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傳情確信殘陽劍是被自己拋向了農家後山,所以他和鄢商慈一離開農家就一路往後山尋去。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了腳步,猛拍自己的頭,叫道:“哎呀!瞧我這記性,怎麼把這事給忘了!”跺腳,無奈,仰頭,看天。
鄢商慈看着他的一舉一動,只感到好笑。傳情根本就是個兩面人吧!有時候,他的舉動活脫脫就像個孩子,但有時又顯得那樣的成熟穩重。她上前一步,柔聲問道:“怎麼呢?”
“我忘了向莫老頭要那張糊塗堂的地圖了。若是將來有機會的話,我倒想去探探這個神秘的組織。”孟傳情滿臉的可惜。
鄢商慈聽他竟是爲了這個,用手指戳着他的頭,笑道:“你這個腦袋什麼時候變笨了啦,再回去拿不就行了。”
孟傳情拿下鄢商慈的手,道:“別戳,越戳越笨的。”
鄢商慈聽後更是笑得開懷,“戳一下子就變笨了,那戳一輩子不是要變白癡了。原來你忌諱這個,我偏戳,笨死你。”
說話間,她雙手齊出往孟傳情的頭上戳去。孟傳情自是不肯隨她之意,巧妙地躲開,見鄢商慈縱然沒有得逞卻依然笑得那樣的開懷,心中突感欣慰。
“商慈,第一次見你,我就覺得你應該是一個很好的女子,能認識你我真的太開心了。”
孟傳情突然說了這句話,讓鄢商慈一陣心喜,猛然上前,抱緊了他,輕聲道:“傳情,我會守你一生一世,讓你每天都開心的。”
孟傳情是一陣感動,而鄢商慈接下來的話更讓他大感突然。
“所以,孟傳情,我決定了。我要嫁給你!”她放開了孟傳情,面對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要不要我?”
“你要……嫁給我?”孟傳情從未接觸過這種大膽主動的女子,一時竟結巴起來。鄢商慈這種自我推銷的方式他還是頭次見,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鄢商慈是語不驚死人不休,全然不知自己的這句話帶給了孟傳情多大的震撼。這個敢愛敢恨的女子,並不像一般大家閨秀那樣循規蹈矩,也沒有她們所應有的那種矜持。或許是沒有母親的緣故,在她的腦海裡融入了許多男孩的思想。大膽,開放,不做作,敢於追求,時而又顯得那樣的單純無知。這樣一個與衆不同的女子,難怪會深深地吸引着孟傳情的心。
鄢商慈見孟傳情許久都不答話,又道:“怎麼?你不要?”
孟傳情回過神來,高興地叫道:“要,當然要!”忽又轉變口氣,“只不過要等一年後,我才能娶你。”
“爲什麼?”鄢商慈愣住了。
孟傳情笑道:“因爲我現在還不能決定自己的婚事,一年後,也許我的翅膀就硬了,可以隨心所欲做自己喜歡的事。而且,我還沒有玩夠,可不想這麼快就找個母老虎回家管我。”
“那爲什麼只等一年,而不是兩年或者三年呢,這樣你就可以玩的更久一點啦。”
“因爲我怕時間太久,你會被別人拐跑的。”
“不會的,無論多久我都會等你,今生今世,我只認定你一人。”
這就是他們對彼此的承諾,一生的命運都在這樣的承諾中輪迴逆轉,不曾停息過。
兩人嬉鬧過後,接着尋找殘陽劍。
孟傳情蹲在草叢中,雙手不停地揮開身旁高過自己許多的青草。他一心要找到殘陽劍,卻一直未見其蹤跡,心中不免奇怪,口中喃喃道:“明明在這個方向啊!怎麼會找不到呢!”此時,他們所處的位置離那紅衣女子拾劍的地方,僅有幾步之遙。
“傳情,我們不回去拿地圖了嗎?”鄢商慈在孟傳情鑽進草叢中後,問道。
孟傳情聞言笑道:“不回去了。那南無詩也是極聰明之人,我想到的她未必會想不到。等她來了,我們再找她要就成了!”說完,他似是疲憊了般,仰面躺在了草叢上。
鄢商慈也踏進草叢中,在他身邊躺下,問道:“你說娘會不會殺了兩老啊?”
孟傳情扭頭看向她,“你真認她做娘了?”
鄢商慈有些傷感,“我的腦海裡沒有任何關於我親孃的記憶,八歲以前的事我全都不記得了。八歲以後,義母也只給了我一年的關心和愛護。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裡,南無詩她待我真的很不錯,好希望她就是我親孃啊!”
