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一邊想着天魔神功的事,一邊往回走。突然,似是感應到了什麼,看向前方,喝道:“誰!”
只見鄢商慈緩緩自一山坳後現身,盯着落花,問道:“你拿到地靈花了?”
落花看着鄢商慈,有些疑惑。剛剛那一刻,他明明感覺對面是個有武功的人,沒想到出來的竟是商慈。
此時的鄢商慈,穿着單薄的衣衫,微風吹來,衣襬跟着髮絲一起飛揚,消瘦的身影好似要跟着風一起飛走一樣,柔柔弱弱的,哪裡像是有半點武功的樣子。而且,身上也毫無武者的強烈氣息。
或許,是因爲無花果的原因,又或者是他內力不夠穩定,感應錯了吧。落花只能這樣想着,上前一步,點了點頭,“拿到了。”
“那就好。”鄢商慈似是比落花還高興,跟在他後面,一起往山下走去。
走在前面的落花並沒有看到,身後的鄢商慈眼中閃着一絲狡黠的光。她看着落花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腳下的一塊石頭,猛然臥倒在地。“哎呀,我的腳!”
落花一驚,回頭看去,只見鄢商慈癱坐在地上,揉着腳踝,滿臉的委屈。此時,他猶豫了一下。因他所瞭解的商慈,絕不會如此矯情且嬌滴滴的,她會立馬站起來堅強地向前走去,哪怕是瘸着拐着。
只有一種情況,她纔會顯得如此柔弱,那就是在愛人面前。但此時,這裡沒有她的愛人,只有他落花。那麼,這就顯得有些做作,或者說是別有用心了。
於是,落花就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想看看,商慈到底想要幹什麼?
只是沒過一會兒,他就變了臉色。因爲,鄢商慈哭了。眼淚巴巴地滴了下來,落在地上,沁入土裡,染溼了一片。
那一刻,他才感覺,商慈好像真的受傷了!
落花再也忍不住,趕緊奔了過去。
“你怎麼樣?”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鄢商慈身上,也不再顧及什麼,伸手揉着她的腳踝,安撫着。
這時,落花感覺懷裡一空,地靈花已被鄢商慈取走,隨後假裝受傷的人擡腳一踢,趁着他擋臉的間隙站了起來。
將地靈花往自己懷裡一揣,鄢商慈揚眉對落花道:“地靈花就暫時由我們武林莊保管了。”
落花起身,無語地看着臉上已然無淚的鄢商慈。雖早知是陷阱,他還是跳了下去。沒辦法,誰讓他對商慈的眼淚毫無抵抗力呢?且一如既往地,那麼信任,毫無防備。
更無奈的是,剛剛那一刻,他是有機會反擊將地靈花搶回來的,但還是輸給了自己的不忍心。
因爲,面前這個女子,他始終無法忘懷,也不忍傷害。
乾坤大殿裡,衆人耐心等候着。
許久後,樓梯上傳來了聲音。衆人擡頭,看向緩緩走下來的商羽落,眼神中充滿了期待。然而,後者卻盯着衆人,微微搖頭,“神女傳人態度強硬……”
才一開口,所有人都明白了。冉必之喃喃嘆道:“連你這個浪子谷的傳人面子都不給,我們這些無名小卒就更不用想了。”
這時,水連環豁然從莊伏樓身邊站了起來,道:“我去見她。”還未擡步,就被莊伏樓一把拽住了胳膊。
莊伏樓盯着她,深邃的眼神中包含着某種情緒,雖然沒有說話,但水連環知道他想表達什麼。慢慢推開他,笑道:“師兄,逃避了這麼多年,我總該去面對了,不然我一輩子都無法釋懷。”
瞧着水連環眼中透出的一份堅定,莊伏樓有些詫異,同時又有着一絲迷茫。他愣愣地瞧着水連環一步一步走上樓梯,沉重的腳步聲,敲擊着他的心靈。此時,他不由得想起了在乾坤幻境中所經歷的一切,心痛地閉上了眼睛,喃喃道:“去面對嗎?”
與商羽落一樣,雪碧淵毫不意外水連環的到來。看着前方走過來的人,她嗤笑一聲,沒有說話,手中擺弄着棋子,靜靜地等候着。只是,水連環一來到她面前,並沒有像商羽落一樣坐下來,而是跪在了地上。
這一舉動,讓雪碧淵微微一愣,而後站起了身,皺眉道:“你這是幹什麼?”
