去,卻又忌憚他一身天魔殺氣,於是便借整個江湖人的手除掉他。”
鄢商慈問:“那是什麼人要與他過不去?”
“當然是策劃這場除魔大會的幕後之人。”商羽落莞爾一笑,道:“我已經打聽過了,那個召集江湖人士趕往舞獅臺的人,姓楊,大家都叫他楊公子。有一批隨他一起過來的人說,他叫楊偉業。”
“楊偉業?”鄢商慈喃喃道:“聽着有些耳熟。”
“你倒過來念一念。”
“楊偉業……業偉楊……夜未央?”鄢商慈眼睛一亮,“是他!”
“現在你明白了。這個人,策劃江湖動亂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商羽落握緊手中的無比神劍,道:“他與天魔教有仇,所以,身懷天魔殺氣的落花是他唯一的目標。”
“難怪他今日不在此。”鄢商慈想起方纔糊塗堂一羣人中,並沒有夜未央的身影,聽冉必之最後一句話,喃喃道:“夜未央失蹤了?”
商羽落好似沒有聽到鄢商慈的喃喃自語,對她道:“明白了這些,想必你就不會再想着給飛花報仇了。”
鄢商慈有些尷尬,笑道:“商姐姐,謝謝你再次開解我,讓我忽然間看開了,我覺得很寬心。我與落花並無深仇大恨,沒有什麼理由要置他於死地,無論他有沒有殺那麼多人,都與我沒有什麼關係了,我不會再隨衆流了。”
“如此甚好。”商羽落甚感欣慰。從小孟離世之後,她就感覺鄢商慈有了一絲絲變化,一直害怕她走入魔道,所以始終在一旁開解着她。如今她能看開,也不枉費自己的一片苦心。
鄢商慈耽誤太久,回去的時候,武林莊的人都已經走了,只有孟傳聞還在等她。
“商慈,你回來了。”孟傳聞溫柔地笑着,“你去了那麼久,我有些擔心。”
鄢商慈看着面前這個一直呵護着她的人,心裡泛起了一絲愧疚之意。自從孟傳情去世後,她與孟傳聞之間始終是隔着一段距離,兩人看似經常在一起,卻根本就沒有說過什麼話。孟傳聞待她始終如初,而她,不知是因爲恨,還是因爲自責,總是對他的關心不予理會。或許她該放平心態,去溫柔地對待每一個人。
“傳聞,我沒事。”鄢商慈溫柔一笑:“我們回家吧。”
孟傳聞感覺鄢商慈這細微的變化,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好,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