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鎮。
傍晚時分,鎮上行人漸少,一位身着黑袍、蒙着臉的人帶着殺氣從大街上而過。
鎮上的人不知來者身份,只感覺到此人有些不善,更有甚者感受到死亡的氣息。行人無人敢注視,目睹那人徑直走到霍府門外。殺氣驟起,守門的兩人應聲而倒。
目睹這一變故的行人無人再敢觀望,紛紛逃離。
勞桑心踏過兩人的屍體,推開大門。
霍府裡的人並不多,上至聞宗萱,下至丫鬟僕人,除去霍春秋,攏共才二十八人。解決了門口的兩人,府內便只剩下二十六人了。掃了一眼偌大的府邸,勞桑心心裡計算着所有人的方位,在此居住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對霍府之人的生活規律非常的熟悉。
此時,晚飯將至,當有四人在廚房裡準備晚飯,霍府的總管和霍春秋的小廝,以及霍嫣華未陪嫁的丫鬟明溪,此時應當在聞宗萱的書房裡彙報今日府中的瑣事和生意進賬。另有伺候聞宗萱的兩個丫鬟和兩個僕人應當是守在聞宗萱的書房之外,還有三個做雜事的僕人當是在後院中忙碌着。霍春秋不在府中的話,他的丫鬟就在下人房中休息。最後還有十個人,是霍府的護院武師。府中有任何異動,他們都會第一時間從暗處過來。
果然,勞桑心一踏進霍府的大門,武師們便有所察覺,十個人持着大刀,將勞桑心團團圍住。這些三流武師的功夫,勞桑心早已見識過,雖然空手,卻不足爲懼,運足功力,當下與幾人鬥了起來。來此之前,江才情就應夜未央的請求,給勞桑心灌注了一股強力的內力,有此內力相助,不出片刻,武師們紛紛落敗。勞桑心毫不留情,直接送他們入黃泉。
解決了武師們,勞桑心踏入內院,去了最近的廚房,殘殺了裡面的四個下人。從廚房出來之後,在走廊上碰到了明溪。眼尖的丫頭先是大聲地喊了一下:“有刺客!”拔腿就往前院跑。勞桑心當即追了過去,在離前院不遠處將其殺害。
解決了明溪,勞桑心想再接再厲,去書房解決主人,剛轉身,就聽院中一人嘆了口氣,緩緩道:“落花,再次闖我府邸,所爲何事?”
勞桑心猛然回頭,看向院中,聞宗萱站在那裡,冷冽的眼神盯着她,似是想將她看穿。
勞桑心盯着聞宗萱瞧了片刻,心裡有無數個念頭飄過,到最後只剩下一個:管她是不是霍春秋的娘,只要是領主要殺的人,就必須殺。如此想着,她身影一動,朝聞宗萱攻了過去。
聞宗萱只能使用一隻手,加上功力僅剩一成,難以抵擋突然攻擊過來的勞桑心。她虛步後退,猛然立足,單手運功抵擋勞桑心打過來的一掌。兩掌相對,勁氣橫生,震得她手臂發麻。就是這一招的攻擊,讓她心底微微一愣,猛然撤掌,盯着勞桑心,道:“你不是落花?”
聞宗萱的話,讓勞桑心大感吃驚:她怎麼知道我不是落花?瞧見聞宗萱眉目含英,一副瞭然於胸的神情,勞桑心有些慌了,手中的動作不禁停了下來,盯着那人,思索着對策。
聞宗萱與落花雖然未曾交過手,但曾在兒子成親時親眼目睹其傷了勞桑心,那無上的肅殺之氣,遠不是眼前這個冒充落花的人可以比擬的。近來,落花的事蹟她也知道,她不似許多江湖中人容易被仇恨矇蔽雙眼。雖對這其中緣由不甚明白,但未曾親眼瞧見落花殺人,她說什麼也不會相信那會是個殺人如麻的人。
此時,親眼瞧見了這人,無論是武功和氣息,都與當日的落花是大不相同。雖然一樣散發着殺氣,卻彷彿是有意爲之,殺氣雖有,戾氣卻無,而落花身上散發的,是真正的殺氣,那是真真正正魔的氣息。
與此人僅交手幾招,聞宗萱就明白了,此人只不過是裝成落花的樣子殺人罷了,他是要嫁禍落花。那麼,近來江湖上出現那麼多的殘殺案,想必也是此人爲之了。揚聲問道:“你是何人,爲何要冒充落花?”