水連環擡頭看着她,臉上帶着一絲笑意,“師姐,我回來了。”這一刻,眼前這個人,並不是高高在上的少閣主,而是從小與她一起長大,一起玩耍的師姐。
雪碧淵卻是轉開臉,不予理會,口中淡淡道:“我不是說過,你不得再踏入靈淵閣一步嗎?爲了落花,你違背了這一切。”
水連環緩緩搖頭,“我記得你說過的話,也記得曾經在這裡發生的一切。如今我回來,並不僅僅是爲了落花,也是爲了跟過去做一個告別。”
雪碧淵沒有做聲,聽水連環接着道:“父親已經離世,滄桑哥哥和師伯也都回不來了,逝去的人如過江之水,越流越遠,到如今已忘了模樣。而我們這些活着的人,或許是還有宿命纏身,輾轉流連,只爲求得安所。我忘不了,這裡曾是我的家。”
“師姐,讓我回家好嗎?”水連環仰頭,瞧着雪碧淵,眼中帶着一絲懇求。
雪碧淵淡漠的眼神看着她,開口道:“這裡,已無歡聲笑語,只有淡漠如常。昔日的血腥,或還歷歷在目,一草一木,皆可照應過往,血與淚並存,罪與惡同在。如此,還有什麼可留戀的?”
水連環搖頭,“草木有情,人亦有情。只要還有情,那便值得留戀。”
雪碧淵轉身,看向乾坤塢的方向,緩緩開口道:“通往靈淵閣的路,從未被阻,只是你們心有所礙,不敢前行罷了。”
事實上,自離開靈淵閣後,無論是莊伏樓還是水連環,都不敢再回頭看一眼那個地方。他們口口聲聲想要回到靈淵閣,內心深處卻始終牴觸着,逃避着,害怕去面對那裡曾發生的一切。那些過往的悲痛,他們一直印存在腦海中,所以心有障礙,始終在外徘徊着,不敢越雷池一步。
如今,機緣巧合之下,他們不得不回到靈淵閣。當再次面對這一切時,才發覺過往那些根本就不算什麼。當真正放下時,便是柳暗花明。正如雪碧淵當年所說,“你會發現,活着,才能得到更多,更好。”
只有勇於面對,才能忘記過去,重新開始,好好活着。這便是雪碧淵的初衷。
那一瞬間,水連環明白了雪碧淵的話,她豁然擡頭,欣喜道:“師姐……”瞧着雪碧淵轉過身來,伸向她面前的那隻手,有些激動,一把抓住。
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將過去拋諸腦後。未來還有很長,她們還能重新過活。
許久後,雪碧淵放開了水連環,替她擦去眼角的淚水。“好了,他們都還等着你呢。”
“師姐……”
水連環剛一開口,雪碧淵便打斷了她,“你去吧,落花已經拿到地靈花了。”
雖然她隻字未提天誅草,可從那閃爍的眼神中,水連環看出來了,沒戲。神女傳人的心結依然未解,不願給他們天誅草。
落花和鄢商慈回到乾坤大殿時,水連環正好下樓,此時她還一臉的疑惑,似是在猜測雪碧淵的心結究竟是什麼。這時,莊伏樓瞧見她下來了,趕緊奔了過來,似是害怕她遭受什麼傷害一樣。
看着面前這個一臉擔憂的人,水連環猛然醒悟過來,莫非那個人是師兄?他如此擔心,只是害怕她此番面見少閣主,會受到什麼懲罰吧?是因爲當年的亂棍之刑,讓他內心裡認定少閣主是冷血無情之人,所以,刻意疏遠她,排斥她,不信任,甚至還帶着一絲絲的恨意。
曾經是一起長大的親人,到如今竟似仇敵一般,這種關係,或許師兄自己還沒有意識到,而對少閣主來說,卻是極其殘忍的吧。也許,她想要的,就是化解這一切。
水連環正想着,聽落花問道:“她還是不願給天誅草嗎?”
水連環回過神來,點了點頭。瞧見落花與鄢商慈站在一起,有些意外,問道:“你拿到地靈花了?”
落花沒有做聲,眼神卻瞟向默默走向孟傳聞的鄢商慈。她在那方坐下,與方纔還一臉擔憂,自見到她後就舒顏的孟傳聞一起小聲說着話,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
“拿到了。”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擡眼看向樓上,拾階而上。
見落花一人登上了樓梯,水連環問道:“你去?”
落花身影如風,遠遠地傳來他的聲音,“我有些事要問神女傳人。”
觀星臺。
雪碧淵遠遠地瞧見落花走了過來,挑眉問道:“還想來一局嗎?”