孟傳情想了想,道:“她帶着一身的麻煩,決不會輕易地對人好,以免爲自己帶來後顧之憂。想必她是看見了你想起了自己的女兒,所以纔想發揮一下母愛。”
“不管怎樣都好,我都會認她是我娘。只是,我希望她不要再殺人了,在我的夢中,我娘是一個溫柔善良的女子。”
“南無詩雖出身魔教,但也決不是那種濫殺無辜的人。她是不會殺害兩老的,放心吧!”
孟傳情剛說完,扭頭便看見一條青蛇正竄向鄢商慈。他一驚,大叫道:“商慈!”然後整個人就從鄢商慈身上翻滾過去,一把抓住那條蛇,奮力一甩,丟的老遠。以孟傳情的內力來看,估計那條蛇也被摔得稀巴爛了。
“傳情……”鄢商慈坐了起來,臉色蒼白,顯然是被嚇到了。
而孟傳情似乎還驚神未定。那一刻,他害怕的是,若是自己沒有扭頭,商慈能逃過這一劫嗎?
商慈,我怕這世上任何一樣東西傷害你啊!在不知不覺中,我已經開始害怕失去你了。
“我有苦衷的。”
孟傳情和鄢商慈離開後,南無詩只對兩老說了這一句話。
老婦冷哼一聲,道:“你不必再做解釋,反正我兒已死,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南無詩嘆了口氣,緩緩道:“當年我叛出天魔教,實在有不得已的原因,這也是我天魔教的一個秘密。當初那人在山谷裡認出了我,一直追問關於天魔教的事,我因爲怕他們知曉秘密,纔會告訴他們你們的住處。當時我並不知道那人的意圖,否則我是不會那麼做的。”她此時又急於辯解,與剛纔孟傳情在場時態度明顯不同,顯然是有意避開他。
“看來我們並沒有冤枉你。”那老婦聽後,慘笑道:“當時,那黑衣人看着我院子裡的樓蘭花,說連老天都在助他,因爲他們剛好遇到一個在我家長住,而且才離開不久的婦人。是那婦人告訴他們,殘陽劍在我兒手裡,所以,他們纔過來奪取。”
“樓蘭花?”南無詩一聽,恍然明白一切,“原來竟是因爲樓蘭花……”她搖頭嗤笑道:“可當時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們手中有殘陽劍,你們居然會信以爲真?”
“說那麼多有什麼用?”老頭咳了兩聲,嘆道:“不管怎麼樣,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現在這種情況,想報仇已是有心無力了。只希望小孟能夠找到殘陽劍,若是讓它落入奸人之手,恐怕下黃泉都無顏見我兒吧!這也算是我們最後的心願了。”擡頭看向南無詩,“南無詩,動手吧!殺了我們,也好讓我們早日解脫。”
南無詩卻淡淡道:“我不會殺你們的,好自爲之吧!”說完,頭也不回離開了農家。
南無詩是從農家右側的那條小路離開的,也正是孟傳情和鄢商慈離開時所走的那條路。不久後,紅衣少女的身影就出現在農家左側的那條小道上。
少女持劍踏進農家,凌厲的雙眼掃視了院子一番,最後將目光定在院牆一角:那裡赫然插着一雙血淋淋的筷子,正是孟傳情的傑作。
少女心中暗贊:好強的內功!她又看向依然癱坐在地上的兩老,冷聲問道:“這裡剛剛有人來過,是什麼人?”
如此深厚的內功,少女自然不認爲是出自老頭之手,況且那破開的屋頂和地上的斑斑血跡都證明,這裡剛剛經過一場血鬥。老頭顯然已受傷,那麼這雙筷子定然是另一人所插。
雖然不知這裡剛剛發生了什麼事,但少女也能猜出一二。殘陽劍從天而降絕非偶然,定然是有人在此爭奪所致。她奇怪的是,還有誰比她先得到消息而來到此地,又爲何棄殘陽劍於後山?
老頭自南無詩離開後就一直坐在地上沉默不語,也不爲自己療傷。身邊的老婦已昏厥過去,他也不理睬,彷彿還沉浸在那些悲傷往事中,連少女進院都沒有察覺。直到聽到她的聲音,老頭才豁然擡起頭來,帶着警惕的目光看着少女,反問道:“你是什麼人?”
他的心中異常震驚:若是以往,尋常人來到此處,十里之外他就能聽到動靜。而今日儘管自己被孟傳情所傷,但內力尚存,竟然連少女何時踏進院子的都不知道。他明白,並非是因爲自己沉浸在往事中放鬆了警惕,而是因爲這個少女的輕功已達上乘,身法輕盈,徒步無聲。
老頭細細地打量着眼前的這個紅衣少女,心中充滿疑惑。這個不過十八歲的少女,生着一張瓜子臉。小眼睛,小鼻子,臉上始終帶着微微的笑。她一頭烏黑的長髮與一根根紅色絲帶纏在一起,又用一根髮簪挽起。餘發披肩而下,直達後背,另有兩根絲帶飄於胸前。她左手持着一把長劍,腰間繫着一串風鈴和一支短笛。
老頭疑惑的是,這樣一個姿態優雅,氣質不俗,而且武功又如此之高的少女,怎麼會來到這偏僻的小農家呢?少女進院就瞧出其中端倪,觀察力透徹細微,看起來似是一個老江湖,來此又有何目的呢?