勞桑心不敢回話,她怕聞宗萱聽出她的聲音。她想過千百種了結她婆婆的方法,卻沒料到,她的婆婆,昔日的盟主夫人,竟是那樣的高明,一眼就識破了他的僞裝。那麼如今,這個人,縱然她千百個不忍心,也不得不殺了,否則,之前領主所策劃的一切都白費了。不再多想,直接一掌打了過去。不過是一個功力僅剩一成的婦人而已,一擊必殺。
出乎意料,聞宗萱並沒有被這一掌打中,而是僅靠一隻手抵擋住了這一擊。雖然功力僅剩一成,但就一成功力的滅絕神掌,也足以抵擋勞桑心的攻擊。滅絕神掌化去了勞桑心的力道,火紅的掌印撲向她的面門。
勞桑心萬萬沒想到,早已被領主視爲廢人的聞宗萱竟然還能使用滅絕神掌,十成功力的滅絕神掌需要她和莊伏樓、孟傳情三個人才能對付,一成功力的滅絕神掌,威力也不容小覷,強勁的攻擊力讓她來不及反擊,只能運功,靠着江才情輸送的內力化去火紅的掌印。縱是如此,滅絕的餘勁還是撕碎了她的帽子,熟悉的臉露了出來。
聞宗萱望着勞桑心的臉,愣了片刻,冷臉道:“竟是你,我的好兒媳!原來春秋離開家門竟是你設計的?”
勞桑心冷臉看着聞宗萱,無話可說。
聞宗萱悽然一笑,道:“你……不,應該說,夜未央他想幹什麼?殺了我,嫁禍給落花,是想對付落花,還是想挑起武林的紛爭?”
勞桑心此刻倒坦然了,淡淡道:“你不會有機會知道那麼多了。”伸手,默唸心法,召喚殘陽劍。既然身份已經被識破了,那就沒有必要僞裝了。
聞宗萱無視勞桑心眼中的殺機,自顧猜測着,道:“是爲了武林盟主的位置?近來大家想推舉一位武林盟主,他是爲了這個?”
“囉嗦!”勞桑心懶得跟聞宗萱說話,劍花一挽,朝她刺了過去。聞宗萱雖然說着話,反映倒也快,側身躲過了這一擊。
勞桑心一擊不中,劍舞飛揚,疾掃的劍氣劃過庭院,只見劍花亂舞,心訣忽起,雙手握劍,一招天地玄劍運氣而生,劍氣生成的巨劍直劈聞宗萱面門。
面對這四面八方匯聚過來的劍氣,聞宗萱無處可躲,直往後退,邊退邊瞪大了眼睛瞧着殘陽劍的光芒,喃喃道:“這就是殘陽劍的終極劍招……天地玄劍……”還未驚歎完,殘陽劍就劈了過來。揚起一手,單手抵住巨劍的劍身,似是抵擋,又像是想看清巨劍的樣子。
恍惚間,思緒飄了很遠。在鳳陽山上,兩個人影,一番對話。
“應天,這世間有沒有你想要卻一直得不到的東西呢?”
“有。”男人一雙眼眸閃着興奮的光芒。
“哦?”女人好奇,“是什麼讓你如此執着?”
“我並不是非要得到它,我只是想親眼瞧瞧,看看它是什麼樣子。”眼中的光芒更甚。
“她是誰?”