落花微微搖頭,“棋局而已,太過執着,反而難分勝負。”
雪碧淵輕笑一聲,站在觀星臺的邊緣,望着茫茫上空,道:“你想問什麼?”
落花上前幾步,與雪碧淵並排而立,“天魔神功。”
雪碧淵緩緩道:“你想知道,爲何自己會習得這一神功,又爲何功力會時有時無?”
落花沒有做聲,心中已然默認。這個神女傳人,或許真有觀星算命之能,又或許能夠看透人心。自己所猜所想,皆逃不過她一雙慧眼。
雪碧淵緩緩道:“我只能告訴你,天魔神功是這世間最強的功法。此功法的精義就是唯我獨尊,它以絕強的殺氣而聞名於江湖。一旦運功,殺氣便起,所到之處,寸草不生,更是遇殺則殺,讓人防不勝防。而它更高明之處在於感知力,不但能夠感受到動的人或物,還能感受到靜止或是無形的生命。就像是花開花落,蛹蟲蛻變,這些都是尋常內力感受不到的。”
聽到這裡,落花才恍然明白。難怪,自從得了這一身古怪的殺氣後,聽力,視力,還有感覺都強了很多。
“那爲何會被我習得?”
他也曾想過,會不會是像滅絕神掌一樣,經過引渡真氣傳給了他。然而,印象中,自己並不曾接觸過這一神功。此時,他想到了初見水連環時的情形,那時連環說,他體內存在兩種內力,其中有一種內力在他跟孟凡塵習武之前,就已經存在於他的體內了。
自被孟凡塵帶回武林莊之後,他就不曾接觸過任何人,那麼這種內力,只能是在去武林莊之前就存在了。據農牧夫所說,那時,他不過才一個多月大。那麼小的孩子,又怎麼可能修習內功?
“這個問題,或許只有樓仲叢才能回答你了。”雪碧淵轉首看向身旁的落花,眼中帶着一絲不明的笑意。
落花反應也快,問道:“你的意思是,他還活着?”
“你不也確信他還活着嗎?”雪碧淵反問一句,見落花盯着她,又道:“我只知道,映照着那兩個人的星星,還很明亮,所以,在這世間的某一個角落,他們一定還有氣息。”
“兩個人?”落花眉目一閃,喃喃道:“還有一個人,是別應天?”當年,這兩人是一起失蹤的。
“正是。”雪碧淵緩緩道:“我的小師叔。”
兩個人?落花腦海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似乎在某個地方,有什麼即將被他抓住,但一轉眼間,又悄然流逝了。這時,耳邊傳來雪碧淵的聲音,“我也期待着,小師叔能夠迴歸靈淵閣那一刻。”
聽到這話,落花回過神來,瞧着身旁這個迎風而立的人,似乎有些落寞,不禁問道:“你真正想見的人,是莊伏樓吧?”
被拆穿心思,雪碧淵微怒,冷聲道:“天誅草我是不會給你的。”
落花暗歎一聲,果然,情之一字,就算是神女傳人,也不能免俗。轉身離去。
沒過多久,莊伏樓來到了觀星臺。
雪碧淵依舊站在那地方,頭也沒回。她知道,莊伏樓是沒有勇氣主動來見她的,定是落花騙上來的。真正想見一個人,是沒有任何顧慮的,之所以不主動,定是不想見。而他,肯來相見,也定了爲了某個原因。
前三個人見她,只是爲了讓她指點迷津,只有這最後一個,是真正地爲了天誅草。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化解過往的一切吧?
這方,莊伏樓張了張嘴,似是想喊什麼,卻又喊不出口。該喊什麼?是師妹還是少閣主?
正在猶豫的時候,雪碧淵轉過身來,臉上帶着暖暖的笑意,“師兄,你來,是爲了求什麼?”
莊伏樓有些說不出話來,想了想,說出了三個字,“天誅草。”
一絲失望掠過心頭,雪碧淵悽然一笑,“如果,我不給你天誅草的話,你是不是還會在我胸口刺上一劍?”
莊伏樓臉色微變,想起了那些幻境。明明在幻境中已做好了準備,爲何此時卻踏不出這一步?僅僅再上前幾步,就可以靠近那個人,爲何卻步了?
“也罷。”始終沒有再聽到莊伏樓開口,雪碧淵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天誅草給你們就是了。”
瞧見莊伏樓的眼神變得明亮了許多,雪碧淵又道:“不過,我需要你答應我一件事,一件不可違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