面對老頭的疑惑,少女並沒有立即解答,而是閉上眼睛,將頭微低,用心喚道:“天都……”
與此同時,農家的半山之上,一個三十多歲的青衣男子雙臂環抱於胸前,懷中抱着一把長劍,站在岩石之上。他閉着雙眼,似在低頭沉思。一頭散發並未束起,隨風飄揚。
少女心中呼喚‘天都’的同時,他驀然睜開眼睛,心中聽到她傳來的聲音,“攔截下山之人,一個活口也不要留!記住,來人內功深厚,不可硬拼,只需用劍即可!”
青衣男子聽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踏過一片草叢,在一條大路的正中央坐下,將劍插在地上,手撐着劍柄,靜靜地等待着。
老頭見眼前的這個少女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只覺得她甚爲神秘,正欲開口再問時,少女忽然擡起頭,道:“莫揚,殘陽劍你已經守護了十年,是時候易主了。”
老頭大吃一驚,“你……怎麼會知道我?”
未隱居之前,作爲殘陽劍主的生父,他的名字在江湖上也是如雷貫耳。隱居白河村後,江湖上幾乎無人知曉他們一家人的所在。而十年前那件事之後,他們又遷家至此,這個更爲隱蔽安全的普通農家,也不曾有武林人士造訪過。他堅信自己的身份是絕對保密的,但這個少女第一次見面就能道出自己的名字。這叫他怎能不吃驚!
少女淡笑道:“莫老不必吃驚,你既已知我的來意,就能夠猜出我的身份,而我知道你也就不足爲奇了。”
老頭沉默了一陣,淡淡道:“姑娘手中已有好劍,何必企圖殘陽?只怕這殘陽擱置太久,早已生鏽,姑娘拔不出來啊!”
少女輕笑一聲,從嘴裡輕輕地吐出了一句話:“慧冠武林,智絕天下,雪花漫天,瀚海預言。”
老頭眉頭一皺,冷冷道:“這句話全江湖的人都知道,僅憑此就想來取殘陽劍,你當我們是三歲小兒嗎?”
少女似乎早知老頭會如此說,她身形表情未變,又對老頭道:“沒錯!這句印證神女謝青花身份的話,江湖上知曉者甚多。但真正能領悟這其中奧妙的人卻是寥寥無幾,而我恰巧就是這其中之一。”
神女謝青花是雪花神教的傳人,而雪花漫天是唯有雪花神教歷任教主才能修煉的絕世神功。謝青花因智慧超羣,號稱神女,又精通天文地理,識得陰陽八卦,能夠從星象中看透人的命運,因此,她也是百年來無人能夠超越的偉大預言家。後世弟子爲了紀念,才編寫出這句話作爲殘陽劍法的入門口訣。
高深的武學在於深入,無論是殘陽還是瀝血,這兩種劍法的終極口訣都需要人們自己去領悟。領悟不到的就會自覺放棄,領悟到的就是殘陽瀝血的有緣人。奇妙的是,每一個時期,每一種劍法只有一人能夠領悟出口訣心法,而且這些人全部都是正義之士。
沒有人明白爲什麼,彷彿是冥冥中註定,總有一些非凡的人在機緣巧合之下遇到前任劍主,然後從他們那裡學會了劍招,並接收神劍。殘陽瀝血自一百三十年前開始傳承起,便一直按着這個不變的規律代代相傳。時至今日,依然不變。
難道這個少女,便是殘陽劍的有緣人?
老頭有些不相信,僅憑她認識自己就斷定她是有緣人,未免太草率了。而且,莫天都一直都被關押在糊塗堂,他是如何將劍招傳給少女的,一切都是不解之謎。他有意刁難少女,希望能從中看出一些虛實,但少女卻念出了那句江湖中人都知曉的話,讓老頭有種上當的感覺。
少女似是有一番自豪,世人千千萬萬,敢握殘陽的人卻並不多,她卻是例外,輕笑道:“神女風姿妖嬈,其情天地可鑑。唯有乾坤兮兮,方可劍道無極。”
少女念出這句話的時候,老頭感覺自己周身的氣息起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彷彿是被這句話所感染,讓老頭的腦海中生出一種強烈的念頭:沒錯,這個少女正是自己等了十年的人!