男人望着遠方。“它不是人,它是一把劍,名曰殘陽。”
“殘陽劍,我聽說過,相傳它和瀝血乃夫妻之劍。”
“是的,它們是情侶之劍,是愛情的信物。”
“你想得到它,是想要成爲殘陽劍主嗎?”
“你不是瀝血劍主,我要殘陽何用?”男人望着她,眼中柔情萬千。
“那你爲何一心要念着它?”
“我曾經見過瀝血,也見過驚魂一殺,我想知道,它命中註定的另一半,究竟是什麼樣的?它的終極劍招又有着怎樣的奧妙……”
女人的容顏最終化爲聞宗萱的臉,那張臉帶着滿足和憧憬。殘陽……殘陽,應天,你看到了嗎?這就是它的終極劍招……殘陽劍,它原來是這個樣子的,我終於看清了……
四面八方的劍氣盡數沒入聞宗萱的體內,她的嘴角緩緩流出了血跡。伸出另一隻手,雙手握着化爲原本樣子的殘陽劍,眼中忽然流下了幾滴淚,她忽然張口,嘶啞的聲音道:“你是有意支開春秋的吧,你還愛着他是嗎?如果是這樣……請放過……”
春秋?聽到這個名字,勞桑心緩緩閉上眼睛,不想再看見聞宗萱的臉,不想再看她臉上痛苦的表情,爲了儘快讓她解脫,猛然將劍從聞宗萱手中抽離,反手刺進了她的胸口,然後再華麗拔劍,一氣呵成。
她沒有聽到聞宗萱來不及說完的話,只見她緩緩倒下,躺在地上,眼神瞧向了某個方向,伸長了手似乎是想抓住什麼,手在半空中一擾,又緩緩放下,最後竟閉上了眼睛。
昔日的盟主夫人終於在此刻香消玉殞。
勞桑心望着聞宗萱的屍體,有些出神。不知怎地,她覺得自己的心有些痛,腦海裡總覺得有些什麼東西隨着聞宗萱的離世也漸漸消失了。她有些意外,聞宗萱死的還算安然,被自己信任的兒媳所殺,不是該死不瞑目嗎?她竟然這麼快就閉上了眼睛?她最後想說的話是什麼?
勞桑心想了許久,到最後才發現,哪怕跟在夜未央身邊那麼久,將人性已經摸得十有八九,卻對自己的婆婆是一點都不瞭解。她不明白這個人的想法,不明白這個人的作爲。這個曾經和別應天一起站在江湖頂端的女人,似乎一直都站在頂端,從未跌下,也從未被腳下的凡人所瞭解。
冷冽的寒風讓勞桑心回過神來,她看了一眼聞宗萱,所有的愛恨情仇都隨着那人的離去而煙消雲散。由於聞宗萱身上殘陽劍的傷口太過明顯,勞桑心只能放了一把火,拋向了院中,站在院門外,望着熊熊烈火燃燒了整個霍府。
“哇……”沖天的火光,帶着噼裡啪啦的聲音,勞桑心在這聲音中似乎還聽到了孩提的哭聲,清澈的哭聲從火光中傳來,似是在與命運抗爭。
“這裡怎麼會有孩提的哭聲呢?”勞桑心擺了擺頭,屏去腦海中所有的聲音,最後望了一眼霍府,飄然而去。
倒在血泊中的人在勞桑心離開後,迴光返照醒了過來,拼盡了力氣也無法爬起,只得用沾滿鮮血的手在地上寫下了幾個字,最後望了一眼某個房間,緩緩閉上眼睛。大火侵襲而過,卷向她的屍體……
霍府的這場大火,燒了整整一夜。武陵鎮中許多人在“落花”離開後,紛紛加入了救火的行列。然而,因爲火勢太大,救得太晚,根本就挽救不了什麼。曾經風光於世的偌大府邸,終究在那一夜飛灰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